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蘇尚君道:“可萬事皆有原因,若是假的大帝手劄,姬總天監費盡心機弄出一出‘道藏法會’又是為何?要知道聲名遠播對於道南書院而言雖是大好處,但對於姬缺不是,他的野心絕不止一個道南書院。”
司徒玉凝接道:“我們大可以從他設置的種種比試猜出目的,首先,門內考核所用的是比鬥修為,也就是說他要找的最起碼體魄健碩,修為上乘。”
蘇尚君看了她一眼,本以為這位公主大人不過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女人,然而這個女人的格局眼界遠遠超乎她的預期,道:“但是如今又多出一條比試棋局的方法,來決定一個有資格近前參悟的名額,這說明在他要找的人中,聰慧與體魄,前者要更加的重要。”
“什麽樣的人會找一個聰明的人?僅僅是為了傳承手劄?誰信?”薛瑾兒笑道:“道藏法會二十年來舉行至今一年也沒有斷過,隻能說明一點……”
“——姬缺還沒有找到想要找的那個人!”三人幾乎異口同聲。
底下三人的關係漸漸融洽,然而場上的棋局形勢卻極不樂觀,這個神秘人的棋道絕對不亞於棋瘋子,甚至猶在棋瘋子之上,環環相扣,步步緊逼,從一開始的時候下得幾枚棋子看似無用,到後來粒粒皆伏,壓得人根本透不過起來。
以自己如今的棋力根本就不可能是此人的對手。
“這小子究竟行不行啊?一局棋盤下的磨磨唧唧,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爽快點兒?”
“我看啊,江天監夠嗆,八成是贏不了自知下不來台,便就用這拖延大法多站一會是一會兒……”
上千名圍觀者紛紛說著嘲弄的話,本以為今年會有什麽不同,沒有想到結果並沒有太大區別,還是無緣見得大帝手劄一麵。
可就在所有人以為一切就要結束的時候,忽然發現台上江長安竟闔上了雙眼,韜略隱晦藏匿入心底,一副深不可測的高人姿態。
薛瑾兒詫異道:“怎麽回事?他的棋風大變,方才還是深思熟慮下得一步,如今卻落子如飛,根本用不得思考,而且這種棋路在他方才經曆的數十場比試之中從未出現,像是……”
司徒玉凝沉聲道:“像是瞬間換了一個人。”
蘇尚君絲毫不覺擔憂,落落大方得莞爾一笑:“再困難的困境,他總有辦法解決,這,或許正是他解決的方法。”
突然,不知是誰霎時驚喝道:“他在修行!坐定修行!”
眾人大吃一驚,連同蘇尚君三人也是微微蹙眉,與高人下棋本就不易,自當全神貫注聚精會神還來不及,可眼下江長安卻是反其道而行之,非但不是一絲不苟,反而心神全然坐定,隻是在神秘弈棋者下了一步之後,他迅速落子,好似急切盼望結束。
正當一群旁觀者以為這是江長安無心再戰隻想快速解決戰鬥時,又覺得哪裏不對。
再看棋局,豎立著的青藤棋盤上江長安所持白蓮花開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根本不去思考,白子在棋盤亂下一通,反而是黑子的速度越來越慢,兩個人的形勢一時間顛倒過來,乾坤倒轉。
而江長安白子看似毫無章法,實則井然有序,轉守為攻,步步為營,布局連環緊湊,第一個陷阱啟動,後麵的節節殺招再不可切斷,根本不給對方喘息之機。
“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白子……這小子就要贏了!自從道藏法會創立二十年來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有資格進入這道南書院聖地!親自悟道大帝手劄!”無數人激動地口舌打結。
“打著坐也能贏得聖地棋局?爺爺的,人與人差距咋就這麽大?想那洛世子用了三五年絞盡腦汁都沒有解開的難題,就這樣輕鬆迎刃而解,那位世子殿下還有何顏麵存活於世上?”
倚靠在台下太師椅上剛剛醒轉的洛鬆聽進耳朵裏,麵如土色,剛咽下去的湯藥汁噗的氣得噴出三丈,仰頭又昏了過去。
當然也不少一些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哼,贏了又如何?這也不代表他就能悟道大帝手劄,一切都還未可知。”
人群中,隻有姬缺陰鷙的臉上竟流露出一道狡詐的笑,冷冷的眼眸中蘊含殺機:“真的有能夠解開棋局的人,老朽等了二十年,終於有一個人能夠符合所有的條件,靈力修為與智慧俱佳的人,好!江長安,要怪就隻能怪你太過聰明,太聰明的人,往往都活不太久……”
這些尋常人的心思都放在了這場棋盤以及即將現世的大帝手劄身上,隻要有人稍稍多看江長安兩眼,就能發現他的真正注意力已經不在棋局上。
神府之中第四重秘境一如往常地安靜,落雪灑在兩個人的肩上,石案上的棋局錯綜複雜,若是有人看到,一定會驚詫不已,石案上棋子局勢與外界青藤上黑白兩花相爭局麵一絲不差,隻不過江長安使用的是黑子,所下的棋路乃是照搬聖地神秘弈棋者。
老者嗬嗬輕聲笑:“小友今日怎得有如此雅興,下了一局殘局?”
江長安笑道:“這不是怕老前輩您寂寞嗎?特地前來玩一點好玩的花樣,這不是?這殘局可是要比我們兩人平日裏下的要久,不也是能夠給您逗些悶子?”
老者道:“話雖這樣講,但是小友的棋道卻大有改觀,以往總是大開大合,氣勢磅礴,但是這一局殘局卻唯唯諾諾下得極其小心,盡管能夠抓住一點緊緊不放,糾纏不鬆,但是從格局來說,可是差了一大截。”
江長安憋著笑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用老者的棋道來對付聖地神秘弈棋者,再用弈棋者的棋路對付老者,自己可以說真正得當了會甩手掌櫃,什麽也不用多想,隻需要照著兩人的對局對應落子,相當於做了兩人決鬥中的中間人。
老者若是勝了,自己就能夠近觀大帝手劄,若是那位聖地弈棋者勝了,自己也能得到第四重秘境中隱藏的至寶,無論是誰勝誰負,這場比試都是穩賺不賠,如何不樂?
老者雖不知他的心思,但也能猜個大概,也不戳穿,笑道:“上一次與小友所言,老朽問小友何為治人之道?以及老朽所言的‘小方法’,小友想得如何?”
提及此事江長安立馬來了精神,正因是老者點撥,自己才能在彌沙海打破異塔禁錮,要不然恐怕早死在了老巫婆的手裏。
“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智,強其骨。以奸治奸,奸滅自安,伏惡勿善,其患不生。”
江長安咧嘴一笑,“其實先人們早就給出了一個答案,晚輩愚鈍,上次晚輩說‘給猴一棵樹,給虎一座山’,但是這樣遠遠不夠。先人牧羊之時無需控製整個羊群,隻需要控製住頭羊,就控製住了整個羊群。小方法,卻治大勢。還要多謝老前輩點撥。”
老者揮手輕笑:“算不得點撥,不過胡言亂語爾。”
“老前輩的胡言亂語,卻能使在下茅塞頓開,便就是大才。”
老者輕輕微笑,眼睛眯著成了一條又窄又斜的縫隙,開口問出了一個新的問題:“小友以為,帝王之術與君王之道的區別是什麽?”
老者怎麽問些這些與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江長安萬般不解,但吃到了甜頭,也沒有理由拒絕,細細想了一番,道:“帝王之術重在天下大勢安穩,君王之道則重在朝堂君臣製衡,前者重乾坤陰陽社稷興衰,後者重勾心鬥角權力得失。”
老者沒有言語,沉吟了片刻,忽然睜開了雙眸,目光灼烈:
“那麽……小友想做前者還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