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傷心欲絕七月半

  木一強壓住內心的悲傷，努力不讓金百合看出一點點傷感。他想讓自己這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陪金百合去看醫生，在金百合的記憶裏留下的都是沒有傷感的畫麵。


  木一的平靜，讓金百合覺得心裏寬慰了不少。她剛才嚇死了，生怕父親和木一打起來。這要是打起來了，傷著誰都不好。還好，萬幸地是兩人終於沒有打起來。


  木一帶著金百合去看了醫生。醫生先拿了根溫度計給考了體溫。有一點點發燒。又叫金百合張開嘴巴喊“啊”，檢查扁桃體也沒有發炎，再用聽診器檢查了一下。便開了些藥，讓回去吃，注意休息，多喝水。


  搭了輛火三輪把金百合送到家門口，木一便和金百合揮了揮手，雖然沒有講一句話。但是金百合明白，木一是讓她快回去休息。想著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幕，她也不好再挽留木一，便也揮了揮手。


  當金百合轉身回家的那一瞬間，木一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他在心裏默默地祝福金百合。他決定放手了，讓金百合去過更好是生活。確實，自己的家庭條件太差了。自己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足夠的能力解決眼下的這些現實問題。


  金百合回到家裏。氣氛莫名地壓抑。金爸爸雖然把電視放起在，但是卻沒有心思看電視，他麵前的煙灰缸已經杵滿了一缸煙屁股。


  “爸。”


  金百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但是金爸爸並沒有理她。


  金媽媽在臥室裏休息，因為她要利用這點兒空隙時間休息一哈，晚上又要起來下蒸、做箱、裝筒、上蒸，辛苦得很。對木一帶金百合去瓦塘看醫生的路上發生的這一切並不知曉。


  金百合見父親並不想理自己。便拿起暖水瓶，給父親的茶杯續上水，然後倒了杯晾起準備吃藥。洗漱燙腳之後，吃了藥便上樓去休息了。


  金爸爸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繼續抽悶煙。他對自己今天的行為還是有些不理解。自己怎麽變成這樣一個人了。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不過，這樣發泄一通之後，這幾天壓抑的心情好像也給釋放完了。


  金媽媽估摸著時間，便窸窸窣窣起床來了。打開臥室門，一股嗆人的煙味兒便撲鼻而來。


  “咋了。老金，遇到什麽事情了嗎？抽怎麽多煙對身體不好。”


  金爸爸頭也沒抬一下，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我這樣做得對不對。”


  “啥子對不對的哦？還不去休息就把圍腰拴起，幫我下蒸去。”


  金百合吃了藥，已經沉沉地睡去。


  木一回到57號，躺到自己的床上，望著天花板，心裏要多絕望就有多絕望，他忘記了吃飯，也忘記了喝水，就這樣靜靜地躺著，靜靜地望著天花板，任憑眼淚把枕頭都打濕了。他越想越傷心，越想越生氣，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給金爸爸寫一封信。


  於是他便坐了起來，提筆寫到。


  尊敬的金叔叔和金嬢嬢：你們好。請原諒我這樣冒昧地給你們寫信。因為，也許也沒有什麽機會再當麵交流了吧？雖然我內心裏想成為你們的女婿，成為小百合的丈夫。但是金叔叔說得對，我們家的條件實在是太差了。如果人的幸福是因為經濟條件的話，我確實一時半會兒給不了金百合幸福了。


  隻是，我想說明這樣幾點。請你們耐心地看下去。我家是窮了點兒。但是，那不是我的錯。我是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生的。我也沒有理由埋怨自己的父母。我要感謝他們。是他們給了我生命。也是他們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培養我。這才讓我得以順利長大成人。雖然有許多遺憾，有許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是這就是我的家。


  我開始喜歡金百合的時候，僅僅是單純地喜歡她。我並不知道她是張家姑娘，還是李家姑娘。既不知道她是千金小姐，還是大家閨秀。僅僅是單純地喜歡她而已。我從開始地喜歡她，到現在的愛她，全都是真心真意的。沒有半點兒虛情假意。也不是逢場作戲。而是全心全意地。我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她了。我願意為她去死，也願意為她去奮鬥。但是，也許除了死，我也沒有機會去奮鬥了吧？

  我想金叔叔和金嬢嬢你們也都是知書達理的人。我還聽人說金叔叔是大塘第一聰明人。其實，通過這幾個月的接觸。我發現，你們確實是知書達理的人。也確實是很聰明的人。但是也是很傻的人。你們有時候為了不得罪人，總是以一幅“老好人”的麵貌出現。說句不怕得罪你們的話。我覺得這樣太虛偽了。不過，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則和考慮吧。也許我說的這句話不對。但是我想表達的意思，其實是，我希望你們不要活在別人的看法裏。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吧。


  假如一場熱鬧的九大碗有一千個人來吃，但是結婚的其實隻要兩個人。這一千個人來吃九大碗，可能會說一千句話，甚至一萬句話。這些話裏有好話，也有壞話。那怎麽可能把所有的話都考慮得進去呢？過日子的，還不是這結婚的兩個人。別人熱熱鬧鬧地吃了九大碗，說了些這樣那樣的話，拍拍屁股走了。難道，就因為別人說了一些不好的話，這兩人的日子就不過下去了？


  另外再說一下，家庭條件的問題。我家的家庭條件確實是差。但是，我有很強的奮鬥精神。我也並不比別人笨。而且還很努力。不去和其他家庭條件好的人比，單說和我家庭條件差不多的同齡人來講，我從讀書畢業出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全是考我個人努力奮鬥而來的。我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自誇自己。隻是想告訴你們，如果給我個機會，給我點時間。我想，通過努力，房子會有的，小汽車也會有的。隻是，目前暫時還不能實現。但是，並不代表以後不能實現。


  最後，我想說的就是，金百合是個好女兒。你們應該為生了她而感到高興。假如你們從別人哪裏聽到什麽關於我家或者我的不好的話。其實，我個人覺得應該一笑而過，不要放在心上。這個世界上想你好的人並不多，但是想看你笑話的人也不少。我不想讓你們被別人看笑話。我曾經想過一輩子好好對金百合好。但是，現在看來。我沒有這個機會了。


  謝謝你們生養了金百合。我才有機會在我短暫的人生裏遇到金百合。是她給了我溫暖，讓我走過了一段最艱難的黑暗歲月。不過請你們放心！我和金百合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所以請別有有色眼鏡看我。我其實很好的。隻是因為我太愛金百合了。所以我不想讓她夾在我們之間左右為難。我選擇退出。我放手了。你們高興了吧？

  再囉嗦一句：在我離開她之後，請你們一定要善待她，一定要給她尋一個好丈夫、好婆家，一定要讓她幸福！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把信寫好，裝進信封。木一又寫了一封給金百合的信。


  “親愛的小百合：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不要傷心。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我走了。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不要找我，也不要想我，把我忘了。如果忘不了就埋在心底。永別了。”


  天亮了。木一失魂落魄地去上班，像是做臨終告別一樣。不僅很關心每一個人。在大家走了之後，他還把辦公室的窗戶、玻璃、辦公桌椅擦得幹幹淨淨，把地拖得一塵不染，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辦公室。


  他懷揣著兩封信趕到了金家大路，但是並沒有直接進到金百合家。而是把信交給了金百合的堂姐金豔麗。


  “豔麗姐，拜托你把薄的封信轉交給金百合，厚的封信轉交給她的父母。”


  金豔麗看著木一的臉色很蒼白，情緒也很不好。便追問到。


  “木一，發生什麽事情了啊？你給姐說說。”


  木一平靜地說：“沒什麽。拜托了哈。”


  說完便轉身快步走了。


  走出金家大路，木一便趕車回57號了。他要去做些最後的交待。


  回到57號的木一破例大吃大喝了一頓。然後給遠在成都父親把電話打了過去。


  “喂，爸。你們吃飯了吧？”


  “吃了。老大，你呢？”


  “我也吃了。今天還吃得好哦。你們呢？”


  “我們還是吃了頓好的。今天都十二了，該燒袱紙了。晚上就不要出去耍了哈。不幹淨。”


  父親在電話那頭叮囑木一“七月半”了，晚上不要出去耍，怕他碰上孤魂野鬼。木一想到的卻是自己馬上就要變成孤魂野鬼了。眼淚禁不住就流了下來。


  “天涼了。你和媽媽要保重身體好。小傑啊，俊哥兒啊，你們都要好好的哈。”


  “成都還熱得很哦。大家都要把身體保護好。”


  “那就這樣了哈。爸爸，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們大家都要好好的。”


  “好。你也要好好的。”


  木一怕再講下去，便會留念這人間。便匆匆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他把錢拿出來，分成兩份，分別裝在兩個信封裏，一個寫著金百合收，一個寫著木德錢收。然後，又把辦公室的鑰匙裝進信封，寫上安監局辦公室鑰匙，請交回。


  再看看，其他的也沒什麽留念地了。把剩下的半瓶白酒咕咚咕咚一飲而盡，便門也不鎖就走出了57號。他這是打算去跳西龜大河，讓河水帶走他的軀體，也帶走他的靈魂。


  金豔麗接到木一交給的兩封信，便覺得情況不妙。思前想後，怕出問題便把兩封信都交去給了金百合。這金百合一看，那真如晴天霹靂啊！壞了。壞了。要出大事了！扔下信便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家門。便朝龍中方向跑，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57號去。因為據她對木一的了解，這個人做事情喜歡有始有終。他一定會去做了最後的交待，才去結束自己的性命。


  此時已是夜幕降臨，家家戶戶開始在大門外點香蠟燒袱紙。木一看著這滿街的燭火，還有飄飛的紙錢灰，心裏還是有些不甘心，想到以後沒有人給自己燒燒袱紙，沒有人會祭奠自己，自己就是一個孤魂野鬼，木一又流下了酸楚的淚。隻是，他再也沒有勇氣活下去了。他絕望了……


  金百合氣喘籲籲地，往57號趕。看著家家戶戶燒袱紙，她的心裏突然很害怕很害怕。她默默地向老天爺祈禱，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就在武曲街與西街交匯點，如果是木一走得快上一秒鍾，或者金百合走得慢上一秒鍾，那必將是天人永隔了。


  香蠟燭光和燒袱紙的火光把夜幕下的街道照得很亮。金百合猛一眼便看見了跌跌撞撞走來的木一，一下子就死死地把他抱著。泣不成聲地問到：“哥。你這是要去哪啊？”


  木一醉眼迷離地望著金百合：“傻瓜。你不該來的。快回去。這外麵不幹淨。”


  “我不回去。你去哪裏，我就跟著你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