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悲狂海
這臥虎山中林深石高,風景獨特,如沒有山賊,倒也是個遊覽的佳地。一眾人初時還能騎馬,那五十個軍漢和二十多個捕快在後步行。到得後來山中已沒有路了,那一眾武林中人也隻得下馬步行,眾人分成十來個小隊拉開距離並排在林中行進,盡量擴大搜索麵積,小隊之間保持著距離以防遇敵。進山後開始發現山賊行進的痕跡,幾個輕身功夫好的武林人開始放出去距離,做那斥候的工作。
如此走了半日,山中草木漸深,行進越來越困難,眾人饑渴難耐,決定停下來休息,取出自己帶的幹糧和水,原地吃喝起來。
“這幫天殺的狗賊,居然躲得如此深,搜了半日,竟還沒找到他們老巢。”背長刀的漢子灌了一口水,揉了揉酸麻的腿,這林子雖然幽深蔽日,但走了半日下來還是汗流浹背,消耗了大量體力。
劉捕頭也已是走得渾身燥熱,喝了口水,卻沒有說話。作為多年輯盜抓賊的捕頭,他的觀察力自然與常人不同。上次輯盜入了山不久就與山賊照了麵,這次這夥山賊也許是見眾人聲勢大不敢照麵,卻留下了不少痕跡,劉捕頭隱隱覺得,這些痕跡似是山賊們故意留下的,所以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山賊在引他們往深山裏走。有圈套也好,消耗他們體力也好,總之這麽走下去不是好事。
此時眾人已深入山林,草木皆茂,古樹參天,遮蔽了不少日光,使這林中幽暗如日暮時分。
忽的一聲驚叫,讓眾人紛紛起立拿了兵刃在手,卻是一眾武林人士中的一位,指著林中深處,麵上表情有些驚恐。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林間陰影深處有幾團暗紅的鬼火浮在空中,仔細看了,那幾團鬼火竟是幾頭巨犬的眼睛,那幾頭巨犬靜靜站在陰影裏,一動不動的看著眾人,血紅的眼睛發出幽暗的紅光。
眾人見有異狀,紛紛提了兵刃,擅使暗器的早已把暗器扣在手中。五十個軍漢也聚攏隊形,列成戰陣。
那幾隻巨犬隻是看著眾人,沒什麽動靜,眾人也不知道該不該先出手招惹這幾隻畜牲。
忽見那幾隻巨犬身後,自樹木暗影中慢慢走出一個如小山般巨大的身影,借著樹木間隱約的天光,眾人看到那身影似是一個胖大的頭陀。
隨著那頭陀的出現,四周林間影影綽綽開始出現人影,那些人也如那幾隻巨犬一般,現身後靜靜的看著眾人,眼中露出些許癲狂的神色,那眼神竟似看到了美味佳肴。
“啊!”終於有一個劉捕頭這邊的武林中人受不了這種對視的壓力,抬手把手中暗器扔了出去,山賊中一人應聲而倒。其餘人發一聲喊,齊齊向眾山賊撲去。
這邊眾人一動,那頭陀也動了,他一抬手指向劉捕頭眾人,頭陀身邊幾頭巨犬立刻竄出奔向眾人,也不吠叫,每隻巨犬都迅速有力的撲倒了一個捕快,一口咬住咽喉要害,似是平時吃慣了人的。這巨犬迅疾奔跑下的一撲之力,普通武林中人都難以應付,那幾個被撲倒的捕快掙紮了幾下就沒了聲息,一股股血泉從巨犬嘴邊流出。
此時那胖大頭陀也動了,他胖大身軀幾步奔行就跑進那一眾武林人中,巨掌抬起落下,一個使雙刀的漢子的頭顱就被拍碎了,如同西瓜一般紅白亂濺。然後那頭陀巨掌一掃,已奪下幾柄向他招呼過來的兵刃,巨掌一揉搓,那些兵刃已成廢鐵。然後頭陀舉手抬足之間,又是三位武林人渾身碎裂而亡。那頭陀的手足之間不知蘊有怎樣的巨力,和他對上的武林中人幾無一合之敵,被他巨掌掃中就是骨斷筋折,幾個被他打中正麵前胸的,都是胸腔爆裂而亡。隻有那使長刀的漢子武功高些,見識也多些,勉強拆了兩招,失聲驚叫道:“這是,這是軍荼利明王神拳!你是,你是.……”話未說完,被那頭陀一掌掃中,口噴鮮血跌飛了出去,再也爬不起來。幾個回合之間,一眾武林中人已經沒有還能夠站著的了。
那邊劉捕頭帶著一眾捕快,衝向那些山賊,本以為有那些武林中人呼應,很快就能把這些未經訓練的山賊掃平,沒想到那邊胖頭陀一個人就先把那些武林中人掃平了。而這邊的眾山賊雖然武功不高,但個個悍不畏死,眾捕快人數上不如山賊,很快被殺的七零八落,劉捕快一見,大喊了一聲:“退!大夥退到軍陣那邊!”
那邊五十個軍卒雖然個體戰力不一定比捕快高,但進退有度,如果是在平地上,五十人列陣配合起來會殺傷力大增,但此地草深樹密,軍卒們配合時長槍總會被草木擋住。此時軍卒們正疲於應付那幾隻巨犬的襲擾。那幾隻巨犬分散開繞著軍陣奔跑,雖然體型巨大卻靈動非常,見了縫隙就上前咬一口,長槍紮來又靈巧的躲進草木間,一時間那五十軍卒組成的軍陣竟奈何不了這幾隻巨犬。
此時被殺退的捕快退到了軍陣這邊,與軍卒們合為一處,但捕快們未經訓練,難以與軍卒們配合,反倒進一步阻礙了軍陣的威力。整個隊伍被捕快們和草木分割開來,而那些山賊則是在林間走慣了的,在草木之間倏忽來去,收割著剿匪隊伍成員的性命。
那邊胖頭陀解決了一眾武林人士後沒再出手,那五隻巨犬也回到頭陀身邊,一人五犬靜靜的看著林中的殺戮,
忽的那頭陀仰麵發出了如狼嚎般的嘯叫,腳邊五頭巨犬也跟著仰頭狂吠。那頭陀的眼睛竟也是血紅色的,咧嘴嚎叫時露出森森白牙,那牙竟是一顆顆被磨成如犬齒般的尖利形狀。這是劉捕頭被兩個山賊撲倒之前看到的最後畫麵。
又是月餘之後,臥虎縣的大街上施施然走來一個少年人,這少年人十七八歲,麵容方正,眼睛不大,但劍眉入鬢,顯得英氣逼人,但眉眼之下是一個圓圓的肉鼻頭,又讓他顯得有幾分滑稽。少年一身白衣,背插一柄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帶鞘長劍,也不知他從哪裏來,走了多久,但他身上的白衣和腳上的靴子卻是一塵不染,整齊熨帖,仿佛一盞茶前剛剛從家裏走出來。
這少年一邊慢慢走在臥虎縣的大街上,一邊不停的抽抽鼻子,右手拇指神經質般在另外四指間搓來搓去。忽的不知聞到了什麽味道,臉上露出嫌惡的神情,嘴裏“哎!”的一聲,把臉扭到一邊。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哎!”,仿佛這一條街上盡是讓他無法忍受的味道。
終於這個少年走到了臥虎縣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樓前,抬頭看了半天,又伸著鼻子嗅了半天,確定沒什麽奇怪的味道,才猶猶豫豫進了酒樓。
近一年來沒了來往的客商,酒樓生意蕭條,夥計和掌櫃都在百無聊賴的打著哈欠,見了這個少年進來,趕緊打醒起一些精神過來招呼。
那夥計在此間酒樓做了十年有餘,天南海北的客人見過不少,已練就了一些眼力,此刻看這少年打扮,知道應是個世家弟子弟,這樣的少年講究排場,舍得花錢,正是最受酒樓歡迎的一類客人。因此這夥計眉開眼笑走上前來,點頭哈腰招呼道:“這位公子,可是要用膳?”
那白衣少年自走進酒樓起,鼻子就不停在嗅,最後選在一處窗邊通風的座位,站在桌旁,拿出一方純白的絲巾,在桌椅上擦拭一遍,然後看看絲巾,點了點頭,把絲巾交給夥計道:“勞煩老兄幫我扔掉。”
那夥計心道:“是了,就是這種作派,典型的世家子弟。”接過絲巾揣進懷裏,心裏想著回家洗洗還能送給老婆做個手帕。
卻見那少年忽的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個銀碗,對夥計說道:“勞煩老兄,我要一碗最素的麵,用滾沸的水煮了盛在這碗裏。”
夥計一愣,剛露出為難的嘴臉,忽見那少年拿出一塊碎銀:“這個給你。”這塊碎銀份量不小,在這等小縣城可以買一桌不錯的席麵了。夥計大喜,接過碎銀就要接那銀碗,忽的那少年又把銀碗一收:“老兄可洗手了嗎?沒有的話請先去洗手。”
那夥計一愣,想想銀子的份量,顛顛的去洗手了。
那少年剛剛坐下,忽聽另一個少年的聲音在酒樓門口喊了一聲:“獨孤狂海,你也在這裏,這回小和尚有口福了!”隨著話音酒樓外又走進一人,是個身著僧袍的小和尚,圓頭圓腦,正是李石頭他們在白骨洞窟遇見的那個小和尚。
白衣少年獨孤狂海一見小和尚,也喊了一聲:“釋小悲,你又來占我便宜!”
小和尚跳到桌前,指著獨孤狂海說道:“占便宜?有你這麽跟發小說話的嗎?你小時候和你師父來我小西天,你上廁所掉進糞坑裏,如果不是我不嫌棄你臭拉你上來,你就憋死在裏麵了……”
聽小和尚提起這件事,獨孤狂海的臉都綠了,似乎又回憶起身處那個糞坑的情景,一時間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散發著臭氣,胃中一陣陣胃酸翻湧,幾乎要吐了出來。他指著釋小悲說:“莫要說了,你想吃什麽盡管吃罷。嘔……”
那小和尚得意洋洋,找了一張大桌坐下,招呼夥計過來,問道:“你們可有素齋?”那夥計點點頭道:“本酒樓備得一些素齋。”小和尚說道:“挑貴的給我上八道素齋菜來,再來一壺好酒。”那夥計一愣:“小師傅可是說笑?出家人如何喝得酒?”小和尚奇道:“這酒是糧食釀的,為何不能喝?”那夥計好言勸道:“酒會亂性,不利於修行。”
旁邊獨孤狂海冷冷的說:“放心,這小和尚喝什麽也不會亂性,隻有他亂別人的性。”
小和尚哈哈一笑:“是了,還是發小知我。盡管上來酒菜,都記在他的賬上。”說罷一指獨孤狂海。
獨孤狂海哼了一聲,也不說話。那夥計見他默認,也就下去準備了。
兩人一個坐大桌,吃了一桌子菜,喝了一壺酒。一個坐小桌,用自己的銀碗吃了一碗素的不能再素的素麵。
吃完麵獨孤狂海叫過小二又給了些碎銀,坐在那裏看著窗外發呆。
那邊小和尚把八個菜一掃而空,一壺酒也喝了個精光,這才拍拍肚子,搖搖晃晃站起來,走到獨孤狂海的桌旁說道:“肉鼻子,我們走罷。”
獨孤狂海說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先走。”
小和尚釋小悲揉著肚子說道:“你也是為了我那犬鬼師兄來的吧,他的軍荼利明王神拳好厲害的,咱倆一路,有個照應。”
獨孤狂海一臉鄙夷的說道:“拜托,小禿子,你當我不知,你是怕我殺了他,你就無法把他帶回小西天了罷。”
釋小悲聞聽坐在了獨孤狂海對麵,歎了口氣說道:“我那犬鬼師兄也是個苦命人,今日我便來給你講講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