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麵對質
到了許舅公家小賣部外麵。父親大人笑著向許舅公打招呼。
許舅公從小賣部的窗口裏遞出一根煙給父親大人。問道:“這麽晚了,你背起娃兒來準備買點啥子啊?”
父親大人說:“不買啥子,就是來問個事情”。
許舅公:“問啥子事情啊?你說。”
父親大人說:“木兒說,他許表叔把他的腳弄傷了”。
許舅公:“話不能夠亂說哈!我問哈子是不是這麽回事。”
我忙說:“許舅公,不是許表叔給我弄傷的,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父親大人不高興地說:“還是把他小表叔喊過來當麵問一哈”。
許舅公把許表叔喊到窗口邊來,問到:“你今天是不是把木兒的腳弄傷了?”
許表叔小心翼翼地回答到:“今天我騎車去縣城,路上看到木兒一個人在公路上走,就問他去哪裏。他說去龍中二姨家。我想也順路,就做好事把他載過去。沒有想到在下閑橋時,不知道怎麽的他的腳就絞到後輪的鋼絲裏去了。不是我弄傷的哈!我是做好事。”
許舅公說:“聽清楚了吧,是做好事。一堆一塊的,大家都是親戚,騙人的事情呢做不得。給,拿兩包軋糖和餅幹給娃兒吃。”
父親大人很是生氣,沒有接許舅公遞過來的東西。憤憤地說到:“許舅公,我們家窮是窮,騙人的事情做不來的。既然事情搞清楚了就算了”。
父親大人說完背著我轉身就往家裏走去了。身後傳來許舅公的聲音:“你還是把娃兒領去醫院裏看哈……”
我知道自己無意中犯了個錯誤。因為自己不小心把腳弄傷了,因為腳傷了父親大人才來找許舅公,因為來找許舅公,父親大人的麵子受傷了。
一路默默無語地回到家。
一進入堂屋,隻見在外玩耍的弟弟們都回來了,二姨和母親大人他們正坐在地爐邊上看著那台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裏播放的節目,桌子上已經擺上了炒土豆絲、燴胡豆(蠶豆)和酸菜湯,飯也已經蒸好了。
母親大人見我們回來了趕緊問:“怎麽樣?”
父親大人說:“吃飯吧。問清楚了,人家也是起好心。”隨後把我放在大板凳上坐起,喊大家吃飯了。
二姨說已經吃過“九大碗”了。
見父親大人的目光朝我望過來,我連忙說:“我在二姨家吃了一大碗雞蛋麵,吃得很飽。”
弟弟們聽我說吃雞蛋麵,都不約而同地扭過頭來望我,眼神裏流露出滿滿的羨慕。
母親大人說:“望啥子望?趕緊吃飯!吃了飯趕緊去睡。不要像有的人,喊他去請你二姨,他好好的路不走,要去搭人家的自行車,這哈安逸了,把腳杆整傷了,看咋個辦。”
弟弟們趕緊乖巧地扭轉頭去吃飯。父親大人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去灶房裏用母親大人燒好的水擦洗身子。隻有二姨在我旁邊把我摟在懷裏,用她溫柔的手撫摸我的頭發。
等大家吃完飯。弟弟們就乖乖地要去睡覺了。問我:“大哥,你睡不睡?”
我說:“睡。隻是我怕在穀倉裏睡,晚上你們翻身撞到我的腳”。
二姨也說:“他的腳腫得厲害,都烏青完了,腳背腳底都有傷。”
母親大人說:“將就二姨來了也沒有住的地方,你就去和娃兒們打個擠。把那床爛床單和破麻花兒(被子),弄點稻草給他鋪在小樓板上,就讓他在哪裏將就睡吧。”
就這樣,我結束了在穀倉的睡覺生涯。以前我們弟兄三人都是擠在穀倉裏睡的,晚上我們一起說話,一起講故事,一起商量去哪裏玩,一起輪流從樓板的那個洞偷看電視……但是從今天開始我就一個人睡了。雖然隻是臨時安排“將就睡”,但是卻是我第一次一個人睡,第一次晚上睡覺沒有人講話,第一次一個人無助地睜開眼睛在靜靜的夜裏望著黑漆漆的房頂,有些東西開始慢慢地在內心生長。
我想了許多許多。想得最多的是,讀書怎麽辦?我的腳什麽時候能夠好?我以後還能不能夠正確的走路?我想起了村裏的瘸子……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腦殼越痛。
夜深了,也冷了,我雖然沒有脫衣服褲子睡,但是還是覺得冷、覺得疼。但是我不敢哭,也不敢呻吟。
因為父親大人是礦工。他每天雞叫就要出門去礦山工作,很晚才回來。他說:“礦工進了礦洞就是埋著沒死的人,要出來了才算活著,出不來就真死了。礦工都是血盆裏抓飯吃的人。”所以有很多講究有很多忌諱。夜裏如果哭,會說是在“嚎喪”,是很不吉利的。
所以我不敢哭,隻能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