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 蕭條的蕭
金光寺位於江州西北方向,出北城門西進三十餘裏,可見雪山連綿,其中最為雄偉壯麗的佛安峰上,紅牆廟宇屹立風雪之中已達數千年。
江州被譽為盛古第一險地,路途崎嶇難行自是不必多做贅述,想要走上佛安峰,必要先繞行跨過北海分支出的一條百丈寬的江流,好在現如今在河流上空多了一條鐵索吊橋——鐵馬飛橋。
傳聞在很久之前,江州還是名為夕照國的時候,這座寺廟就已然存在,夕照國覆滅之時,金光寺廣開善門,普渡眾生,救濟戰亂中的疾苦之人,盡管路途遙遠,山路險惡,仍是香火鼎盛,即便是大雪連,深厚的雪地中也總有那麽一串上山的腳印。
後來,夕照國覆滅,國主夜將被戮,江府請來盛古神州第一機關師甲人兵建造七七四十九處風水寶地設壇作法,以佑江州之運,更有機關陷阱無數,除此之外,也造了這一條“鐵馬飛橋”。
鐵馬飛橋長足三百丈,以三十六根鐵索與一百零八根撐柱打造,光是這一道橋耗費的心神與資金就遠遠超過了江府摘星樓。每一根鎖鏈都是耗費珍貴無比的寒山玄鐵冶煉,積雪不沾,砂鏽不腐。
整座飛橋這一端連接一座高山的山巔,另一端則直接坐立在佛安峰頂端,隻要走上高山頂,走過飛橋,就能直接來到寺廟院門前。
而江府建立這一條便捷橋梁的原因也無他,隻是想讓當時剛過門兒的家母司雪衣能夠更安全更方便地拜佛燒香,誦經還願。延續至今,也就成了尋常人燒香拜佛的必經之路。
然而色昏黃之際,金光寺外,鐵馬飛橋前,一片痛嘶,殺伐紛亂。
但聽一聲當啷刀劍斬斷的聲響!
鐵馬飛橋,斷了!
“保護家母!”
寺院內香爐被斬做兩段,屍體橫陳,有身著白衣的殺手,有上香請願的香主,也有念誦經文的和尚,更多的還是要數江府黑甲侍衛。血流成河,金戈乍響。
一群侍衛守在內院門前,佛堂之內,司雪衣巋然不動,鎮靜跪立在佛前,雙手合十,頷首誦經,超度著院外的亡魂。
堂中另有數十名僧人,如往常一樣端坐在蒲團上,合聲唱誦,這些和尚皆是修行的高僧,他們修行的不是道法,而是心性,早將生死看得淡然,人世間起起落落,浮浮
沉沉,便如佛前一盞明燈燭火,悠悠惶惶,自在處世。
“娘親,外麵那些人是誰?”若若似模似樣地跪倒在一旁,抬頭問道。
司雪衣輕輕一笑:“若若怕了?”
“若若不怕。”丫頭甜糯糯地笑著,似是炫耀道,“和叫花哥哥在一起的時候,這種事情可多了。”
“我可憐的孩兒……”司雪衣將她抱在懷裏,眉間寫滿了心疼。
“娘親,你為什麽不怕呢?”丫頭又問。
司雪衣依舊輕笑:“曾經怕,但和若若一樣,習慣了也就不怕了。以前啊,也總是有人要殺娘親,但是最後……”
“最後都沒有得逞。”若若笑道,“若若明白了,娘親身旁也有一個‘叫花哥哥’!”
“叫花……”司雪衣微微出神,婉約一笑:“差不多了……”
話雖這樣,但是往常司雪衣都是有漁常客這樣的強者護持,這次想著是上佛門上香,不宜帶殺氣過重之人,也不顧江道的苦勸,執意隻帶了幾個尋常侍衛,今日結果是福是禍也是難料。
丫頭又跪了一會兒,實在忍受不了枯燥:“娘親,我想到後院去看看,可以嗎?”
司雪衣稍微猶豫,笑道:“隻準在後院玩兒,可不準走遠了。”
“嗯。”丫頭興奮地點零頭,一溜煙地跑向了後院。司雪衣眼神微微示意下,身後最後兩名侍衛也跟了上去。
金光寺後院中擺放著一百零八尊羅漢金身佛像,每一尊都有尋常人一樣大,形態各異,金光熠熠。
院子正中央,擺放著一尊四角方鼎,插著三株半人高的朝香。
丫頭眼中充滿了好奇,搖晃著腦袋,眨動著長長的睫毛來回兜轉,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摸摸那個,玩的不不亦樂乎。
突然,院子中不知從何冒出一道白衣殺手身影,手中握持冷鋒寒水劍,直向她衝來!
丫頭嚇得一動不動,呼吸顫抖。
千鈞一發之際,白衣殺手已躍過她的頭頂,鋒芒畢露,隻聽鏘啷作響,劍已回鞘!
——地上多了兩名江府黑甲侍衛的軀體。
白衣殺手轉過身來,一對黑瞳冷冷注視在她的臉上,像是宣判了死刑,卻遲遲沒有動
手。
若若害怕地一步步向後退去,粉白煙水長衫蹭到石像,身法笨拙,幾次將要摔倒,不知何時,身上已不知不覺蹭滿了灰塵。
忽然,她倒行的腳步一停,撞在了一個軟綿綿的物體上,回身望去,眼前正站著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男人。
他身穿一身漆黑如墨的束身長袍,五官雕刻般硬朗分明,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嘴唇隨時都漾著令人目眩的笑容,烏黑長發一瀉而下,放蕩不荊給人一種清秀幹淨的感覺。
在他手心,正把玩著一件拇指粗的無暇空心白玉,隻是此刻目光全然都在她的身上,就連最喜愛的白玉也被打入了冷宮。
“你……你是誰?”丫頭也出奇得不再害怕,脫口而出。
“我啊?”他嘴角一彎,“先等一等……”
在丫頭疑惑的眼神中,他一步步緩緩去,來到白衣殺手的麵前,一隻手隨意搭在了他的肩上,臉上露出一副失望至極的表情。
他收起了正在揉搓的白玉,彎腰從雪中隨意拾起了一根潮濕的木杈,長長歎了口氣,攤開兩手淡淡道:
“我的命令很清楚,我保護好她,沒要傷害她。保護……傷害,傷害……保護,這兩個詞意聽起來就這麽相似嗎?”
“屬下……屬下隻是想要殺掉那兩個護衛。”白衣殺手緊張萬分,喉結抖咽一下口水,冷汗涔涔。
“哦,原來是這樣,還真是個好理由……”他臉上攢出一個猙獰的笑容,那潔白的牙齒看上去平添了一分殘忍與寒冷:
“可你嚇到她了!”
噗!
冷笑之時,那根木杈狠狠捅入了白衣殺手的眼中,直搗頭顱,他連續不斷地揮動手臂,插了十多次,攪拌到血肉模糊,半個腦袋都凹陷下去,木杈貫穿腦後!
白衣也終於解脫似的栽倒在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草!我剛換的長袍!”
他這才察覺到黑袍上的血跡,低聲咒罵著又狠狠踢了幾下屍體,才仰舒了口氣,回過身再看向若若時,他的眼眶沒來由得紅了,風中積蓄起兩點晶瑩,眼神已傾盡所有溫柔,笑得傻裏傻氣:
“記住,我叫蕭縱橫,蕭條的蕭,無路縱橫的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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