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表弟沒了2
不知道怎麽地,感覺從路邊往大舅家的坡路特別難走。每走一步都要特別費勁,才能把被濕泥土粘緊的鞋子扯起來。好不容易到了大舅家,鞋子和小腿上都粘滿了稀稀噠噠的黃泥吧。
幹脆把鞋子脫下來,在石頭上把粘著的厚厚泥巴弄掉。腳上的也隻能隨便抹一下了。因為他們家住在這個小山坡上,雖然安裝了自來水管,但是由於壓力不夠,從安裝起就沒有放出來過水。他們喝水都是在路邊土坎下邊的“水井”裏挑來喝的。
說是“水井”,其實就是路邊土坎下的一個“小水坑”蓄積起來沉澱出來的一些清亮水。隻是遇到下雨漲水這些“井水”就變得渾濁無比了。
進屋一看,大舅小舅公公他們都已經回來了。隻是雖然一大家人都擠在屋裏,但還是覺得太冷清了。
我趕緊挨個兒招呼他們。大家都隻是微微動了一下,算是回應我了。環顧了一下堂屋,好像沒有我坐的地方了。走了那麽久,走了那麽遠,路又稀又滑,走起來還要當心自己滑到摔傷了。突然一停下來,還是覺得特別累。幹脆也坐在門檻石上,背靠著門休息一哈。
隻是這個家裏太安靜,太壓抑了。沒有人說話,我也不好沒話找話。坐了一會兒,天開始黑了。我隻覺得自己的肚皮已經餓得呱呱叫了,口渴得也厲害。走也不好走。坐起呢,又饑又渴。
隻好厚著臉皮喊小舅:“小舅,走我們去坐點飯來大家吃吧。”
估計小舅也餓了吧。聽到我喊他。他順勢站了起來,我倆沿著山坡邊的小路來到小舅家。
小舅是和公公住在一起的。他們家的房子沒有大家的通透。估計陰冷得很。屋裏亂糟糟的。也沒有生蜂窩煤爐子。小舅叫我去門外屋簷下抱一捆柴回來燒火做飯。
我把柴抱進去時,小舅已經從水缸裏舀了一大鍋水端過來放到土灶上。我拿起放在土灶邊的火柴,把引火的“筍殼”點燃放到灶窩裏,趕緊加柴。可能是柴被雨淋濕了比較潮的原因吧。我燒了好一陣都沒有把火燒燃,煙霧倒是跑得滿屋都是。嗆得人直咳嗽,熏得人眼淚都流了出來。
小舅罵罵咧咧地說:“這麽大的人了,連個火都燒不來。讓開,讓開。我來燒。”
我心裏也有些生氣。什麽叫“這麽大的人了,連個火都燒不來。”明明就是你的柴被雨淋濕了,這和我燒得來燒不來有什麽關係啊?
可是,這火也是的。好像故意和我鬥氣一樣。我怎麽燒都燒不燃,就算是燃也燃不了多久就熄滅了。可是小舅去燒,一下就燒燃了。
火燃了起來,煙霧也就沒有那樣大了。小舅趕緊去找了幾個雞蛋出來,打到大碗裏,加上一勺鹽,讓我攪拌。我端起碗不停地攪拌。小舅突然又把鍋從火山端了下來。換了口耳鍋放在上麵,然後倒了些油進去。等油熱了。他接過我手裏的碗,把蛋液倒到過來,翻炒起來。
聞到炒雞蛋的香味兒,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他把鍋鏟遞給我,讓我繼續不停地翻炒,還有把炒雞蛋弄得細碎。他去旁邊的一個口袋裏抓了一把什麽來丟到耳鍋裏。
是“幹酸菜”。因為我已經聞到了它特殊的酸香味兒。尤其是經過耳鍋的加熱,這酸香味兒完全就散發了出來。
“嗤……”的一聲。小舅從鍋裏舀了一大瓢熱水摻到了耳鍋裏。等火把水燒開。他又把耳鍋端下來。重新放上大鍋。然後就喊我去喊公公他們過來吃麵。
我出門一看天已經黑了。好在這山坡路還看得見。
舅媽說自己沒有胃口不想吃。大舅就勸她:“什麽事情先把飯吃了再說。不要再想了。想得再多也不起作用。”
舅媽就罵大舅:“你好狠心啊!那是你兒子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居然還有心情吃飯。”說得是義正辭嚴。邊說邊嚎。
說得我們好像去吃飯都變成了“狠心人”了。
大舅:“你們不要管他。都餓了吧。煩兒快去吃吧。”
公公、海煩兒和我去吃飯了。
到了公公家。小舅已經煮起一大鍋麵條了。我們趕緊拿起碗把酸菜雞蛋臊子舀起,然後挑麵吃。估計是大家都餓凶了。此時此刻,沒有說話的聲音。有的隻是“哧溜,哧溜”地吃麵條的聲音。
很快就吃完了滿滿一大碗麵條。竟然吃出了一身大汗。
吃完麵,我說:“公公,小舅。天黑了,我回去了。”
小舅說:“天黑了,路上不安全。你就在這裏睡啊。”
公公也說:“黑燈瞎火地,栗子林那裏也不幹淨。就在這裏睡吧。”
我其實也不想走的。隻是一想到公公家樓口的那口大棺材,心裏莫名得有些害怕。從我們記事兒起,那口大棺材就一直放在那裏。小時候不知道是什麽。稍大了點就知道那是“棺材”,是老人歸天了就裝在裏麵,埋到墳裏去的東西。一想到“死”就害怕得很。
也許,這算是一個童年的“心理陰影”吧。
我還是決定回去。“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還好,走在路上並沒有什麽人。路上邊的蘋果樹林靜靜地,路下邊的河溝水流聲音此時倒顯得特別大。白天居然沒有聽見,這晚上卻聽見了。還是蠻神奇的哈。其實,我也明白。那隻是白天其他聲音把它的聲音淹沒了。這夜裏,其他的聲音沒有了,它的聲音就清晰了起來。
走上小山坡,旁邊就是栗子林。栗子林裏全是“亂葬墳”。據說“火焰山”不高的人會在這裏看到“鬼火”,甚至“撞到鬼”。
剛走到坡頂,忽然一陣風吹來。自己竟然打了個冷顫。
趕緊用右手把額頭往上抹了三下。連續吐了三口口水。這是大人教的“防身方法”。怎麽感覺都像是迷信。“用右手把額頭往上抹三下”的意思是把自己的“火焰山”的火燎亮燎旺。“連吐三口口水”的意思是“把鬼嚇跑”。還有一個說法就是“走夜路不要頻繁地左右回頭張望”。說是這樣就把自己肩膀上的“神火”吹滅了。大人們說,老人們說人的身上有三把“神火”,一把在額頭,另外兩把分別在左右肩膀上。三把神火不滅,鬼魂無法近身。
其實呢,這就是一個“自我壯膽”的“小動作”而已。就像我們自己一個人走夜路吹口哨大聲唱歌是一樣的。就是壯膽而已。
一路走來,除了有幾處腳沒有抬高踢到路上的石頭,並沒有什麽奇異的事情發生。
到了家裏,黑虎依舊是熱情興奮地歡迎我。弟弟們也還在看電視等我。見我回來了,他們好像都鬆了一口氣。
小傑:“大哥,你咋這麽晚才回來啊?吃飯了吧?我們給你留得有飯。”
俊哥兒正要起身去拿。我趕緊說:“不熱飯了。我吃了好大一碗麵才回來的。”
俊哥兒坐了下來。他兩異口同聲地問到:“找到了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找到”。
大家一陣沉默。我身上泥巴太多了。拿起盆子和洗臉帕到院壩裏放水衝澡。弟弟們也洗了腳去睡了。
……
過了兩天,第三天。海科兒找到了。
他的遺體是在“解甲山大橋”下邊一公裏遠的一個大灘塗上找到的。據說,是下麵的人看到水退去了,有個娃兒模樣地白花花脹鼓鼓地躺在那裏,也不敢靠近了看。因為聽說了大舅家在找娃兒,才帶信來喊去看看是不是。
大舅去看了,確認是海科兒。他太可憐了,衣服褲子都被水衝掉了。遠處看到是白花花地,近處看到卻是傷痕累累。大舅哭得昏天暗地聲嘶力竭……然後找了個地方把海科兒埋了。他沒有告訴其他人海科兒埋在哪裏在。
這是他心裏永遠的秘密,永遠的傷痛。
從此,他和他們的命運就發生了改變。隻是,命運的車輪總是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啟動,等你發現的時候,它已經走得很遠,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