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論局
一場夜宴,本是針對一個人而備的夜宴,就以這樣的結尾告終。
這裏發生的一言一行,明天都會喜歡遍整個江州,茶樓棋館裏會有人將其改為故事,天天不停地為說書人供以生計,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西江月勾結瀟湘館的一同擄掠玄機門大小姐的事情,無論洪蒼龍絞盡腦汁再是用什麽方法,也儼然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大堂裏,人心渙散,場麵失控,最後就連那些原本和洪家家交好或者有生意往來的世家弟子也紛紛起身離開。
有些人礙於臉麵還和洪蒼龍知會一聲,有些人則生是怕受了牽連,低著頭急匆匆的就走了。
剛才還熙熙攘攘容納數百人的宴會大廳一下子幾乎走得幹幹淨淨,清冷寂寥。
洪修遠小心走了進來,老實地站在洪蒼龍的身後。
洪蒼龍心中積鬱,悶氣緩不過來,仰天恨道:“江長安!欺人太甚!好一出連環套啊!”
“爹,你說這一切都是一場局?”
“難道你還沒有察覺到嗎?江長安每一次開口的時機總是一針見血,恰到火候,不多廢話一句,也決不少補一刀!從他走進這個大廳之後,便一步一步的填子,布了一局大棋,把我們洪家給圍進去。”
洪蒼龍道:“他打倒了洪權,並且刻意露出了泉眼境的身份,這時,他的身份就不再隻是那個被江家逐出家門的可憐弟子,而是一個強者,一個比在座所有人都要強的強者。無形中也加大了話語的力度。試想一個紈絝的落魄公子的話,和一位泉眼境的話,你更願意相信哪一個。”
“李子鑒先發製人說江長安綁了玄機門大小姐,用來讓眾人的目光矛頭引向江長安。李李子鑒布的這個計策雖談不上絕對高明,但是對付五年前的江長安綽綽有餘,隻可惜……”
後半句洪蒼龍沒有說出口,那就是江長安的成長之迅速已經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竟然能夠讓柳朝聖言聽計從,這更超乎了李子鑒的想象,所以才被倒戈了一手,落了個滿盤皆輸的下場。
洪蒼龍問道:“他讓柳朝聖跳了出來指認,又接著在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要告一段落的時候,將洪家牽扯了進來,而且說出洪家西江月才是真正藏匿薛小姐的地點。現在,你還覺得這一切都隻是巧合嗎?”
洪修遠不可置信道:“您是說他從開始就是奔著我們洪家來的?!”
在他認為,這不過是江長安與瀟湘館李子鑒的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隻是發展到後來種種巧合將西江月套了進去,現在想想,如果這一切都從江長安走進第一步開始都是他算計好的話,那也太可怕了!洪修遠額頭不知不覺蒙上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洪蒼龍冷哼道:“他雖然先讓柳朝聖跳出來說了真正藏匿地點,卻未直白講出洪家真正的目的,這樣一來留給眾人猜想,他這是讓他們內心裏自然而然的認定我們洪家就是真正綁架薛瑾兒的幕後黑手,這一手,可是高明的很,一旦當時你鬆了口允許他們搜查,那西江月恐怕明天就要關門大吉了。”
“所以您當時出麵後隻好承認薛瑾兒在我們西江月,並且又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甩給江長安,讓他來收拾全局?”洪修遠覺得腦子不夠用了,“可是這樣一來根本說不通啊,這個薛瑾兒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怎麽突然之間就出現在了西江月?”
洪蒼龍看了洪修遠一眼,問道:“我們擄掠藏匿過薛瑾兒嗎?”
“當然沒有。”洪修遠斷然否認,“當時李子鑒用一個假的薛瑾兒給江長安設的局,真的薛瑾兒就在瀟湘館,我們西江月怎麽會有薛瑾兒?”
洪蒼龍長歎一聲:“可是就在剛才,手下來報我才發現那個大小姐卻真真的坐在我西江月的一間客房裏,吃這葡萄嗑著瓜子,別提多自在了。”
“什麽!”洪修遠不敢相信,怎麽可能?!李子鑒絕對不會放了她,那唯一有可能放人的就是柳朝聖,可是她又如何出現在西江月的?
“看來,江長安與這個叫薛瑾兒的女人本來就認識,而且這次她動身來江州也可能是江長安促成的,原來他這步棋下的比李子鑒還要早,修遠,你這次,輸的不虧!”
“他當真心機深沉到這種地步嗎?他當真就算無遺策了嗎?怎麽會這樣?在西江月,在我們自己的地方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怎麽可能?”洪修遠不甘心地問道。他不願意相信眼前這一切,急切地不相信!他更願意相信最開始自己想的那樣,更願意相信那完全是一個巧合。
“江長安他有這麽聰明?不可能!”他還記得自己和江長安的第一次見麵,那個時候他還是隻會穿街柳巷,混跡在胭脂堆裏,整個人跟廢人沒有兩樣,幾乎沒有任何讓人覺得應該對他尊重或者警惕的地方。
“我不明白,這是在我們自己的地方,強龍不壓地頭蛇,況且他現在不過隻是一條喪家之犬,我們為什麽還要對他畢恭畢敬的?為什麽不幹脆殺了他,或者暗地裏派人殺了他!”洪修遠問道。
聽完這話,洪蒼龍看向他這位從小慣到大的寶貝兒子的眼神充滿了失望,一瞬間像是又老了十幾歲,背駝的更彎了:“修遠,別人看不出來,你作為洪家獨子也應該看得出來啊!你就一點不覺得,江家逐出江長安,本身這件事大有蹊蹺嗎?你覺得就憑江家人的性子,如果江長安執意不走,他們會舍得同意逐他出家門麽?別的不說,就那一個大公子江琪貞,若是執意保護這個弟弟,你覺得誰能趕得了他走?恐怕我們的人還沒近身,就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至少,在江州對他下手是沒可能了。”
洪修遠驚疑道:“您是說江長安自己願意離開的,為什麽?”
怎麽會有人舍得萬貫家財?至少在洪修遠心中,再借給他兩個膽子,也沒有那個膽量與魄力做出這種事情。
洪蒼龍道:“毒荒蛇靈一脈的傳人沈紅泥,還有同樣來自毒荒與蛇靈有著世仇的蠻禽一支傳人餘笙,另外一個是東靈國的一個落魄家族的公子白帽書生何歡,再加上當今棋聖南宮的唯一弟子牧文曲,另外兩個一個叫薛飛和林太羽的,曾是嬴州人氏,也是這兩年的後起之秀,不可小覷。正如他離開的時候,那一聲‘君帥’而不是‘公子’,已經體現了江長安將自己擺在整個江州的額對立麵,無疑是將自身推到了刀尖上,一個不慎就可能形神俱滅。”
洪修遠更加不明白:“為什麽他非要把自己擺在這麽危險的位置?”
“羊群過的太過安穩就會日益衰弱,但是若是有狼的存在,有一股力量的鞭策與驅趕,反而會有意想不到的奇效。修遠,如果你連這點都沒有想到的話,你與江長安,相差甚遠啊——”
“不可能,我不信有人敢將自己置身於這樣的絕境之中!一個瘋子!不!是一群瘋子!”洪修遠現在覺得江長安就是一個玩命的瘋子,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洪蒼龍搖頭歎氣:“這就是你們的差距,不,應該說,這是我們所有人和他的差距。”洪蒼龍忽然有一種期望,他期望看到這群‘瘋子’能夠達到怎樣的一個高度?
“隻是,還有一件事……”洪蒼龍驚欲言又止。
“爹,怎麽了?快說啊。”
“剛才看柳朝聖刺出那一劍,江長安倘若是知道有這一劍為什麽還會後撤?並且一副要比試的架勢。”
“您的意思是那一劍是柳朝聖私自要刺的,就連江長安都事先不知!”
洪蒼龍點了點頭,又搖頭,眉頭糾成一個川字:“這種人就是一把雙刃劍,傷敵狠,但一旦使用不當,那就是自殘了,總之,柳朝聖不簡單。”
“那也好,江長安連這種人都敢用,還真是不怕死,就讓他們自己窩裏鬥,鬥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咱們再一網收了,坐收漁翁之利!”洪修遠笑嗬嗬的說道,又將計劃在腦子裏過了幾遍,心底更加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
洪照驚眼中浮現一抹強烈的失望,虎目瞪著,恨鐵不成鋼地斥道:“你就不能想一想自己怎麽就沒有江長安這種魄力?連這種人都敢使用,而且是用人不疑,這是要何等的心魄與自信!你啊……”
洪修遠有些委屈道:“可您剛才不是說……”
“沒錯,那柳朝聖確實是一把雙刃劍,但是能將這雙刃劍使得虎虎生風者豈是常人可及?江長安,此子……有誌竟成!”
“他是要把我們從高台上麵拉下來。”
“不,他是想要把我們踩在泥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