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藍默言眨動著雙眼,她對江曉婷說的這些有著大致的領悟,不過對她而言,更希望了解的是另外的一件事,也是她一直以來,想要做到而又做不到的事。
“江醫生,你能告訴我,到底你是依靠著什麽,去支撐自己心中信念的?”
“你的這個問題讓我想起,當時我從昏迷中,剛醒來不久時候的樣子。”伸手將橫在眼前的鏡框拿下,江曉婷的麵前頓時一片的迷蒙,然而她的嘴角卻是浮現出坦然笑意。
“那個時候盡管我隻是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在病房那小小的空間向前走上一步,結果卻總始終還是,沒有那個勇氣跨出第一步!”
“嗯。”藍默言的視線停在了江曉婷手裏的眼鏡上,在她眼裏的江曉婷,一直都是強硬、淩厲,驕傲的樣子,包括這次雖麵臨著前所未有的重創之後,也依然是如此!
緩緩的將眼鏡重新戴上,江曉婷眼前的世界才得以明朗清晰起來,然後她伸手拿起身後桌上放著的紫砂茶杯,笑著在藍默言的麵前舉了舉。
“你還記得這個嗎?”
藍默言朝著江曉婷走近了幾步,之後仔細看著她手裏的杯子,覺得是有點的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啊——”腦子裏的靈光一閃,藍默言恍然大悟了起來,她指著麵前的紫砂杯說到,“這是……它不是?怎麽又會……”
“你說的沒錯,它是曾被摔碎!不過現在你看,是不是已經看不出來了?”手掌撫摸著紫砂杯身,江曉婷的聲音越變的柔和起來。
“而實際上,這也是我送給思瑤的第一份禮物。”
“哦!”這回藍默言算是徹底明白過來,難怪平時一貫溫和冷靜的方院長,那天會這麽緊張這個杯子了,原來是這樣!
唉!不過還是可惜了!杯子的外表毫無疑問,盡管修補得很漂亮,但是它的身上永遠都會留下那一道的裂痕!
這裂痕也會不斷的提醒它,自己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而且也不可能回到從前!
感覺到藍默言輕歎出一口氣,江曉婷並不覺得意外,而是看著她笑了起來,她舉起一根纖長的手指,輕輕在藍默言的腦門上戳了戳。
“小姑娘,我可知道你現在心裏,想著的是什麽。”
“啊!?”驚訝於江曉婷的先見之明,然而讓藍默言心頭一震的,卻是江曉婷對自己親切如家人,好友般的戳額舉動,差點讓她一時晃了神。
“你一定是在感慨,就算這杯子修補的再好,它還是無法改變自己斷裂殘身的事實,對嗎?”江曉婷揚起了下巴,一臉“我就知道你想什麽”的篤定。
“呃,嘿嘿……”被對方輕易猜中心思的藍默言,頓時低下頭,然後尷尬地嘿嘿笑了幾聲。
“所以,這就是問題了。”把臉上的笑容收起了一些,江曉婷那雙穿過明淨透徹鏡片的眼神開始變得深邃。
藍默言聽著江曉婷的悠悠話語,她一會兒低眉看了看,對方手裏的紫砂杯,一會兒又抬頭看了,看她臉上的神色,陷入到了一種不解和迷惑當中。
“默言,你知道不知道,其實修複一個舊的杯子,比重新做一個新杯,難度要大上許多?”江曉婷沒有理會藍黙言眼裏的茫然,而是把話題轉倒另外的一個方麵。
“尤其是紫砂杯!就像這個。”
江曉婷的手指沿著紫砂的杯口輕輕滑過,然後將它緊握在了雙掌之間。
“修複紫砂杯的老師傅,他先是要考慮到紫砂胎的結構疏鬆、表麵粗糙、透氣性較好的特點。之後製做紫砂作補缺膩子時,又得注意添加適量粗顆粒的填充料。
所有他在加熱牛奶的時候,邊攪拌邊慢慢地加醋,之後再取了半隻的雞蛋清,加水調勻摻入到了裏麵。
與此同時,還得上加適量的生石灰粉攪拌陳石膏。這一係列的工作,都是為後麵粘合開裂碎片,所做的前期準備。
接著老師傅又將幾隻螺螄連殼帶肉搗爛成漿,嵌入倒杯子的裂隙中,再將蛋清抹在斷裂麵上,等粘合好後用又用繩子紮緊,等它稍幹後接著略加烘烤、冷卻以待牢固。”
“哦!”聽著江曉婷細致的描述,藍黙言深深覺得什麽叫“隔行如隔山”,原來想要修複好,這麽一個小小的的紫砂杯,居然要花費這麽多的人力功夫。
“這還不算!”哪知江曉婷卻又對她揚起了雙眉,繼續侃侃而談著紫砂杯後麵的修補工作。
“等到杯子晾幹牢固後,還要將它盛滿糯米稀飯湯,用文火在爐上煮1小時左右,使水裏的澱粉滲進縫隙。
然後再放入牛奶中煮沸半小時,好讓蛋白質便能將碎裂的小縫封住。最後再用江南老青瓦細研成粉,以紗布包裹住。
因為,隻有照這樣的步驟做下來,除了既能較完好地堵住裂紋之外,還能最大限度地保持紫砂杯原有的表麵質感。”
“哦……”藍黙言聽的是雲裏霧裏,一邊聽著同時一邊不斷心生疑問,她不明白江曉婷為何要極盡細致的告訴自己這些。
“默言,你不覺得其實我們人,就和這紫砂杯一樣嗎?”江曉婷伸手拉過藍黙言的一隻手,將手裏質地細膩的紫砂杯放入了她的掌心。
“不管是在工作,生活,還是其他的方麵,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有摔倒,經磕碰,而這些也都在我們的身上、心上,留下不同程度的印記裂痕。
可關鍵是我們要懂得怎麽去修複自己,又該清楚什麽樣的修複材料,才是最好最合適我們。而且光隻是這樣也還不夠,我們還得經得住修複過程的繁瑣步驟。
至於,有些人會說,那為什麽不是全部的杯子,都存有修補的價值?我的理解,這是因為自身本質原料所致。
同樣的道理,要是你發現我不再願意伸手,去幫助一個人的時候,那一定是我發現了他的本性就是如此,根本就不值得去為他勞心費力。”
江曉婷最後的那句話,讓藍黙言的本是靜止不動的睫毛隨之一抖,一股汗顏之感瞬間油然升起,而手握紫砂杯的力度也加大了些。
“所以,我相信,你和我都是屬於破損,但卻是質地優良那一類的紫砂杯,盡管已經不完美了,可是經過重新的修補淬煉之後,會更懂得珍惜未來,也會更明白自身努力的必要。”
回眸流而轉過的眼神,再次落到了藍黙言的臉上,江曉婷指了指藍黙言手裏捧著的紫砂杯,別有深意地一笑。
“行啦!別這麽盯著我看!我不是哲人,說的話沒那麽深奧,也真的沒那麽難懂!”
“啊——哦!”藍黙言傻呼地愣了愣,不過很快她便發現江曉婷隻是在和自己開玩笑而已,便也咧嘴笑了起來。
“砰!”
不待葉瀾將插入門鎖內的鑰匙拔出,沈顏已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伸臂用力將門向前一推。
因與後麵牆體驟然相互撞擊的作用力,門板頓時發出了巨大的響聲,似乎也是想要借此來表達它無辜受虐的委屈。
“唉!”心中長歎口氣,葉瀾用手指揉著一邊的太陽穴,無奈地將門輕輕關上後,跟著也走進了房間。
“沈顏……”
“行了!別說了!”粗暴打斷了葉瀾未說完的話,沈顏臉上的精致妝容,完全沒能掩飾住她此刻的怒氣。
“OK!OK!我不說,總可以了吧?”舉起雙手做出投降之勢,葉瀾的經驗告訴她,遇到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猛然回過頭的沈顏,看到仍是維持著臉上的笑容,站在她麵前的葉瀾,瞬間警覺到了自己的情緒有些過激,畢竟又不關她的事。
“葉瀾,你難道就不生氣嗎?”語氣緩和了下來,沈顏轉身打開衣櫃的門,從裏麵隨手挑出一件長款的白色襯衫,接著用力將身上晚禮服的肩帶扯了下來。
“有什麽好生氣的呢?”見因沈顏這般絲毫不顯溫柔的動作,而備受罪責的禮服後方小鏈鎖,麵臨著即將崩壞的命運,葉瀾忍不住伸手幫了她,而整件的禮服也得以從主人的身上順利解脫。
加長的白色襯衫罩住沈顏美麗修長的胴體,她將手掌貼著脖子後麵的肌膚,向後輕輕一揚,帶出被壓在衣服領子裏的波浪長發,然後轉身正麵對著身後站著的人。
“我就是不喜歡那個海頓集團主席,孫浩民說話的態度!”
“就因為他當著你的麵說了一句,時訊媒體這一行,實質上也都是依附在他們這些人的身上,方能得以生存。對嗎?”
葉瀾說著的同時還盡量還原了,當時孫浩民的語氣和表情,最後還對沈顏做了一個孫浩民揚眉聳肩的動作,惹得沈顏是差點想要一拳揮過去。
“還嫌我的氣不夠堵啊!”沈顏給了葉瀾大大的一個白眼,接著側身繞過她來到了外麵的客廳,從酒櫃上抽出一瓶Brandy。
雖說葉瀾也不讚成這麽晚了還喝烈性酒,更可況她們還是剛參加完酒會回來,不過看到沈顏已是將酒蓋打開,便還是拿起了一個透明小酒杯放到了她的手邊。
“好啊!我會讓他知道,時訊傳媒可和他想的,不一樣!”
猛地一仰脖子,整杯的琥珀色液體瞬間從喉舌淌過,沈顏握緊了手裏的透明小玻璃杯。
然後隻聽得“啪”的一聲之後,杯子在小櫃台上兀自旋轉了幾圈,最終還是沒能挺住立穩而倒向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