第九章 除卻冷漠顯溫柔 桂花糕裏藏春藥
“什麽公子不公子的,你個“受星”!我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見!”
原先一番碰撞,老鴇已是暗道不好,若是出了些什麽大事,這個李亨,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但是,這話咄咄逼人,那“受星”二字著實侮辱人。方才見那公子妹妹出手闊氣,此番相見公子亦是氣質出重,溫雅有禮,儀表不凡,怕是出自名門望族,此刻隻希望良好的修養不要讓他和脾氣暴躁的李亨計較才是。
“別以為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告訴你,我李亨想要的東西,至今還沒有得不到的。”
但凡樓裏小廝皆知李亨素有斷袖之癖,可沒想他依仗自家有錢,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說出這樣的調戲話。
“李公子,今天是沉煙大喜之日,你可別錯過了王公子的好事。”
“李公子,聽沉煙一言,現已日上三竿了,我倒要看看你的琴藝進步了沒有,你要是贏了,我可全聽你的!”
沉煙適時調解,正中老鴇下懷,李亨在沉煙麵前,性子向來收斂些,此番沉煙說話,可比自己管用幾倍。
“沉煙,我早說了,你不如跟了敬偉,做了我的嫂子,總比呆在這樓裏強,非要搞出一個什麽拋繡球似的活動,要不是我阻攔了一些人,今天,恐怕要擠破這個高台。”
李亨一身華服,不屑一顧的撇了一眼底下的眾人,王敬偉則再也沉不住氣,拔了隨身的大刀,氣勢洶洶的指著天空道。
“今天,誰也別想帶走沉煙,除了我們三人當中的一人。”
刀指東方歧,並朝著東方歧一刀砍下,老鴇當場被嚇得張開了嘴,但見東方歧腳步輕移,輕鬆躲過那玄鐵淬煉的大刀。
“王敬偉,如果不想比試音律,但請離開。”
隻輕輕一語,王敬偉感受到了沉煙的冷麵臉龐,收了招式。老鴇大大呼出一口氣,突然想到,東方公子是否來自東方堡的東方家,察覺出那公子絕對不是一般的武者,生怕惹火了她而出手收拾了王敬偉,手心緊跟著滲出層層汗水。
“是啊!是啊!各位公子,還是趕緊比藝吧!莫要耽誤了大好時光啊!”
“媽媽說得對,王兄,李兄還是趕忙落座比藝吧!”
一番比藝下來,丘擇三富之子齊齊出局,東方歧毫無疑問的勝出。滄雨樓花魁沉煙對東方歧一眼情深,這是所有丘擇百姓都看在眼裏的,她掀簾走出,主動開口相邀東方歧今夜與房中摒足相談,這在滄雨樓聞所未聞。
眾人一睹沉煙芳容,紛紛一解心頭願望,哪怕是見上沉煙一麵,也是此生難遇的機會。東方歧麵對沉煙,也不說反對,也不答應,隻死死地立在原地,傻傻地發呆。
那女子腰間的鴛鴦玉墜讓她頓時慌了神。
那女子眼光灼灼的眼眸霎時燙傷了她的心。
那陳年的記憶再次浮現腦海刺傷了她的眼睛。
鰩兒!是鰩兒嗎?
奈何此時王敬偉氣不過,擼衣準備握住鰩兒,強搶動粗。似是故意找茬,想要當著丘擇百姓的麵讓東方歧難堪。
說時快,霎時慢。就在王敬偉快要碰到沉煙衣服時,東方歧迅速移到前麵,衣袖一揮,將欲擋住自己去路的李亨攔住,長袖一揮,將其扇到了台下。又用竹笛打在王敬偉手上,王敬偉忍住疼痛,接連退了幾步,抬頭尋找李亨時,那李亨已彷如鹹魚在地,一動不動,隻是口吐鮮血。
“東方公子。”
旁人還不知是怎麽個來龍去脈,在沉煙的一聲呼喚下反映過來,已是看到李亨受傷,王敬偉捂著手臂跳下高台查看李亨傷勢,而謝元朗則是畏懼的退後幾步。
轉眼之間,將三人統統製服,眾人紛紛露出佩服驚訝各種心情,不知是誰帶了個頭,紛紛鼓起掌來,由此可見,這丘擇三富之子著實為人一般啊!
端見眾人鼓掌,王敬偉手拳在握,是年少心性,正值受不了氣的年紀,想要上前拚命,也好替李亨討回一口氣的。可是身下台的解公子朝他使了個眼色,又拉了拉衣袖,王敬偉略有所思,徘徊幾回,選擇了抱起李亨跑開。
東方歧望著這一切,凝視著王敬偉抱李亨離開,麵色稍緩,但想起剛剛沉煙替他二人求情,心裏頗為擁堵,不過,想來能讓鰩兒為之求情,倒也不完全是個混賬的東西。
競古商棧內,天字號東廂房。
那一扇紅木房門緊緊鎖閉,此刻仿佛與世界拉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心牆!
然而,十七少年,心牆之內,誰也都不知道,那裏永遠都裝著一個可愛頑皮的天真女孩。
從女孩到女子,不知是要經曆多少年的歲月。
可是,從自由無拘無束微笑的爛漫女孩,到現如今身陷煙花之地的沉煙,似乎,隻是用了一個回憶的時間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憶馨哥,我把這對鴛鴦玉墜,送給你一個。爹說的,世上不會有第二個的,他當初就是因為這個才和我娘認識的,然後才有了我!”
“哦!”
木訥的孩童,閃爍著一雙碧眼藍眸,緊緊地注視著陽光下笑若鮮花的女孩,見她朝自己遞來一個紅穗玉墜,跟著傻傻地笑著。
“你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啊!”“我——不是答應了你一聲嘛。”
活潑的小女孩見到對方的反應似乎沒有達到自己所謂的希翼那樣,不高興地喝斥著。
“不行!你不能這樣,應該要表情很豐富的說:啊!我也希望能像他們一樣,和你永遠在一起!”
“哦!-——啊!我也希望能像他們一樣,和你永遠在一起。”
“嗬嗬-——,這就對了。”
天空下的紫竹林深處,微風淡淡的吹,搖的倆個孩童的衣服直接飄了起來,遮住了雙方皆是微微泛紅的臉頰,童年的快樂在彼此之間肆意流動。
“憶馨哥,我馬上就要走了。”
沉默半響,那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孩對著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男童,失望的眨著眼睛,而男孩卻猶如一個呆立的木偶,盯著遠方沒有了任何的表情,末了,似乎聽到女孩快要哭出的聲音,他的一雙藍眸適才聚精會神的盯著已是紅了眼睛的女孩。
“等哪日你到了古滄,你一定要來看我,我帶你去吃笑時街上的玉糖葫蘆,那玉糖葫蘆是娘小時候買給我最好的東西了,阿大伯也說了,這次接我回去會給我買好多,讓我吃個夠。嗬嗬-——所以,你一定要來找我哦!不然的話我就永遠的不理你!憶馨哥!”
恍惚間,少年似乎又是看見了那輛馬車漸漸地駛向竹林深處的遠方,再也沒有回頭的時候了。
青石台上,隻是七歲的東方歧依舊是沒有任何表情的注視著,直到馬車消失在林木幽幽的白冰小道上,孩提時的東方歧仍是固執的佇立著,遙望和等待。再而透過那雙碧眼藍眸,七歲的孩子喃喃而語:鰩兒,我會的,你一定要等著我!
“鰩兒,鰩兒。”
朱窗前,一襲白衣紫紗的十七少年,慢慢的從懷中摸出一個白色的鴛鴦玉墜,對著窗外閉目凝神,沉默不敢言。
鰩兒,你給的鴛鴦玉墜我從來都是不離身前半步的,嗬嗬-——!你能感受得到嗎?
鰩兒,你能感受到我十年來徹夜的思念嗎?隻是,為何你如今淪落成紅塵女子,想來你定是受了不少的苦楚,以你兒時的性格,怎麽受得住這樣的生活。
鰩兒,都怪憶馨來的太遲,這次憶馨一定不會再讓你和我分開了。
丘擇,笑時街。
“小童,你的玉糖葫蘆怎麽賣的!”“公子,一文一個。”
“好,那你給我拿一串。”“好的,公子!”
彼時街上一個白衣紫沙的身影輕輕的浮動,朝著丘擇最大的煙花勾欄滄雨樓急走而去。
滄雨樓,沉煙閣。
“東方公子,既然來了,就趕快進來內閣吧。”
隨著閣中傳出的幽幽琴聲,女子低吟淺語。
屋內外廳,那抹紫影借著月光緩緩進入水晶簾後,看見白衣的女子正從木琴旁起身,然後回頭對著自己會心一笑,東方歧吃痛地回應一笑:“鰩兒!”
這個笑容好生熟悉啊!可這一隔,卻是十年匆匆而過。
女子的身體微微一震,隨兒緩了過來,迅速收了眼底的一抹憂傷之色。
“東方公子,東方公子——快請坐下,沉煙已經備好酒席,想和公子與席間談論音律,共譜琴藝。”
“哦,沉煙姑娘,我想我先送你一樣東西,不知你可願意接受。”東方歧早沒了談笑風生的一番準備,隻是直直地發愣。
相對而言,他還是喜歡那個大膽強迫著自己做一些不想做地事情的女孩。
“公子說笑了,公子請試之。”
玉糖葫蘆!他怎麽知道我喜歡吃的,難道他真的是憶馨哥?真是傻,——不是早早就認出來了嗎?可是,鰩兒如今隻是一個紅塵中的弱女子,早已不再冰清玉潔,配不上了,憶馨哥!
“公子,謝謝你的玉糖葫蘆,我想我從來也沒有吃過這樣好看的玉糖葫蘆。”
沉煙伸出纖纖玉指,拿起躺在白絲巾裏的淡紅色玉糖葫蘆,輕輕放在唇邊,凝思一會兒,眼眸微微一低垂,將眼淚牢牢地鎖在眼瞼處,深深的咬下一口。
“沉煙姑娘,我東方歧想有一個不情之求,不知道沉煙姑娘會不會答應?”
這一切細微的動作當然逃不過東方歧的眼睛,東方歧心中雖明曉了十分,但也不說出口去,她這樣的遮掩,一定是不想讓我知道的,如果強行說了出來,定然是傷著她的尊嚴的,鰩兒是何等的要強!
“東方公子請說。”
“我想能不能喚姑娘為鰩兒呢!”
憶馨哥,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呢!天下間的好女兒多的是,何必為一淤泥濁藕癡心呢!
“額——沉煙姑娘莫要誤會,我隻是看沉煙姑娘長得很像我兒時的惟一友伴。”
憶馨哥,真的是惟一的友伴嗎?鰩兒聽到這樣的話,真的很感動。
可是鰩兒卻狠心的想讓憶馨哥連最後的一點希望也破滅,沒有一點點的希望存生。
“東方公子,你在這裏說些什麽!我沉煙雖是一個青樓女子,可怎麽也不會因為要討好公子而改了自己的名字,這種傷害我尊嚴的事情束我無法辦到!”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看到-——”
“不要說了,不管你是什麽樣的理由,我都不想再聽,請你離開!”
凝視著東方歧失望的眼神和那不曾輕易變換情緒的臉孔,又發覺她無力垂下的雙手,眼前女子的眼中閃過的記憶開始一絲絲的碎裂。
“侮辱了我的尊嚴,還要用討人可憐的語言解釋,是怎麽也彌補不了的,你走吧!”
“我,我——我,知道了!”
麵對冷言狠語,冰霜的嬌美容顏,向來如何驕傲的人是怎麽也無法承受來自心抵的拒絕的,然而,此刻的東方歧卻是了解她的,她隻是在讓自己的希翼破滅,亦是讓對方的希望也幻滅。
東方歧緊閉藍眸,轉身對著窗外,想要無聲地逃離。她的鰩兒變了!
“東方公子!小姐,媽媽特意吩咐我端來了桂花糕,說要給你和東方公子作為席後的茶點。”
恩?我從來不吃桂花糕的,媽媽向來是知道的,怎麽端來了這個。
“是碧兒嗎?”“是的,小姐。”
“那快點進來吧,把它放在桌子上就可。”
盯著桌上的桂花糕,兒時的事情再次一幕幕地閃過腦海裏,沉煙立在原地,低首,一時間望著呆立的東方歧竟有些情難自控。
“既然小姐沒有什麽事情吩咐碧兒了,那碧兒先行退下了。”
“好的!”
沉煙帶著一絲懷疑盯著微笑離開的碧兒,想要瞧出些什麽,不過,觸碰到那失神者的目光,轉而想起自己剛才的話,頓時多了些於心不忍,於是軟下了聲。
“東方公子,既然媽媽給我們送來了桂花糕,就不要浪費了媽媽一片心意,多少嚐一口吧!東方公子。”
然而沉煙的軟語呼喚,卻是得到了沉默以對,窗下的東方歧似乎泥人一般,一動不動!
嗬嗬——憶馨哥,我做的桂花糕好吃吧?恩!
那我就命令你把這一碟子的桂花糕都吃掉,不準剩下一丁點!哦!
七歲的自己是怎麽也想不通眼前的這個女孩,怎麽總是喜歡和自己鬧!不過望著她可愛的臉蛋自己卻怎麽也不能不卸下了冰冷的麵寵,任由著她用命令式的口吻強迫自己吃下很難吃的桂花糕,這也是人生中吃過的惟一一次的桂花糕。
“東方公子該不會是嫌棄我們這裏的東西不幹淨吧!”
“不是-——不是的,隻是想起了兒時的一件事,我也在七歲的時候吃過這桂花糕,亦是人生中唯一一次吃過桂花糕。”
“想必是那位叫鰩兒的姑娘做的吧!”
四目交觸,沉煙的冷漠被無聲卸下,想來自己那時第一次下廚,一定做的很難吃。
“不,那桂花糕是我吃過最好的,我想我一生都不會吃到比那還好的了!”
真的很傻,你真的很傻,憶馨哥。
“嗬嗬-——讓沉煙姑娘見笑了。”
窗下,看見那個瀟灑孤傲的身影如一個孩子般,從桌上抓起了桂花糕塞入嘴中,高興的咀嚼起來。
還是沉浸在這人的一舉一動中,倏忽了那瓷碎聲到底因何而來,隻是焦急的跑到雙手抓著椅把心神已不能安定的憶馨哥身邊,任由著他雙眼微紅對著自己大喊道:“沉煙,這糕裏是不是被人下了藥了?我們被人算計了!沉煙!”
“不,沉煙,我不該對你如此大聲吼叫的,對不起。”
意識到自己的模樣足夠猙獰,他慌亂的站起身,朝著沉煙逃離,步履不穩的來到窗前,開始在原地左右徘徊,沉煙心下一明,想起了媽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