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尤爾姆岡特
貞稚炳不打算參加最後戰役。
距離一測結束隻剩下四周，最後戰役快開始了。
像海娜這樣的戰場玩家從後方又趕忙回到了前線，就連處在敵後的潛入玩家蘭斯都大老遠特意跑回來參與一測最後的大型活動，基本上所有內測玩家都期待著與敵人痛快廝殺。
除了一小部分，不那麽合群的玩家……
費盡心思想要孵化龍蛋的貞稚炳，便處於這麽個特立獨行的狀態。
從小到大，貞稚炳養過的卵生動物就隻有雞，那雞還不是他看著孵化出來的，同學送的。
他對那雞最後的追念，就隻剩下肉質很鮮嫩這一感悟。
按著貞稚炳的常識，孵蛋首先需要的應該是適當的溫度，而後是不受打擾的環境。
但這是遊戲裏的蛋，誰知道遊戲裏是怎麽設定的，更何況這還是龍蛋。
他果斷詢問了神官，得到的提示是“深海”。
貞稚炳看著離希林要塞最近的海域，算下時間就知道自己大概是趕不上活動了。
至於孵蛋和活動哪個更重要——這有選擇的必要嗎？
隻要關服前能把蛋孵出來，那活動不參加也罷。
貞稚炳一路走走停停，持續四個星期的路途，來到了德林克海域。
一路走下來他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是如此大，卻又如此小。
支持他走完這一短路途而未曾厭倦的，是那些沿途過於美好的景色，路上遇到的各種形形色色的人物，以及對於龍蛋無法擺脫的執念。
他曾在森林中遇見正在調集前往前線的精靈，也在平原遇到過整頓有序的獸人大軍。通過觸發的任務名，貞稚炳也大概理解他們將要去幹什麽。
但貞稚炳沒有理會這些活動相關任務，一旦他要去做任務，那走了這麽多天的路就白費了——即便這可能會讓他一舉成為活動的最大貢獻者之一。
他隻是如那些引導他遊玩的前輩一般，隨口在論壇上提了一嘴精靈和獸人好像要搞事情，至於廣大玩家信不信他這無名小輩提供的情報那是另一回事。
然後，繞開那些可能會阻擾他抵達海域的障礙。
就像是荒漠中可疑的神廟，熱情好客的奇怪村莊；
或是零落在山澗的發光羽毛，掉在溪水中的漆黑獸角；
又或散落在冰雪中的機械元件，埋藏在黑土中的詭異書卷……
零碎數下來，他一路大概遇到過七八個前置任務，他都沒有去多加理會。
有時貞稚炳也會問自己，同樣的時間，與其花費在孤寂的路途上，為什麽不去和其他玩家一起參與活動，還可以借此建立起遊戲內的人脈。
如果這是某精靈世界，那麽這龍蛋早就已經孵化出來了。
他往頂了算，就當是在孵神獸，那也就需要30720步而已，孵個創世神也不過如此，這些天他走了至少百倍的路途。
而創世神誕生就象征著宇宙誕生，也即是說宇宙誕生也隻需要30720步。
四舍五入這些天他走完的路已經能夠創造出百來個宇宙了。
這麽一想，貞稚炳就會覺得自己花了四個星期趕路並不是太蠢的做法，他隻是將其他人必定會因刪檔而廢棄的時間，用在了研究宇宙的誕生上。
難道完成那些注定要白費勁的任務，要比宇宙的奧妙更加吸引人嗎？
他甚至還能在最後的時光，陪伴著宇宙的毀滅，一起走向終末的旅途。
那些去參加活動的玩家能獲得什麽？注定會失去的角色數據嗎？
貞稚炳笑著中二的自己，自娛自樂地繼續無限遐想。
……
讓他一路上比較欣慰的是，龍蛋並未因無意間的碰撞而損壞。
雖然不敢去嚐試，但他覺得正常來說龍蛋應該很難損壞，完全可以當盾牌使用——他能在龍蛋上看到魔免和物免的狀態，沒有比這更好用的盾牌了。
指尖觸及德林克海域冰冷的海水，刺骨的寒意順著手指傳到了大腦，反倒是讓他的後背一陣寒涼，脊髓宛若被寒冷緊緊拽住。
望著遠處翻騰的浪花，如同變化無常的世事，貞稚炳搖搖頭走到一旁。
他是來孵蛋的，不是來放生的，被浪衝走了那他可就真欲哭無淚了。
但有時候，世事真的很難預料……
貞稚炳想要遠離那幽深的海浪，卻不曾想那浪潮卻仿若盯上了他一樣，就這麽朝他席卷而來，在他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遮天蔽日的巨大海浪卷進了深海，口鼻耳中充斥著冰涼的海水，抬頭望去甚至看不到太陽的光芒。
他試著往上遊去，卻發現無論怎麽掙紮，身體都在不斷下沉。
冰冷的手腳胡亂地刨著水，迎麵而來的窒息感讓他渴望氧氣。
這遊戲讓人痛恨的地方就在於此，所有對玩家身體傷害造成的疼痛都會被限製在一定的範圍，卻又不是完全的消除……尤其以高空墜落的失重感、沉入深海的無助感、浸入深淵的絕望感，最讓所有玩家感到恐懼。
人的心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堅強，隻需要那麽一次兩次不怎麽有趣的經曆，足以摧毀一個人完整的心智，哪怕這隻是一個虛擬的遊戲。
這也是亞瑟對於虛擬潛入遊戲，一直都無比抗拒的原因——很多在其他平台看著很正常的體驗，到了虛擬潛入模式卻會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在體力條快要清零的時候，貞稚炳才反應過來，是背包裏的龍蛋太重了。
人自身的密度足以讓人輕而易舉地浮上水麵，但加上那麽一個占據了整個背包的龍蛋，情況頓時就變得極為不容樂觀，宛若腳上被戴上了鐵球。
他的眼前也隨著體力下降而變得昏暗，海水的壓力擠兌著他的頭顱讓他無法清晰思考，身體內流動的、滾燙的血液，也即將變得冰冷……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放開背包，就這麽陪伴著它一並墜入深海。
現實中一定會放棄的事物，遊戲中卻會有另外的選擇，這是貞稚炳喜愛遊戲的初衷——正因為是遊戲，他才可以去做那些他想做、卻又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即便就要在窒息中迎來死亡，他也絕不會放開這雙手。
在他即將體力槽清空的時候，隱約感受到了周身海水的震動，卻也再無力去顧忌更多；下一秒，他的眼前便隻剩下了無盡的黑暗……
遊戲首次刪檔內測圓滿結束，玩家將登出賬號強製下線
趕巧了，貞稚炳完成係統心理輔導後，首測就已經結束了。
他再也無法看到，來自係統的最後提示。
恭喜玩家“龍騎士”孵化龍蛋，尤爾姆岡特加入了你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