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金鸞之帝
老嬤嬤行禮問安,嫌惡的罵道:“那個毒婦已經不是什麽皇後了,叫她一聲馬氏都是抬高她,再過一刻鍾毒酒就送過來,死了最好!”接著老嬤嬤便狗腿的奉承起莫綰塵來,言語間極盡誇張之能事,巴不得將莫綰塵給捧到天上去。
跟紅頂白,拜高踩低,宮中的人心薄涼,莫綰塵早已司空見慣,隻是淡笑道:“本王妃時間有限,煩請嬤嬤還是快些帶路吧。”
嬤嬤吃了個閉門羹,不免尷尬,隻得賠笑著將莫綰塵領了去。
在一間昏暗破敗的小屋裏,莫綰塵見到了皇後馬氏。
昔日高高在上、一襲九鳳長袍的雍容女子,而今卻不過像是張布滿褶皺和塵埃的牛皮紙,盛極而衰,當真惹人不住喟歎。
莫綰塵白衣如雪,逆光投射在她身上形成的影子將皇後籠罩在其中,一層層精致發髻上的步搖和玉簪,折射出刺眼的光影,晃得皇後睜不開眼睛。
她憤憤罵道:“你、是你!你竟然踏入這個地方。”
“沒錯,我來了。”冷然一笑道:“沒想到吧?你臨走前,來看你的人,竟然是我。”
“你又何必來呢,是來嘲笑本宮的落魄嗎?”
皇後始終坐著,沒有起來,此刻挑眼看著莫綰塵,眼角毫無形狀的垮著,“你走吧,本宮到了如今這地步,怪隻怪自己還不夠有本事,要是本宮能更加厲害聰敏的話,這後宮早就已經是本宮一個人的了,何來什麽敏貴妃、柳貴嬪、珍貴嬪,甚至慕容蔽月那種半路出家的貨色!”
莫綰塵不由無言以對,這個女人,當真是到死都不知悔改,看來這深宮已經將她荼毒得無可救藥了。
“你真是傻。”
“你說什麽?”皇後驚訝的盯著莫綰塵。
“皇後娘娘,你真是傻啊。”似嗟似笑,莫綰塵歎息:“你鬥了半輩子,最後鬥到什麽了?娘家被滿門抄斬,兒子沒了太子之位,連你自己也即將被賜死。事到如今,你依舊以為這是因為你手段不夠狠嗎?”
“對!如果本宮能夠別那麽瞻前顧後,早點殺死你和南宮邪的話,一切都會不同了,是你們毀掉了本宮的一切!”
莫綰塵再度一歎:“你錯了……因果輪回,報應不爽,不是誰毀了你,而是你自作自受。”
“本宮……自作自受?你說本宮自作自受?”她忽然大笑起來,畸形的狂笑伴著眼角濺出的淚水,打濕屋中彌滿的塵埃。
“本宮……本宮是隻能去爭啊,皇上身邊永遠不缺美貌多才的女子,那些年輕漂亮的一個個進宮,本宮卻人老珠黃。陛下從不曾喜愛過本宮,這後位不過是因政治而得來。你說,若是本宮不能母憑子貴,那本宮還剩下什麽?而你,莫綰塵!你卻一直阻礙本宮,讓本宮連僅剩下的後位都被殘酷的剝奪了……”
說著,串串淚珠流了下來,沾滿皺紋密布的臉。她猛地抬起頭來,眼神錚錚切切,宛如一隻厲鬼般死死盯著莫綰塵。
“你說,你告訴本宮,本宮到底為什麽會輸給你們?”
莫綰塵長歎一聲,深覺皇後的不可理喻,她道:“你真以為你輸是輸給我們了嗎?”
“……?”皇後驚訝。
“你確實輸了,卻不是輸給我們,因為我和南宮邪從一開始就不過是為了好好活著,是你們硬將我們卷入爭鬥中。而打敗你的人,或許是你根本就不願去正視,其實,你該知道是誰。”
皇後陡然身形巨顫,眼淚猝然止住,滿目瘡痍的抖抖嘴唇,終於挽作一個自嘲的苦笑:“是……南宮蔽月嗎?”
莫綰塵不語。
“嗬,南宮蔽月啊,這個已經死了二十多年的人,才是本宮最大的敵人啊!因為她,是陛下唯一愛過的女人!她死了,卻仍舊擁有陛下的愛,而她的兒子也那般出色……相比之下,本宮有什麽!本宮有什麽?!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皇後瘋狂的大笑聲中,莫綰塵已然轉身、離去。
恩恩怨怨,已經夠多了,她再也沒有力氣,也再不想去落井下石。
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從今往後,塵歸塵,土歸土,而她莫綰塵,便隻是南宮邪的妻子和兩個孩子的母親,僅此而已……
走出冷宮許久,太液池邊波光湛湛,遠處宮苑的塔樓上,傳來渾厚哀痛的鍾聲。
毒酒已經賜下。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歿了。
……
深吸下一口氣,莫綰塵步向軒轅浩木的寢宮,若她所料不錯的話,軒轅浩木差不多也該讓崔公公給他準備後事了。
來到寢宮前,裏麵依稀傳出眾多女子的哭泣聲。
莫綰塵未著人通報,輕步進去,隻見臥房的大門緊閉,門前跪了一地的妃嬪,淚水串串,如朵朵即將被露水壓倒的海棠。
臥房的門就在這時被推開,走出的是珍貴嬪和她的貼身婢女。
那婢女關上門後便扶好珍貴嬪,她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道:“皇上正在與兩位皇子殿下說話,眾位姐妹都別哭了。”
妃嬪們立刻噤聲,有幾個忍不住抽泣幾下,又急著補充道:“謹遵……謹遵貴妃娘娘之命。”
莫綰塵不禁一詫,沒想到珍貴嬪竟然坐到了貴妃的位置,想來柳貴嬪、敏貴妃去世,慕容月遁出後宮,皇後被賜死,其他皇子公主們的生母多年老色衰、去世的不少,最後這後宮便剩下珍貴妃趙氏一人獨大。
與珍貴妃和眾宮嬪簡單打了照麵,莫綰塵步向臥房,長裙後的披帛緩緩掃過紅線毯,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殿內的檀香已經燒到了最濃,這極致的味道就像是在掩飾榻上那行將就木之人的虛弱。
“父皇。”莫綰塵輕喚一聲,輕步靠到床邊。
床邊站著的兩個男人,也看向她,南宮邪伸手過來,莫綰塵自然而然的搭上他的手,靠到他懷中,朝對麵的軒轅恒微笑示意。
再望向床榻,榻上那虛弱的仿佛隨時會化成灰燼的人,竟就是這金鸞之帝。
軒轅浩木試圖聚焦目光,可是目光虛弱而空洞,隻得開口,以沙啞的聲音道:“你也來了?真想不到……昔日朕一心視你為妖女,認為你蠱惑了朕的兒子。不料如今……唉,世事茫茫啊,是朕老了,是朕老了……”
莫綰塵輕描淡寫道:“父皇不必如此,事情都過去了,孰對孰錯,何需再論。”
軒轅浩木瞳心微聚,“你真的不再計較?”
“臣媳從未當真與父皇計較過。臣媳明白,父皇在其位謀其事,自有他人不能體會的苦衷與考量。而臣媳,也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