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說出真相
薑環覺得這是一場夢。
她始終不能相信竹林中那個跌跌撞撞的在向她跑來的人,是她已經失去將近六年的親生母親。
是她看錯了嗎?
母親明明已經被冒牌的父親殺死在劍下了。
可是現在這個一模一樣的、身上多了六年歲月風霜的人,又是誰?
還有那熟悉的聲音,那熟悉的表情……
忘了動作的薑環,被抱在了闊別六年的懷裏,這柔軟溫暖的懷抱竟然熟悉的令她流下兩行激動的淚來。
母親的味道嗬,一點沒變!一點沒變!
“娘!真的是你!”薑環淚流滿麵撲在了生母楊氏的懷裏,再也不想放開,再也不想!
楊氏擠了擠眼睛,努力的將淚水擠回去,眼角的皺紋比從前多了些許。她忍住想要一直抱著女兒的衝動,推開了薑環,嗚咽道:“好孩子,你差點就釀成大錯了。”
說罷,便跌跌撞撞的撲到薑司農麵前,低下身心疼的望著他。
透過歲月的痕跡,薑司農的笑容是說不出的幸福,“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被楊氏鬆開的薑環,再一次宛如陷入了深淵水潭裏。她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她又到底該做些什麽。
“咳咳……”直到慕容擎微弱的咳嗽聲響起時,她才騰地一怔,連忙去攙扶他。
看到他胸口仍插著的刀,一種宛如那刀是插入她心口的感覺油然而生。
而此刻,隨著楊氏同來的另一人,則讓莫綰塵無法移開眼睛,和薑環剛才一樣怔愕在那裏。
這個人……這個人……竟然是她以為在五年前就已經遭到不測的大哥——
莫北堂本人。
一身幹淨的白衣,衣擺與袖口都繡有翠竹紋樣,那竹葉是五片的,潔淨儒雅,就和這個白衣男子本身一樣,渾身上下沒有絲毫的戾氣和消極,令人觀之便會感到舒服。
莫綰塵訥訥無言,眸中流光溢彩,感動星星點點的鋪開。
這是大哥,這真的是大哥。
“綰兒,你是綰兒?”
莫北堂有些激動的打量著莫綰塵,時間過得好快,彼時豆蔻之年的小女孩現在竟已出落得妖豔美麗,而且還嫁做人婦,多了些成熟的嫵媚和風韻。
“是我,歡迎回來,大哥。”
一句話徹底打開了歲月的門扉,莫北堂感動的點點頭,示意莫綰塵待會兒再細說。
他連忙來到慕容擎身邊,和薑環一起左右攙扶著他。
慕容擎的武功和內力確是不低,連中兩刀,竟還能站立。
莫北堂道:“快些將他們先安置好,他們失血過多。”
南宮邪遂道:“先不要回司農府,本王的王府離此地不遠,尚來得及。花惜、花笑,去府中讓小羅和劉蕊兒準備好。”
……
待眾人以最快的速度將慕容擎和薑司農送回王府時,劉蕊兒的一切藥材和工具都已經準備好了。
森羅乖乖的蹲在地上將幹淨的毛巾泡在盆子裏,兩隻黑黝黝的眼睛古怪的眨著。
花惜和花笑幫忙把慕容擎和薑司農安置好,並與楊氏和小青留下一起照看兩人。
而莫北堂暫時舒了一口氣,與剩下的人一起來到了書房。
幹淨的書房裏,有稀薄的陽光照進,薄薄的光暈落在幾人的衣衫上。
王府的婢女們很快就上了茶,幾人就坐,聽莫北堂將這件事情的真相娓娓道來。
“六年前,我和薑司農在外出辦公的途中,遇到了苗疆聖教的人,他們像是成群的黃蜂一般,襲擊我們,將我們的護衛全數殺光,然後,將他們的彎刀對準了我和薑司農……
這時候我下意識的求薑司農幫忙,誰知道,薑司農竟忽然像是陷入了魔障之中,手抱著頭,痛苦哀嚎不止。而因為他的異常反應,苗族人們也停止了動作,驚訝的看著我們……
後來我才知道,薑司農原本也是苗疆人,從小被苗疆聖教的巫師們培養,送他來金鸞,並在巫術的控製下參加科舉,中舉後一步一步晉升到大司農的官職。苗疆聖教團煞費苦心將他安插進安都的目的,竟是讓他作為細作長官,帶領潛伏在金鸞的所有苗疆細作,將金鸞的軍事布防地圖和軍力布置,一絲不差的畫下……”
聽到這裏,莫綰塵不禁發問:“既然薑司農原本是苗疆聖教團安排而來的,六年前,苗疆人又為何對他發起攻擊?”
“那是因為,薑司農的出現完全是意外。”
“意外?”
“是的,我想薑小姐還記得薑司農外出辦公的原因吧。”
薑環一怔,仔細的回憶片刻,怔怔道:“我還記得,爹是突然出門的,因為聽說莫長公子要去的地方生長有千年何首烏,爹想采摘一些給娘補身體,所以趁著那幾日的休假親自前往。”
“這般說來,苗疆聖教團其實並不知道薑司農會跟著大哥前往了。”莫綰塵明白了原因,又問:“那薑司農陷入魔障一事又是什麽原因?”
“那次是因為薑司農受到驚嚇,掙脫了苗疆聖教團一直以來施展在他身上的巫術,沒了這層巫術的控製後,薑司農再不願給苗疆聖教團當細作,出言反抗,便導致了整個聖教團對我們二人的滅口。
然而就在這時,聖子大人出現,以一人之力殺盡了幾十名聖教團的高手,救了我與薑司農。
聖子大人其實與薑司農一樣,都是苗疆聖教團為了實現野心的一枚棋子,然而與此前受到巫術控製的薑司農相比,聖子大人的處境更是令人喟歎。
他在幼年時被聖教選中,立為聖子,按照教規,慕容家除了逃亡在外的家主之妹外,全家慘遭滅門。
當時年僅五歲的聖子大人以死相逼、血濺聖殿,才保住尚在繈褓中的妹妹一條命……”
哐——
茶杯落地的聲音尖嘯之極,比鬼怪的呐喊聲還要惹人心驚。
熱燙的茶水在薑環白皙的手上燙出一塊紅腫,還在冒著嫋嫋青煙,卻都被薑環忽視。
她愕然的盯著莫北堂,內心的震撼鋪天蓋地而來,一種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的抽痛像是無孔不入的蠱蟲一樣,鑽進了她的心髒中,鑽進了她的血液裏。
滿世界仿佛一下子變得昏天暗地。
她用所有的勇氣,才嘶啞的說出一句:“說下去,繼續說下去……”
莫北堂與莫綰塵交換了一個眼色,後者點點頭,莫北堂便繼續回憶。
“聖子大人救了我們後,讓我去西連國暫時躲避幾年,他要以我的樣貌回去莫家,辦一些事。因為事關莫家的安危,我執意要知道原因,聖子大人也都钜細靡遺的告訴了我們。
他說,苗疆聖教團之所以攻擊我,是為了要將一名細作安插到莫家,選中我下手,想將我替換。
而聖子大人想要將計就計,並瞞天過海的親自來代替我回安都,與苗疆聖教抗衡,他希望我可以相信他。
原本我還是猶豫再三的,但是同樣受夠了苗疆聖教團的薑司農,自願為聖子大人效勞。
於是聖子大人回到苗疆,圓過了刺殺我們之人全部死去的事情,接著以換顏蠱化作我的模樣,與薑司農一起回去了安都。
薑司農因為不再受巫術的控製,往日受幹擾的記憶也漸漸恢複,一下子心裏多了很多事情。
我想,聖子大人曾跟我提過薑小姐你的《癡纏魔心》能夠看穿人的心扉,可是因為薑司農的記憶改變,薑小姐才會覺得自己看到的是另一個人的內心,進而誤會薑司農吧。”
纖細的指甲深深的摳進了木質的桌麵上,五道指痕觸目驚心,翻起的木屑濺落在地,就像是一顆被絞碎零落的心。
薑環淒然落淚。
自己竟然差一點就殺了親生父親!
就差一點!
“薑小姐,你……還好嗎?”莫北堂的表情不由的有些僵硬。
“薑環,下去休息一下吧。”南宮邪皺著眉頭,心下不是滋味,勸說道。
薑環抬頭,用力的搖了搖頭,甩掉了淚珠後,便又是那個冰冷幽魅的薑環。
“莫長公子,我娘的事情,我不明白都發生了什麽。”這是最後一個疑問了,隻要解開這個疑問,薑環便安心,也將會失去一生的目標。
莫北堂深吸一口氣,回道:“苗疆聖教團並不知道薑司農脫離巫術控製一事,派了信使前來給薑司農下達進一步的任務,被薑夫人撞見,執意問個明白。那信使便要當場殺了薑夫人滅口,薑司農為了保住夫人,無奈將劍刺進薑夫人體內,避開要害,假造夫人已死之事,這才打發了信使。事後聖子大人把薑夫人接走養傷,薑夫人便一直與我一起,住在西連國躲避。”
話音落下時,屋內出現了短暫的沉寂。
莫綰塵的小手包繞在南宮邪的手中,她還盯著莫北堂的側臉,情緒因著聽到的每一個字而起伏著,像是燒開的水滾動在胸臆。緩緩的,看向薑環,看那雙盈.滿淚水的眸子迷離、悔恨、淒然。
“薑環……”安慰的喚了一聲。
薑環回以一個苦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沒事……”她淒然呢喃:“我在苗疆的那段時間,人人都說他們的聖子是天命所歸,享有無上榮耀,卻沒有人知道那榮耀是用一整個家族的屍骨堆砌而成的。他想要推翻聖教團的統治,原本可以不擇手段,卻還兼顧著莫長公子和我爹娘的安危,甚至在他隨苗疆使團來金鸞朝堂時,也處處為我的安危考量……但如今,竟是我破了他的布局,險些殺了爹,甚至對他刀刃相向……我……”
愈加含著淚意而含糊不清的話語,在說到最後時終於變成了啜泣,薑環淚眼滂沱,身子傾倒在茶桌上,抖動的身軀像是勁風中顫抖著的鮮紅海棠。
這是莫綰塵頭一次看見薑環哭得這樣厲害。
連冰冷殘忍的薑環,也會哭啊……
南宮邪輕歎一口氣,起身對莫綰塵道:“師妹壓抑太久,我陪她一會兒,你和大哥六年未見,去說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