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木受傷
那是一個春天,家裏要插小秧子了。那時沒有手機、微信這些方便的通信聯絡工具。座機電話要單位和有錢人家才安裝得起。大人說明天要插小秧子了,你去通知二姨,請她明天過來幫著做飯。
二姨的身體不好,她有哮喘病還是什麽病記不清楚了。她的身體一直很虛弱,但是人卻非常非常地好。那時我也就八九歲的樣子。我家住在大塘。二姨家住在龍中。二姨是嫁到龍中去的。龍中和大塘也是挨著的。距離也不遠,也就三公裏的樣子。
我穿著拖鞋順著公路向二姨家走去。
我的拖鞋不是真正的拖鞋,是去年穿壞了的舊涼鞋,把腳後跟上麵的兩根塑料帶剪掉做成的。一個小娃兒,穿著雙爛拖鞋,步子又小,走在路上還是很辛苦很累的。
在去二姨家的路上要經過一座大橋。人們都把大橋稱為“閑橋”。因為平時橋下的河道裏是沒有水流的,幹涸的河床上滿滿的都是鵝卵石和河沙。雨季的山洪匯集到幹涸的河道上,異常凶猛,那流水夾雜著滾石碰撞的聲音,真有點氣吞山河的感覺。猛漲的河水急匆匆地來,又急匆匆地走,沒幾天功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它不曾來過一樣。隻是留下被衝毀的河床兩岸的莊稼和土地在無聲地控訴著它的殘暴無情。
在距離閑橋五六百米的地方,許舅公的兒子許表叔騎著自行車經過我的身邊。他認出了我,停下自行車,問我去哪裏。我說,去龍中請二姨。許表叔說我要去縣城,順路也要經過龍中我載你下去吧,不然你什麽時候才走得到啊。好心的許表叔把我抱坐在車後座上,騎起自行車向著龍中騎去。
坐上許表叔的別提多威風了。那感覺倍兒爽。真正的是春風吻過我的小臉蛋兒啊。隻見那公路兩邊的大洋槐樹,好像自己長了腳一樣,飛快地往我身後跑過去。自行車卷起的風往我衣領裏亂鑽,感覺衣服都鼓了起來,仿佛自己要長翅膀飛起來了一樣。忍不住伊哩烏嚕地哼起了“小曲兒”。
許表叔的力氣真大,自行車是騎得越來越快。我感覺自己腳上的拖鞋都要被風吹掉了,就把兩隻小腳往前伸,腳尖努力朝上翹。很快,許表叔就騎到了“閑橋”上。
“閑橋”從大塘往龍中方向的頭坡度比較小,還有個左轉彎彎道,從龍中往方向大塘的頭坡度比較大,還是個S型彎道。從大塘方向去,過了橋身往龍中方向就是下陡坡S型彎道。許表叔的車速非常快。我隻覺得大風呼呼呼地從耳邊飛過。正要下到坡底轉彎時,車子晃了一下。“啊啊啊!”劇烈的疼痛,直鑽心底。我的左腳掌被卷進自行車後輪的鋼絲間隙裏去了。
許表叔不知道是聽見我的慘叫,還是我的腳把自行車卡住了。反正他是迅速地刹車,把車停好在公路邊了。他把我從車後座上抱了下來。問我:“沒有事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事。隻是實在太痛了,痛得我滿頭大汗,身體忍不住地打哆嗦,感覺自己很冷很冷。但是,我還是“理智”地對許表叔說:“表叔,你去幫我把拖鞋撿回來”。
許表叔在不遠處幫我把拖鞋撿了回來。問我:“怎麽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個怎麽樣的小孩。那麽小,受了那麽重的傷。我的心裏居然沒有想其他的,想到的隻是大人交給的“任務”。我看著自己的左腳掌都歪到一邊去了,腳上多處皮膚都扭擦傷了,也不知道自己傷到了那裏。就忍住痛,眼淚汪汪地對許表叔說:“麻煩表叔還是把我載到我二姨家去吧”。
這次我把兩隻拖鞋放到了衣服裏麵,貼著肚皮。這樣他們就掉不了啦。許表叔小心翼地把我抱坐在車後座上,又開始騎動了。不過這次他騎得沒有那麽快了。
等穿過龍中小巷,到了二姨家。一看,二姨家的門是鎖起的。沒有人在家。
許表叔說:“你二姨家沒有人在,要不我把你載回去吧?”
我說:“不了。就把我放在這裏吧。我在這裏等他們回來。”
許表叔把我抱下來,放在二姨家的門檻石上坐著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