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從此蕭郎是路人
半夜的時候安什錦開始發熱,連著三個月在地牢裏麵的生活將她原來圓潤的下巴都給糟蹋尖了,她隻覺得右邊被燙傷的臉頰開始起泡,呼吸困難,許是她悉悉索索的動靜吵醒了隔壁的佰爾塵。
他緊張的把手從小洞的伸過來,幾乎用哀求的語氣說道,“錦,給我握握你的手好不好?”讓我知道你沒有事。
安什錦很想抬起手臂去握住那隻不知所措的手,可是她的雙臂重如千軍,根本就舉不起來,隻能粗喘兩下歪過腦袋不再去看,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滑落,滑過傷口的時候帶起一陣凹凸不平的痛。
她舔舔口燥的唇瓣,盡量用著平時的語氣,“大半夜的你再不睡我可就揍你了。”
佰爾塵放鬆的笑了笑,收回手抱著膝蓋,“錦,如果這次我們逃過一劫,就跟我回去吧,我的子民會為我們舉辦最隆重的婚禮,給他們未來的國母以虔誠的敬重。”
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是一個稚氣未泯的孩子。
安什錦歪過腦袋,卻對上了黑暗中一雙發著熒光的眼眸,一隻碩大的老鼠窺視著她,開始慢慢靠近,她額際上的冷汗都流出來了,特別是在看到對方露出尖銳的牙齒。
“錦?”沒有得到答複的佰爾塵疑惑的叫了一聲。
安什錦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濕透了,那隻老鼠已經爬上了她的大腿,而後亂叫幾聲,似乎是在呼朋引伴,一同暢享她這道美味。
“佰爾塵,如果這次能夠出去,我發誓以後見到一隻老鼠就殺一隻!”
被安什錦咬牙切齒的語氣給逗笑了,佰爾塵似乎都能想象得出來她刻板著一張小臉蛋,鼓著臉頰說著這樣的刻薄話。
要是安什錦現在能看到佰爾塵的心理活動的話,她肯定會好不吝嗇的送上嗬嗬二字,現在這可是危關性命的時候,她哪裏還有精力去逗趣?
使出渾身的力量才挪動了一下手指,隨後一陣牽發全身的疼痛,痛入骨髓,她急喘兩下,又咬牙去移動右手,那隻龐大的老鼠卻像是突然被刺激到一樣嗖的一下就躥沒影了。
安什錦一陣呆愣,然後在看見右手上傳聞中很牛氣的無根方聖寶之後鬆了口氣。
原來這醜東西也不是並非一點用也沒有啊。累極了的安什錦嘟囔一句就沉入了夢想,隔壁的佰爾塵在提起精神擔憂了一陣之後聽見對方安穩的呼吸,也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
次日一早,安夢芳就來了,如果不是很明確的知道她恨她,安什錦都以為安夢芳是不是暗戀她了,三天兩頭來的這麽勤快。
被人拖著又回到了刑罰室,還是原來的十字架,安什錦被綁在上頭,看著對麵的安夢芳,她正在好整以暇的挑著五花八門的刑具,諂媚的牢頭奸笑著跟在一旁,然後安夢芳的手就停在了一根帶刺的蛇鞭上麵。
牢頭腆著臉笑,“娘娘,這可是好家夥,是個罪犯裏麵就沒有超過兩個能頂得住!”
安夢芳嫣然一笑,回頭看著安什錦,“安什錦,你猜,你會是那十個裏的兩個嗎?”
“不會。”安什錦誠實搖頭,“我怕疼。”
安夢芳嘴邊的笑意更大,纖纖玉手拿起那黑色的蛇鞭,一步一步走近,‘啪’的一聲抽的安什錦猝不及防,卻還是咬牙硬撐著。
“怎麽?你不是怕疼嗎?”安夢芳歪頭狐疑道。
安什錦想要勾唇笑一笑,但是扯動右邊臉頰上的燙傷,她隻要扭曲的抽了抽左邊的唇角,直勾勾的盯著安夢芳,“你別浪費力氣了,我相信他的。”
我相信他的。
這一句平淡無奇的話無疑抽中了安夢芳的傷口,她猙獰著僵硬的臉,笑的極其不自然,“哼,明天我就讓你知道什麽是生不如死!”
話音剛落,蛇鞭就威武的帶著勁風襲來,安什錦避無可避,幹裂的唇瓣已經被咬出了絲絲血跡,隻覺得身上一道又一道有力的力道下來,加諸在她身上,瞬間就裂開一條條血紅色的痕跡。
不知道這已經是第幾遍了,安什錦被冰冷的鹽水潑醒。
那邊廂安夢芳也停下了手,旁邊的牢頭立馬上前討好,“娘娘可是累了?”
安夢芳厭煩的扔了蛇鞭,僵硬不自然的臉上也帶了不悅的神色,“安什錦,你還記得嗎?清鳶說過的話,他說若他有朝一日為帝,我必為後,現在就是他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安什錦不可避免的胡思亂想,她想到以前越清鴛就對安夢芳有意無意的關注,若是除她以外的女子碰觸到他,早就不知道怎麽死的了,但是他能容忍安夢芳碰她。
想到這裏,她麻木的嘀咕一聲,“我相信他。”
安夢芳神色一變,突然狠狠的說了一句,“我現在就去告訴清鳶,看他還管不管你這顆已經沒用了的棋子!”
說完就甩袖而去,牢頭自然又讓人隨意在她身上撒了點廉價的金瘡藥,就把她扔回了牢房裏麵。
安什錦隻覺得眼皮沉得厲害,模糊中聽到佰爾塵堅定的聲音,“錦,我們明天就走。”
安什錦微微笑了一笑,扯疼了傷口就哭,淚水流到燙傷處就哭出了聲,像是一個委屈的孩子。
那邊的佰爾塵卻出奇的鎮定,他沒有再把手伸過來,要求安什錦跟他握一握,他隻是安靜的靠在牆邊,聲音有點冰涼,但是不難聽出心疼,“如果疼的厲害,你就跟我說說你以前的事情吧,在這裏的十幾年的所有事情,我都很想要知道的。”
安什錦聽了這話,真的開始慢慢想她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發生的事情,“好像也沒什麽有意思的事情。”
“我有一隻白色的狐狸,跟我一樣沒心沒肺,所以我叫它小王八蛋,剛開始叫的時候它可不樂意了,還用它的爪子撓我,一氣之下我就絞了它所有的指甲,它足足有一個月沒有理我。”
佰爾塵笑出了聲,聽著她接下去往下講。
“我身邊有一個丫頭,特別愛唱戲,她唱的也真好聽,隻是我不懂的欣賞,每回都能聽到睡著,所以她後來就置氣去春風樓裏唱戲,還真給她唱紅了。”
佰爾塵似乎都能看見,安什錦點著下巴努力想要睜開眼睛的模樣了。
“後來還來了一個書童,他比我還要壞,回回都故意叫我難堪,但是我還是很喜歡他,因為咿呀說了,叫我讓著他的,他比我小。”
“我還認識一個人,他很壞,小時候差點把我殺了,但是他也很可憐,我每回看著他就忍不住想起另外一個人,時間久了,漸漸就不想另外一個人了,滿腦子卻都是他,可是他對我不好。”
說到這裏,安什錦哽咽了一下,在心裏默默說道,她想要找個山窩窩野一輩子,但是他卻誌在天下。
“那你跟他一起,過的開心嗎?”佰爾塵輕輕問。
安什錦搖了搖頭,眼皮已經沉得抬不起來了,呢喃了一句,“我要睡了。”就昏睡了過去。
若是佰爾塵現在能看到她,就會發現她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蹙,渾身發燙,還冒出一些虛汗。
但是佰爾塵什麽都看不到,他在聽到對方說要睡了的時候也緊挨著牆壁合上了眼睛。
——
隔日直到黃昏的時候,安夢芳才姍姍來遲,她一身華貴的暗紅色曳地宮裝,長長的指甲上還塗著紅色的丹蔻,看見安什錦那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原本陰沉的臉瞬間就綻開了一朵花。
“今日,是本宮加封的儀式,也是清鳶登基的好日子。”
安什錦連眼皮子都懶得抬起來,隻是躺著不動,若不是胸口上還有一點氣息,安夢芳都幾乎以為她要死了,但是她怎麽能死的這麽舒坦?
讓牢頭打開了牢門,安夢芳優雅的踏進去,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你看這是什麽?”
有什麽東西被扔在了她的臉邊,細滑的質感讓安什錦忍不住掙開了眼睛。
羊玉脂做工的簪子安靜的躺在她的身邊,上頭是她用心刻上去的櫻花瓣,她學了很久,刻的時候還劃傷了手,可真疼。
清淚不受控製的滑落。
安夢芳的眼裏一閃而過的得逞,臉上終於有了得意的神色,“清鳶將這個送給了本宮,還托本宮告訴你一句話。”
他說:安什錦,下輩子,你要懂得辨人心。
心裏一直緊繃著的一根弦因為繃得太緊,‘啪’的一聲斷了,一直以外鳶兒的麵容開始變得模糊,一種莫名的恨意湧上心頭。
都是他的錯,明明她隻是想要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的生活,都是他的錯。
安什錦覺得自己心裏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在流失,身體開始慢慢變涼,恍惚間聽見一道巨大的聲響,然後佰爾塵的臉出現在麵前,不敢置信的眼神,心疼的淚水從他的眼眶裏不斷地湧出來,大顆大顆的,像是斷了線的珍珠。
她一直覺得佰爾塵很熟悉,像現在,他為她哭的像是一個孩子。
想要去安慰他,但是有氣無力,朦朧中隻看見安夢芳抽了牢頭腰間的劍,一臉猙獰的向著她的方向砍過來。
快走。
快走。
可是佰爾塵沒有走,他用力的將她擁在懷裏,像是抱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她的聲音終於憋了出來,委屈且心慌,“你快走啊。”
可是一切都晚了,佰爾塵的血像是一條彌漫的溪流湧向她,隨時都可以淹沒她一樣,然後他聽見那個溫柔的男子在他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Three,你別怕,我在這裏呢。”
安什錦的眼睛徒然睜大,懷裏的人已經沒有了生息,安靜的護著她,背上插著一把拙劣的劍,怒意湧上心頭,可是她卻無能為力,身體軟的像是一片海綿,看著安夢芳惡毒的走過來。
一腳踢開護著她的佰爾塵,麵目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