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顧雲
李石頭畢竟少年心性，看著校場中群雄熱鬧喧天的場麵，也覺興奮。忽然看到校場一角，一個人影獨立人群之外，有些落落寡歡。這人影李石頭感覺有些熟悉，仔細看了看，卻是顧雲。
李石頭想了想，走到了釋小悲身邊，與釋小悲低聲商量了一會，釋小悲點點頭，與李石頭一起走向顧雲的方向。
顧雲正在呆呆的看著校場中熱鬧的景象，但是他感覺自己怎麽也融入不到這熱鬧中。自己的爹爹至今沒有下落，眼見李石年紀頭比自己還小卻武功那麽高，還當上了俠義盟的盟主，這讓顧雲心裏空落落的，對自己的人生更升渺茫之感。
更讓顧雲心中波瀾不定的，是那個北燕姑娘燕有雪，擎刀向天如同神袛一般的影子牢牢烙刻在顧雲心底。
正想的入神，耳邊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顧雲扭頭一看，是小西天的釋小悲與新任俠義盟盟主的李石頭。
顧雲不敢怠慢，忙稽首為禮，招呼道:“李盟主，小悲大師。”
釋小悲哈哈一笑:“我不是什麽大師，李石頭也不願意聽別人喊他盟主。”
李石頭連忙點頭道:“顧公子，我這盟主就是湊數的，千萬別當真。”
顧雲說道:“李公子淡泊，小悲大師高人。”心裏卻想:“大家向你敬酒之時卻也不見你拒絕，什麽湊數之語，定是虛偽了。”
李石頭又說:“顧公子，我和小悲大師有些話想對你說。”
顧雲忙道:“李公子客氣，不知何事，隻要我能做到，盡管吩咐。”
李石頭緩緩搖頭道:“是關於令尊的下落。這裏嘈雜，不如咱們找個清淨的地方說話。”
聽李石頭說事關自己父親的下落，顧雲吃了一驚，趕忙和李石頭釋小悲二人尋了個清淨角落說話。
雖然很難啟齒，但是這件事早晚要有個交代，所以盡管很難，李石頭還是緩緩的向顧雲細說從頭。
講到事情經過的最後，釋小悲接過話茬，繼續講了自己師門命自己化去這場殺戮，自己終是晚了一步，之後的所見所聞及帶走白骨的經過。
“因此此事尚有現在法號得一的白骨和慶王府郡主唐風火為證。”釋小悲最後說道。
將一切講述完畢，李石頭籲了一口氣，隻覺得滿頭大汗，卻又無比輕鬆，似是放下了壓在心頭許久的大石。
顧雲聽了二人的講述，臉色蒼白，雙手握拳又鬆開，鬆開又握成拳，如此反複數次，終於頹然一歎，低下了頭，以袖掩麵，不想讓李石頭和釋小悲看到自己的淚水。
李石頭見到顧雲如此，心中不忍，囁嚅道:“顧公子，雖然是因果有報，但畢竟是殺父之仇，你有何打算，且說與我聽，若我能做到，必會給你個交代。”
沉默了一會，顧雲嘶聲說道:“不必，既是因果有報，必是有因在先，我爹爹他……多行不義，喪命於李盟主之手乃是必然。”心裏卻想:“你們二人一個是小西天未來掌門，一個是神羅教主、俠義盟盟主，你們既然說是如此，我即便不相信又能如何？”想起幼時與爹爹在一起的時光，心中愴然，忍不住眼淚又流了下來。
李石頭暗歎一聲，說道:“既如此，顧公子節哀，以後如有需要幫忙的事，李某義不容辭。”
顧雲躬身道:“李盟主客氣。”
李石頭看了看顧雲，想再說點什麽，卻欲言又止，歎了口氣轉身與釋小悲走了。
顧雲仍然伏低著身子，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眼淚不停的流下來。他自幼在父親顧長風的蔭庇下長大，一直以父親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俠而自豪。父親失蹤之後，顧雲雖然焦急，卻不恐慌，因為他覺得武功高強的大俠父親必不會有什麽危險。
剛剛聽了李石頭和釋小悲的講述，顧雲心裏不止是痛失父親的悲傷，更是有生以來的世界被完全顛覆的慌張失措。
那個顧雲心目中一直以來儒雅偉岸、俠名遠播的父親，忽然變成了一個貪鄙陰險、心狠手辣的偽君子，甚至是真小人。
“你們叫我如何相信!?”顧雲緊咬著牙關暗暗的想。“隻是如若不說相信，恐怕我也立刻會變成武林敗類，人人誅之而後快了吧。”
“怪不得李石頭之前見到我時總是對我格外照拂，原來是他心裏有愧。”
顧雲抬起頭，看著校場中歡叫酣飲的群雄，心中更覺迷茫，隻覺場中數千人無一人可敘心中之痛，天下之大竟無自己可去之處。
抬頭看向校場上空，星夜晴朗，雖然被地上篝火映得很多不太明亮的星辰看不太清楚，但還是能清楚的看到北鬥七星。沿著天璿星向著天樞星延伸的方向，顧雲看到了一顆更加明亮的星辰在不斷閃爍。
那是北極星，所在之處正是正北方。
顧雲愣愣的看著北極星，心中浮現出一個婀娜的身影，腦中忽的閃過一個念頭，如霹靂閃電般瞬間驅散了顧雲心中的陰霾。
第二天一早，大多數中原群雄由於昨晚的狂歡猶在酣睡。
在一處客棧門口，十幾匹北燕駿馬肅然靜立，等待著主人們下命令。
而它們的主人們正在等待他們的公主。
槍祖宗又盤膝袖手坐在馬上打著瞌睡，燕晴空已經坐在馬上麵向北方，臉色略帶凝重，不知在想些什麽。
燕有雪最後一個從客棧裏走出來，像之前一樣黑紗覆麵，翻身上馬，脆生生以北燕話喊了一聲:“走，回北燕!”
十幾個還未上馬的北燕高手齊刷刷上馬，驅馬前行，馬蹄聲打碎了縣城清晨的寧靜。
十幾人驅馬走了沒幾步，燕晴空和燕有雪等幾人忽的有所感應，齊齊勒馬回頭看向隊伍的最後。
隻見一個南楚打扮的年輕人身背一柄長劍跟在隊伍後麵，見燕晴空等人停下來看他，他也停了下來，有些怯怯的看著燕晴空等人。
眾人都不認識這個年輕人，以為隻是正好一路，也就不做理會繼續前行。
到了豐縣城門，卻見城門大開，唐恒率著齊展、海無涯等人早已等在那裏。
見燕晴空等人來到近前，唐恒微笑著迎上前去。燕晴空也不願失禮，下了馬步行幾步來到唐恒麵前。
“燕兄此去北方，路途遙遠，來去不易，回到北方後，望好生修養生息，莫要再來南楚了，否則再見麵就沒法論交情了。”唐恒笑嘻嘻說道。
燕晴空微微一笑:“若我有再來南楚那一天，你先能夠攔住我，才好再敘交情。靠敘交情可是攔不住我北燕鐵騎的。”
唐恒小眼一瞪:“好!那我們就到了北燕再論交情!”
燕晴空笑了笑不再言語，朝唐恒拱了拱手，上馬出城而去。
看著北燕眾人的背影，唐恒歎了口氣道:“看來這一戰還是免不了啊。”
燕晴空等人出了豐縣城門上了官道，馬匹行走的速度略微加快。燕有雪回頭再望一眼豐縣，忽見那個南楚年輕人還跟在隊伍後麵。
燕有雪勒住馬，其他人見狀也停了馬。燕有雪輕叱一聲:“喂，你到底想幹什麽？”
那個年輕人聽了燕有雪的問話，臉立刻漲紅了，有些慌張的答道:“我想跟隨你們，去北燕。”
北燕眾人聽了麵麵相覷，繼而哈哈大笑。連燕晴空也忍不住搖了搖頭。
燕有雪也又好氣又好笑的問道:“你憑什麽跟我們去北燕?”
年輕人見眾人嘩笑，臉色更紅，忽的用力喊道:“我與李石頭有殺父之仇!我要去北燕從軍，再回來報仇!”
北燕眾人聽了一愣，繼而又哈哈大笑起來。
隻有燕有雪聽了這話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前方五十裏，路邊有個茶鋪，我們會在那裏休息一盞茶的時間。到時你跟上來了，就帶你走。沒見你跟上來，就自生自滅去吧。”說罷打馬小跑著繼續前行。
其餘眾人也撥馬跟著燕有雪小跑起來。
年輕人正是顧雲，他聽了燕有雪的話愣了愣，見北燕眾人打馬而去，才反應過來，撒開腿跟著眾人的馬蹄聲跑起來。
同一時間，南楚京城，皇城天合殿內，群臣正在早朝。南楚皇帝百無聊賴的聽著大臣們的奏報，時不時出言嘉勉一二。
等到群臣終於奏報完畢，皇帝心中一鬆，正要宣布退朝，忽見右手處黑袍一閃，一個老者站起身躬身道:“陛下，臣還有一事啟奏陛下。”
見是這個老人，皇帝溫言道:“國師請講。”
黑袍國師躬身道:“臣今晨得到消息，昨日我南楚義士在豐縣會盟，共商抗燕大計。在比武擊敗北燕皇子領銜的一眾高手之後，南楚義士李石頭奪得俠義盟盟主之位，大振我南楚聲勢。依老臣之見，應當宣李石頭進京麵聖，由陛下親自嘉獎。”
皇帝聽罷麵露喜色:“竟有如此義士!就依國師之言，宣李石頭進京。”
黑袍老人躬身道:“遵旨。”退回自己的位置不再說話，對於皇帝身後珠簾後射出的兩道銳利目光仿佛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