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金百合開導木一
“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我也暫時不回去了。我們先把東西放到屋裏去。然後再出來走一走好嗎？”
金百合見木一不想回去，聯想到他昨天喝得那麽醉。已經很明顯地感覺到木一的憂傷，隻是一時半會兒還不明白這憂傷究竟是什麽。她想陪著他走一走。也許那樣他心裏會好受一些。
木一對金百合的提議未置可否，但是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往57號走去。兩人這一路走過去，看見的都是滿街的熱鬧，滿街的歡樂，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容……
記得小時候，這個時候最怕的時候，因為要賬的人都會接踵而來，大人說“年關”難過。現在長大了，不欠別人的錢了，也就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上門來“要賬”了。但是，卻過起了另外一個“年關”。那就是心裏的“年關”。
“百合。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想回去嗎？”
冷不丁的，木一就自言自語地說了這樣一句話。見木一開口了，金百合便順著他的話。
“不知道。那你為什麽不想回去呢？”
“過年是萬家團圓的日子，人們千裏迢迢都會趕回家去團圓。你看看，自從有了‘打工’這個詞語，便有了‘春運’。有了‘春運’，也就有了‘高價票’。”
“你是說票販子倒賣車票？”
“不是。我的意思是，人們出門打工，辛辛苦苦就是為了掙些錢。一年到頭，也就是春節這幾天回家過年，一大家人團聚一下。時間多的，也最多過了十五也就出門了。時間少的，過了初三初四就出門了。這高價來，高價去，就呆這麽短短的幾天。他們圖個什麽？”
“應該是團圓吧。還有就是親情。”
“對的。百合，你說對了。親情。在這個時候，最主要的因素還是親情。但是，如果就這麽短的時間，這麽難得見麵的機會，大家見了麵又搞得氣氣慪慪，你說有什麽意思呢？”
金百合雖然不知道木一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她也不敢往木一的家庭上去聯想。但是，她隱隱約約覺得，應該還是和他的家庭有很大的關係。
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老老少少，差不多都是以“家”為伍，三五兩人，一群一夥，或擰著新買的過年衣服，或背著置辦的各種年貨，從各家個戶出來逛街采買，采買好了所需要的東西，又各回各家……木一忽然覺得，心裏有些悲涼。
自打記事起，臘月裏，村裏除了“殺過年豬”而外，就是“團年”。這兩件事情都是維護親情的一個重要內容。每家每戶殺過年豬的時候，一般都要把自己的親戚請來聚一聚，大家喝酒吃肉，高興高興，樂嗬樂嗬，感謝大家的相互扶持又過了一年，希望來年大家繼續相互扶持相互幫襯。“團年”比起“殺過年豬”就更親密一些。一般團年是指成家立業的兄弟姊妹間，間隔商量好時間，今天在你家聚餐團年，明天在我家聚餐團年，最後一天，即除夕的天便在父母家團年，如果父母沒有在了，就在長兄家團年。這是在除夕前的基本活動。
過了除夕，便是新年了。過新年時，大年初一大家基本上都是逛廟會、打牌耍。大年初二回娘家拜年，如果娘家有長輩不在世的，也要上山去拜年。大年初三回婆家拜年，也是如果婆家有長輩不在世的，也要上山去拜年。然後便是兄弟姊妹之間小輩給長輩拜年。其實這個是相互的，比如哥哥家的小孩去給弟弟家拜年，弟弟家的小孩去給哥哥家拜年，姑姑家的小孩去給舅舅家拜年，舅舅家的小孩去給姑姑家拜年……
無論是“殺過年豬”也好，還是“團年”也好，還是“拜年”也好，其實本質裏是親人之間加強相互走動、相互來往，從而不斷強化“親情”，以避免因為缺少相互走動、相互來往，而導致親情的疏遠。就像那句俗話說得一樣：“來來往往，不親也親；不來不往，親也不親”。
在木一的父輩哪裏，他們本來是有五姊妹的。父親是老大，下麵還有一個妹妹，三個弟弟。隻是有個弟弟夭折了，便隻有兩個弟弟了。木一的姑姑嫁人之後，生了一個女兒之後，可能是婚姻不幸福吧。最後姑姑精神失常了，人瘋瘋癲癲地失蹤到哪裏去了也沒有人知道。兩個叔叔成了家。父親他們三弟兄也不怎麽團結，所以也沒有什麽來往。雖然大家的房子都是緊挨著的，隻有一牆之隔，但是卻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關係還沒有其他鄰居的關係好。
雖然不知道大人之間有什麽恩怨，還是從他們相互的吵架中懵懵懂懂地聽出來，是因為“一碗水沒有端平”，所以才導致了弟兄間的不團結。既已不團結，所以也就談不上“殺過年豬”“團年”“拜年”之類的了。
盼望著快快長大。等自己真正長大了，卻又活成了今天這個模樣。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了57號。進入屋裏，放下東西。屋裏也沒有爐火，在這天寒地凍的天氣裏，更是讓這屋子顯得冷冷清清。
“百合，你先坐一下。我去把爐火弄燃。”
“哥。我看還是先不要弄了。床上捂一會兒，休息一哈。等會兒你還是不想回去再說把火弄燃吧。”
兩人便脫了鞋，捂到床上去了。
“木一，你知道我為什麽愛你嗎？”
“為什麽啊？”
“我愛你，不是因為你有錢。其實，你沒有錢。也不是因為你在縣城上班，因為在哪裏上班，也隻是一個工作。也不是因為你長得帥，因為比你高比你帥的人多了去，你其實有點兒矮，也有點兒小。我愛你是因為你愛我。我能夠感覺得到你對我那份真切的愛，那種發自內心的愛護和關心，讓我有了一種想一輩子依靠你的念頭。”
木一靜靜地聽著金百合說話。
“你知道嗎？在別人的眼裏，我是最聽話，最乖巧，最懂事，最勤快的女兒。他們永遠看到的都是我的笑臉。其實，沒有人知道我過得多麽不開心。我從小到大，就是在重男輕女的家庭環境裏長大的。我覺得小慶才是他們的金寶貝金疙瘩，而我隻是一根草。你知道小慶為什麽比我小這麽多嗎？”
“不知道。”
“其實，我下麵有個妹妹。那時還沒有小慶，我還記得妹妹的名字叫金百鶯。隻是有一天媽媽把她領出去，就再也沒有看到她回來過了。從那以後，家裏也沒有人敢再提起她的名字。後來便有了小慶。他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做錯了事惹了禍也不會挨打挨罵，而我永遠是挨打挨罵的那個人。甚至是他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倒了，我也會被打一頓，大人說就怪我沒有把他看好，他才會摔倒的。我害怕自己也和妹妹一樣不見了。所以，我慢慢地就變了。變得乖巧，變得懂事，變得聽話，變得勤快……我每一天都活得很努力，努力讓父母滿意。”
金百合幾乎是在哭訴。聽到金百合的這些成長經曆，木一忍不住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裏。輕輕地舐去她的眼淚。
“小傻瓜，以後我來保護你。等我們有了自己的家，你就不用努力去討好誰了。你不想做的事情，也不會有人逼你去做了。”
“嗯。謝謝哥。”金百合像是一隻溫順的小貓依偎在木一的懷裏。
木一想到自己在母親的麵前差點兒就死在自己舅舅的手裏，心裏實在是難受得很。
他覺得自己的母親是家裏的“叛徒”，愛舅舅超過了愛自己。舅舅的“婚姻大事”就是母親的“第一大事”，而自己的“婚姻大事”在母親那裏就沒有真正放在心上了。
再加上，這些年來，年年過年十有八九家裏都要吵架，吵得烏煙瘴氣，吵得心灰意冷。每次吵架，母親都抱怨嫁給父親沒有過到一天好日子，生了弟兄三人吃了無數的苦，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這輩子就沒有一天過上好日子。以至於有好幾次木一小都想去自殺。他覺得是自己給父母添了麻煩，讓他們沒有好日子過。他覺得自己就是個累贅，讓母親沒有一天好日子過。他覺得如果自己死掉了，父母可能就不吵架了。他覺得如果自己死掉了，父母一碗飯就不用分成三份了，那樣兩個弟弟就可以都吃到半碗飯了。
隻是，他還是沒有自殺的勇氣。因為，他看見過吃甲胺磷死的人，那死相實在是慘，口吐血沫，麵目猙獰，實在是痛苦至極。他看見過跳河死的人，那死相也實在慘，整個人被河水泡脹，肚皮脹得像是吹了氣的青蛙，甚至是因為沒有家人收屍，暴屍河灘，任蛆蟲野狗啃食。他還看見過割腕自殺的，上吊自殺的……全都死相太慘。
慢慢長大了，懂得一些人事和道理了。他便不再想自殺了。他想努力奮鬥，爭取早日能夠自食其力。這樣便能夠減輕父母的負擔了。待到父母年邁的時候，他還要給他們養老送終。
隻是昨天，躺在公路上的那一瞬間，他突然真的就不想活了。過了一夜，尤其是看到金百合對自己不離不棄地照顧，他又不想死了。隻是他心裏的有些檻，還要在以後的人生道路上一道一道地去邁。
“哥。回去吧。人家千裏迢迢的都要趕回來過年，為的就是一家老小團團圓圓。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成長的過程中經曆了什麽。如果你以後願意講給我聽，小百合保證會是你最忠實的傾聽者。但是，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咱們要向前看，往前走。努力走好以後的人生路，過好以後的幸福生活。”
金百合一邊說，一邊偷偷地觀察木一。見他的神情已不再那樣冰冷。便繼續說：“有些事情我們無法改變。我們能夠做的就是努力做好自己。今天一家人能夠團聚在一起，明天也許就各奔東西了。以後天各一方，想再聚在一起那也實在是困難。不要因為現在意氣用事而不回去，那以後後悔都來不及的。你努力試著去改善你們之間的關係。至於能夠到改善到那種程度，那就改善到那種程度。隻要你盡力了，你以後也就沒有遺憾了。”
木一突然站了起來。把金百合給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木一，不敢說話。
“小傻瓜。快起來吧。你說的很道理。我們快去趕車吧。遲了怕是就沒有車了。”
“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