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我有焦尾琴,弦斷無人和
一張宣紙上,墨汁深深的將紙浸透了,娟秀的字體在每一比劃的拐角處都能看出明顯的顫抖痕跡。
莫綰塵甚至能想到,錦瑟執筆抖動著寫下這行字時,是怎樣一副讓人心疼的畫麵。
而這書信的內容,更是令莫綰塵吃驚——
“小姐,感謝小姐從青樓中將我贖出來,許我幫小姐管理醉金樓。然而關於我的過去,小姐不知道吧,其實我的名字並不叫錦瑟,我姓徐,名錦。不知小姐可有聽說十五年前那場神仙膏大案,案首大理寺卿徐家被判處滿門抄斬,因為有下人替死,徐家有兩人幸存,便是我與我的叔叔。事畢之後,徐家祖傳的名琴‘焦尾’,也落到了始作俑者的手裏……”
信的內容隻寫到這裏,最後的頓筆處,一滴淚跡浸透了墨汁,氤氳出濃濃的一團黑色。
“徐錦……焦尾琴……神仙膏……”
念著這幾個名字,小手赫然不受控製的一發力,將宣紙捏作一團。
當年有關神仙膏的一宗案子,震驚中原列國。莫綰塵那時不過兩歲,事後也聽雲音說過,大理寺卿徐大人居然走私大批神仙膏,嚴重影響了金鸞守城將士的戰鬥力,最終導致金鸞被西連國搶走了大片領土,至今還弱於西連。
後來神仙膏被銷毀,軒轅浩木下旨將徐家滿門抄斬,大理寺卿一職被一名姓方的年輕官員接替。
姓方的官員……
“是方柔沛的父親嗎?”是他一手製造了徐家的冤案?就為了能爬上大理寺卿的位置?
不管是不是這樣,既然關係到錦瑟,那莫綰塵就一定要管。
錦瑟沒有說她去哪裏,隻是提到焦尾琴……
琴……昨天方柔沛彈琴之後,錦瑟便不對勁了,記得那琴的尾部正是燒焦的……難道徐家祖傳的名琴就是方柔沛手中的那架?
小手緊緊一捏,所有的怒氣都被發泄於手心,宣紙碎成千百片幽幽落了滿地,徒留那隻握成拳頭的小手還在緊緊的攢著。方家!
既然是靠著陷害徐家爬到這一步,既然連徐家的遺孤也不放過,那她就要讓方家落到和徐家一樣的下場!
手中,指甲深深紮入肉裏,鑽心的疼痛讓莫綰塵的憤怒感更加的鮮明。
但很快,小手就被南宮邪捉起,他攤開她的手掌,看到手心上的血痕時,心驀地抽痛起來,連忙低頭在她的掌心上哈著熱氣,心疼的說:“綰綰,不要這樣對待自己。”
莫綰塵這才從氣頭上下來,胸口仍劇烈的上下起伏,悶聲道:“方柔沛定是多日徘徊在醉金樓,故意讓我們三人一起看到焦尾琴,引錦瑟上鉤去找她,既除去徐家的遺孤,也借著錦瑟威脅我。看來她對方柔姿的死執念很深,恨不得我趕緊死。”
“想讓你死的人,隻會在你前麵早早的死。”南宮邪這護短的話,聽在心上,泛起微甜的漣漪。
又蹙了蹙眉,回道:“徐家的幸存者除了錦瑟,還有她的叔叔,你說錦瑟會不會去找她的叔叔了呢?”
南宮邪拍掌三聲,聲音落下的時候,一道黑影如刮風般的出現在兩人的身旁。
“盡快去查!”隻說了這四個字。
“是!”黑影得令,閃沒影了。
……
此刻,一盆涼水猛地潑在錦瑟的臉上,她自噩夢中倏然驚醒,隻覺得頭昏腦脹,一手捂著後腦勺,眯著雙眼怔怔的看著前方,眼中的事物還有些不太清晰。
“還不快把她澆醒?樊將軍可還等著呢!”
有個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起來很是凶狠,刺痛了錦瑟的耳膜。
又一盆水撲麵而來,渾身濕透了,刺骨的寒意讓錦瑟一個激靈,徹底清醒起來。
一清醒,就被眼前的環境驚到了。
這是……這像是軍帳啊。
她怎麽會在軍帳裏呢?
而當前一人,五大三粗、凶神惡煞,一身破舊的鎧甲,那大嘴一說話就泛著濃濃的蔥臭味,看樣子像是下等軍官。
而與她同在一屋的還有十幾名女子,各個濃妝豔抹,搔首弄姿,全然一派風塵味兒。
其中一個看著比較熱情,走上前來,笑道:“妹妹終於醒了,新來的還不習慣吧?”說著就將錦瑟從地上扶了起來。
刺鼻的胭脂味道讓錦瑟微微皺了皺眉,這氣味,分明是以色事人的花娘們才用的,醉金樓裏的歌妓的調香技術,比這高出太多。
見錦瑟有些怔愣,又一個女子捂著嘴嘲笑道:“這妹妹定是個還沒開苞的,愣成這樣。”
“是啊是啊,長得這樣漂亮,都可以去和各大青樓的花魁相媲美了,到了咱們紅帳,倒有些委屈了她。”
錦瑟原本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落到了軍營裏,此刻聽得“紅帳”二字,臉色騰地一下就變了。
她竟被充作了軍妓!
到底是怎麽回事?
趕緊在腦海裏搜索起記憶來,錦瑟猛地一下就想起來了。
今日被方柔沛手中的焦尾琴勾起了悲愴的往事,她發誓一定要拿回焦尾,揭露方家陷害徐家的罪行。於是她給小姐留了一封書信後,匆匆去找自己的叔叔。
自打家族覆滅,叔叔愈加沒有生活目標,已經墮落在賭場好多年,欠下一屁股的賭債,還每每管她要錢還債。
找到叔叔後,與他說了焦尾琴的事,叔叔義憤填膺的拉著她去了方家。然後,然後……她好像遭到了埋伏暈倒了,再醒來之時就已在這紅帳之中。
那叔叔呢?叔叔是落在了方家的手中嗎?
錦瑟皺起眉頭,用盡力氣去回憶,腦袋都微微作痛,卻猛然間想起自己在暈倒前好像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方小姐,我已經把這個笨侄女給你帶來了,該給我賞銀了吧……”
錦瑟有點站不穩,誰能來告訴她,這句話不是真的,是她的錯覺!
叔叔竟然……出賣她?並將她出賣給那滅門之仇的方家?
驚恐憤怒的表情逐漸填滿了姣好而蒼白的麵容,錦瑟渾然顫抖,似忘了自己的處境。
直到一拳頭猛地打在她肩上,令她趔趄了好幾步,栽倒在床上時,她才回過神來,瞅著那個下等軍官暴怒的臉孔。
“他奶奶的,你是傻子還是聾子!趕緊收拾好了待會兒給樊將軍解悶去!老子告訴你,樊將軍點名讓你去那是給你麵子,一個軍妓最好有點自知之明!”說罷甩手踏出去了,邊走邊罵罵咧咧的。
這下錦瑟就是再傻也明白來龍去脈了,不由為自己捏了把汗。
她沒有能力為徐家報仇也就罷了,可現在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不會武功的她,要如果逃出軍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