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轉燭飄蓬一夢歸
然而，眼前的景象讓衝進來的修士愣住了。
——眼前並不是那可惡的師兄榨取先天道體的場景，相反，師兄帶著觸目驚心的無數傷痕，像一團爛泥一樣癱在一個少年身前的大坑。師兄所處的大坑就像是被神明之手抹過後憑空出現的虛無一般，散發著恐怖波動的殘留氣息——剛才那股浩大的威能，完全集中在了這狹小的方寸之地！
這是多麽可怕的折磨啊……修士看著自己那可惡師兄的視線竟也不由得帶起了幾分憐憫。
更可怕的是，受盡種種折磨之後的師兄竟然還沒有死去——四肢骨頭碎得像粉末一樣沒有渣子，卻還保持著外表的形狀；內髒直接裸露在空氣中，麵部五官卻像是被磨子碾過一般均勻地混在一起。這一片分不清是嘴還是眼睛的模糊血肉惡心地蠕動著，發出的卻隻是含混不清的瘋狂之音。
怎麽可能？為什麽靈氣親和隻是上等，調動和支配靈氣的能力卻有先天道體的級別？
怎麽了身體好奇怪我是誰#是&K%￥X……
樓五塵沒有理會腳下那不可名狀的低語。
剛剛發泄了內心中黑暗感情的他此時稍稍有些惘然。他甩了甩頭，努力用別的事情暫時轉移走注意力，給自己一些時間來適應那個暫時不想麵對的問題。
“這就是萬年前……活性還沒有衰退時的靈氣嗎？”樓五塵感知著比從前活躍了無數倍的靈子，仿佛從舉步艱難的水中一躍到了無拘無束的岸上，仿佛卸下了長年累月的沙袋放開腿健步如飛。隻要自己稍一動念，靈子就會按自己的意誌聚集、凝結、流轉、變化……
這種感覺……有些醉人……
此時，後麵的幾人也趕進了校園，同樣被眼前的場景驚得不能自己。
“——師兄！？”
這一聲悲鳴似乎引起了樓五塵的注意。
“一夥的？”樓五塵厭惡地掃了一眼剛來的幾人，然後右手隨意地一劃。
幾名修士零距離地感受到了剛才那恐怖的波動，密密麻麻的法術再度鋪滿了天空，然後——
轟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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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殺了我的弟子？！”
“殺？算是吧。”樓五塵已經恢複到了往常的神情，有些好奇地打量著眼前因憤怒而長須顫抖個不停的中年人身周自行盤旋的法術之陣，“法有元靈……這就是戰鬥狀態的歸元境嗎……”
“我要你死！”
樓五塵神色輕鬆，心念一動，天地間便又一次浮現了密集的法術，以絕對的數量差距淹沒了襲來的法術群！
“……也不過如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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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世界化為急速旋轉的斑斕流光，樓五塵卻並沒有驚慌，而是抱著依然昏
迷不醒的少女，盯著前方的某一點，神色漸漸冷峻。
“你是什麽意思。”樓五塵看著漸漸浮現的熟悉身影冷冷地問道，“給我這種幻境是想做什麽？”
“上宮天尊！”
陳尚德……不，上宮天尊的身影逐漸凝實。他神色悲苦，隔空與樓五塵對望，卻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說啊！你堂堂的天尊，紆尊降貴陪我玩這種家家酒好玩嗎？好玩嗎！”
“你說話啊！”
“我來替他回答你吧。”忽然又有一個身影漸漸凝實：“不好意思我一直忙到現在，剛剛才趕過來……他不是上宮天尊。”
“紫微天尊！”樓五塵震驚地看著從斑斕的流光中分離出來的紫發青年，“你應該隻是……”
“幻境而已對嗎？”青年臉上依舊掛著清爽的笑容，“這麽說倒也沒錯啦。和你想的一樣，這隻是一個幻境，真實的隻有你，她和……嘛上宮他算一半吧。”
青年用手輕輕點了點眼前的三人：“不過……就算是幻境中的人物，又有什麽關係呢？”
“嘛，嘛，我的問題先不說了，還是讓我從頭講起吧。”紫微天尊斂了斂自己那有些過於寬大的袖袍，“首先，他不是上宮。既不是真正的上宮天尊，也不是你所見的陳尚德——他隻是上宮天尊留在幻虛之玉裏的一點執念，是他被壓抑的一點幻想，是他‘如果我當年這樣做的話’的幼稚後悔，是他想和自己孩子在一起的可憐願望——這樣的東西借助幻虛之玉的力量造就的……用你熟悉的話來說，IF世界那樣的東西吧。”
“那他在幻境裏和有雪過和睦友愛的父女遊戲去啊！關我什麽事，為什麽要把我給卷進來！”樓五塵歇斯底裏地呐喊著，無數複雜的記憶和感情在他的瞳孔裏混合成透明的淚珠滾滾而下，“不，我不是什麽神道天尊的兒子！有雪說過她沒有兄弟姐妹！我是樓五塵！我是孤兒！是來自地球，來自一個沒有靈氣，沒有仙道沒有神道的普通世界！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經曆這種事情！”
麵對淚流滿麵的樓五塵，上宮天尊的虛影並沒有什麽波動，隻是平靜地轉過頭看向了紫微天尊，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話：“你是對的。你成功了。”
“嘛……”紫微天尊尷尬地笑了笑，有些為難地撓了撓自己蓬鬆雜亂的紫色頭發，“對不對成不成的……確實是對不起你啦……我也沒想到你執念居然會深到這個地步——現在呢，想開了嗎？”
“沒有想不開過。我明白的……怎麽做才是對的……我一直都明白的……”
“畢竟不愧是上宮天尊啊，永遠做正確的事……好啦好啦，我的時間不多，畢竟是以虛幻的自身顯現撐不住多久，這麽寶貴的時
間就不要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啦。”
“……你果然很厲害，連這種事情都能做到。”上宮天尊的虛影的神智似乎在逐漸蘇醒，說話越來越連貫，語氣中漸漸帶上了情緒的味道：“不愧是紫微。”
“好啦好啦，商業互吹就算了吧？畢竟知道了自己和世界都是虛假的，又相信自己知道真實的世界是怎麽樣子——”
“喂！”樓五塵一手抱著少女，一手用力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屏住了氣試圖讓淚水不要繼續湧出——雖然已經知道了一切是幻境，可這種感觸依然是那麽的真實——“回答我的問題！”
“樓五塵！”紫微天尊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嚴厲地喝道，“你記住，這裏的幻境不是什麽編造的假象，是某一種選擇下的真實演化，是做了那些事情的話，就會這麽發生——哦對你來說是過去——的未來！”
沒有理會愣住了的樓五塵，紫微天尊轉過頭繼續和上宮天尊說道：“……嘛，總之，知道這裏隻是假想的真實之後，其實我還是蠻高興的——這也就意味著我可以無拘無束地去做很多我想嚐試卻又因為時間或者種種限製不能去探索和計算的東西……喏。”
紫微天尊掌心浮現一個晶瑩剔透的光之棱錐，裏麵似乎翻滾著無數的信息：“可算是趕在你這個世界崩潰前搞定了，真是的，為什麽我連死後都要這麽拚命地加班不可啊。”
“……辛苦你了。”
“不，是辛苦你了。”紫微天尊打趣的表情一收，肅然地對上宮天尊行了一禮，“老實說我真有些情願我沒有搞定，這個結果實在讓人笑不出來……我們會不會已經遲了？我不知道外麵的情況，仙道那幫蠢貨會不會已經越過了那個無法回頭的界限點？喂，樓五塵？”
紫微天尊以自來熟的距離感詢問著自己剛剛還冷麵相對的少年：“神道滅亡之——哎算了還是不問了，就讓我這個泡影抱著對未來的希望消逝吧。我已經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情了，徒勞的絕望這種東西對認真工作的人來說太過分啦。嘛，總之這個交給你了。上宮你也快點吧？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吧？”
紫微天尊一勾手，將手裏的棱錐扔向了樓五塵。棱錐一瞬間便融進了樓五塵的身體。上宮天尊點了點頭，一枚青色的棱錐同樣浮現了出來，飛進了樓五塵的身體。
“等等，你們——！”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紫微天尊越來越虛幻的臉上顯出了幾分難得的怒氣，“什麽時候了你還在糾結些瑣碎的小事，多大的人了，怎麽還沒小時候成熟！”
樓五塵被紫微天尊的神情懾住了，青年那深邃的目光中仿佛帶著某種無法拒絕的意誌，讓他轉頭看向了已經幾乎要消
失的上宮天尊。
那熟悉的麵容好像一道大錘，猛地擊碎了他努力樹立的堅固防壁。在越轉越快的流光中，樓五塵望著已經幾不可見的上宮天尊，淚水不受控製地再次奔湧出來！
“……爸！！！！！！！！！！！”
在忽然絢爛起來的璀璨光芒徹底淹沒一切前的一瞬間，樓五塵隱約聽到了一個若有如無的熟悉聲音：
“……樓兒……”
然後，失去了意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