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李石頭刀挑紅袖招
那姓馮的老者之前一直在微笑著看著眼前發生的小插曲，直至李石頭提筆寫字，寫下第一個字後，馮姓老者已站了起來，一雙老眼中精芒吞吐，神意外溢。待得李石頭寫完一句詩，馮姓老者慢慢走到桌案前，端詳了一會，慢慢吐出一口氣，問道：“何載是你什麽人？”
李石頭答道：“何載何不歸，是我師父。”
馮姓老者笑了笑：“何不歸……你的字，已不比他差了，就是差了點閱曆。”
此時在座的另外幾個高手，雖然不甚懂書法，卻感覺到這幾個字中刀氣劍意縱橫，讓人意動神飛，不禁心下驚異:莫非看走了眼，這少年竟是個高手。有幾人開始慢慢向唐三爺身邊移動，以防有變。
那唐三爺卻走了過來，站在馮姓老者身邊，一起端詳那字，嘴裏嘖嘖稱奇:“哇，這字在京城，可以換一棟小宅子了。”
旁邊小夜姑娘先是驚訝於李石頭的字，隨後見到唐三爺從座位上走了過來，小夜眼裏爆出神彩，忽的一聲咳嗽，如一記鼓槌敲在小夜心裏。小夜的臉色忽的煞白，心中煩惡欲嘔，麵若寒霜看著咳嗽的馮老。
馮老對小夜笑笑:“不成的，小夜姑娘。”
旁邊唐三爺哈哈一笑:“憑這字，本來讓你把小夜姑娘帶走也無不可，但這次不成了。”
李石頭聽了本來想說:“我沒想帶小夜姑娘走。”想了想，問道:“為何不成了?”
唐三爺笑道:“因為她要殺我。”
後麵齊展聽見唐三爺的話大驚，顫聲說道:“殿……東家，屬下.……”
唐三爺一擺手:“老齊不關你事。如果不是我來之前恰好得到一個情報，也不一定能把小夜姑娘與'故紙堆'殺手聯係起來。”
聽到“故紙堆”三字，小夜眯了眯眼睛，身上冰冷氣息更甚。
“因此我請馮老跟我走這一遭，有馮老在身側，就算'故紙堆'大掌櫃親至，我也能喘著氣回去。”唐三爺的樣子輕鬆，看上去絲毫沒在意不遠處有一個要殺他的殺手。
“這件事有點複雜，所以小夜姑娘你也不必如此殺氣騰騰的看著我，你也是這個局裏的一個棋子，還是個棄子。你們大掌櫃還是挺聰明的。隻是，唉，怎麽處置你還當真有些難辦。”唐三爺摸摸雙下巴，又撓了撓頭，很苦惱的樣子，忽的呸了一聲道:“估計我這難以決斷也落入你們大掌櫃算中了。”
“那個，她也沒有動手，就這樣算了，讓我把她帶走怎麽樣?”旁邊那個土裏土氣卻寫得一手絕品書法的少年忽然說道。
“給你帶走?”唐三爺聽得呆住了，“你憑什麽？”
“既是個棄子，她在哪裏也不會有好結果，我帶她走，我能護住她。”李石頭有些局促的說。
唐三爺看了李石頭一會，緩緩搖頭說道：“本來讓你帶她走也不算什麽，但我麵臨的鬥爭是很殘酷的知道嗎小兄弟，你死我活啊，對方落子，我必須有所回應，否則以後很麻煩。你可以走，她必須留下。”
李石頭抹抹頭上的汗，也搖了搖頭說道：“放我們一馬，我，我就不揍你，可好?”小夜在旁邊聽得羞怒非常，心道：“哪裏來的瘋子，字寫得倒好。怎麽就成了'我們'了!”
唐三爺聽得一愣，然後哈哈大笑。連也老成持重的馮老都忍不住笑了笑。周圍一眾高手都笑了出來。
唐三爺指著周圍一眾人說：“那邊那個，穿藍色袍子的，小西天的俗家高手，'枯禪手'練到枯木逢春的境界了。那邊那個大個子，你看他背上背的那把大家夥，西北蒲扇刀，活解一頭牛時牛身上肉少了一半還在吃草呢。”
“那邊那個，雙手總是攏在袖子裏笑嘻嘻的，別小看他，他有一種暗器叫做'傷心'，惹了他真的會傷心。那個背著一把輪刃穿的五顏六色的，是東蠻人，輪刃飛出去能削平一片小林子。”
唐三爺不厭其煩把在座的手下高手都介紹了一遍，喘了口氣，最後一指馮姓老者：“馮老，號稱三絕，圍棋書法都是大國手，還有一絕是他兩根手指，號稱'指斷乾坤'，乃是大……我認識的最厲害的人物。”
然後唐三爺笑著對李石頭說：“小兄弟你說說看，你怎麽揍我?”
李石頭隻覺嗓子有些發幹，不自覺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小夜，說：“你躲在我身後，不要怕。”
小夜異常羞惱，終於忍不住叱道：“誰怕了!明明你自己的身子在抖。”
李石頭說：“有了要保護的人，忽然也就不那麽怕了。”
說完這句話，李石頭忽的抽出身後“九斤九”，不知怎的一步就到了那個用“傷心”暗器的人麵前，鈍刀一斬，斬在那人脖頸大動脈上，那人的笑容還凝在臉上，手還攏在袖子裏沒來及發出“傷心”，就一聲沒吭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李石頭不想傷人，因此沒有催動體內劍意讓“九斤九”發出紅芒。可是馮公還是看出了厲害，臉色一變，大喝一聲：“攔住他!”
最先出手的是一個刀客，手持一柄短刀，揮出一片刀網，向著李石頭纏過來。方才唐三爺介紹這人的刀法叫“亂麻”，刀光一起，李石頭忽覺身周氣場凝滯，似乎有什麽勁道限製了他身體的活動自由，如同被亂麻纏住。李石頭不耐煩的一掙，手中鈍刀一挑，亂麻般的刀光瞬間被攪碎，那刀手被鈍刀點中肩井，倒飛了出去。
幾乎是同時，一雙枯木般幹枯的雙手伸了過來，拿向李石頭雙肩，那雙手如枯枝橫斜，樹皮般龜裂的皮膚上隱隱透出綠意，李石頭隻覺一股蒼勁悠遠之意把自己罩住，鈍刀來不及回來，隻得雙肩一振，千秋劍意透體而出，與那雙手硬碰了一記，“砰砰”兩聲，聲音如中朽木，把那雙手彈開了。
背後一把圓如扇麵的巨刀此時已片在了李石頭後背上，角度刁鑽，要從李石頭背上片下一層肉來。刀刃及體，已被李石頭體內護體劍氣反彈，但是特別淬煉過的刀刃還是在李石頭背上帶出了一道口子。
“當”的一聲，鈍刀回轉來點在了巨刀的刀身與刀鍔相接處，那持刀的大漢卻如同被大力擊中，整個人倒飛了出去，砸碎了兩張桌子，那把蒲扇般的巨刀竟從被鈍刀所點之處斷裂了。
那雙枯枝般雙手再度纏上來，剛才與李石頭體內劍意相擊，竟似沒有受傷，看來這“枯禪手”有類似鐵布衫的功用。同時一劍如靈蛇盤枝，在這雙枯手掩護下倏忽而至，直奔李石頭咽喉。
李石頭鈍刀作劍，劃了一個圓，把那雙枯手和靈蛇般長劍都圈了進去，枯手的主人忽覺雙臂上被一股旋勁拿住了，那圓中的劍意似生生不息，枯手主人忽覺天地顛倒，一跤坐倒，一時竟爬不起來了。使靈蛇劍那人李石頭惱他下手狠毒，卻是讓他在空中翻了幾個圈，才跌飛出去，手中靈蛇長劍已經被擰成麻花。
一旁小夜姑娘看到李石頭竟然武功高絕，也是呆了，又看到李石頭背上衣衫滲出血來，知道他受了傷，卻不知自己該不該上前相助，局麵變成這樣，她自己也甚覺荒唐。抬眼看向唐三爺那邊，隻見那馮公一直守在唐三爺身旁，看著場中戰局，他自恃身份，不願與別人合擊李石頭，還要防著小夜有所動作。其實小夜聽了唐三爺的話，之前對這次任務的種種疑惑豁然開朗，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已經沒有了必殺唐三爺的心思。
這紅袖招三樓清空後頗為寬敞，但畢竟是室內，騰挪的空間有限，這時劈裏啪啦桌椅已碎了不少。樓下老鴇等人早嚇得呆了，不敢上樓觀瞧，因為有遊龍幫的背景，紅袖招自開業以來還沒發生過打架鬥毆的事。今日這貴人一來，竟生出這麽大動靜，這哪裏是貴人，分明是個魔星。忽聽得樓上傳來一種奇異的呼嘯聲，像是某種尖銳物體高速旋轉時割裂了空氣發出的尖嘯，三樓臨街一排窗戶忽然碎裂開，木屑紛飛，一個輪狀巨刃從窗子裏飛了出來，落在街上，好在街上看熱鬧眾人一直抬頭觀瞧，見有物飛出，連忙躲開，沒有砸到人。眾人圍上去見那輪刃不知被怎樣的巨力擊打，扭曲得不成樣子，不禁紛紛咋舌。
樓上連著那使輪刃的東蠻人在內又是三個高手被李石頭擊倒，李石頭自己左臂上也被一個手上功夫了得的高手抓了一記。如此隻剩下馮老和齊展幾人護在唐三爺身周。齊展雖是精於謀算，但武功並不很高。
李石頭握著鈍刀看著馮老，汗水自額頭流下，背側的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洇透了背後衣衫，左臂袖子已然破爛，露出臂上的血痕，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但此時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已經不同了，多是充滿了驚駭。
隻聽李石頭嘶聲道：“能不能不打，放我們一馬?”
馮老搖了搖頭輕咳一聲，往前跨了一步，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輕飄飄向李石頭點了過來。那兩指速度並不快，軟綿綿也似全不著力，眾人忽覺得眼前暗了一暗，似乎這空間裏的光線都被這雙指吸了一些過去。李石頭卻覺得點過來的雙指倏忽而至，重若萬斤，自己所站立空間被雙指遙遙鎖住，如往兩邊避或往後退就會引得蘊於兩指上的巨力傾瀉而出，那便再無勝理。當初何不歸與李石頭過招，就想以如此強大氣勢鎖住李石頭逼他硬拚一招，當時李石頭輕鬆脫出何不歸的氣勢封鎖，一劍破了何不歸的招式。但當時何不歸未盡全力，此時馮公雙指上蘊含的氣勢，比當初何不歸的鏽刀要高出不止兩籌，李石頭避無可避，隻能舉起“九斤九”，刀尖朝兩指點去。即便這時，李石頭也沒把刀上紅芒逼出來。
旁邊眾人隻見馮老兩指緩緩點上了李石頭手中燒火棒一般的鈍刀刀尖，指尖與刀尖相交時整個紅袖招似乎震了一震，然後李石頭忽然倒飛了出去，摔出窗外，“咚”的一聲直落到外麵街上。
一旁的小夜不知怎地眼淚忽然就止不住的掉下來了，心裏隻是想:“這個瘋子，這個瘋子，竟是為我連性命都不顧了!”
點飛了李石頭，馮公輕輕咳了一聲，然後又是一聲，一聲，接連不斷的咳起來，一聲比一聲重，停都停不住，咳得嘴角隱現血絲。
齊展連忙過來撫其背，又咳了片刻馮公才緩過勁來，喘息道：“他，他乃噬神之體，灑家，我的乾坤指奈何不了他。”
這時忽聽得樓梯咚咚聲響，李石頭灰頭土臉又跑了上來，大喝一聲，手中鈍刀亮起紅芒，揮舞了幾下，一時間紅袖招三樓劍氣森然，嗤嗤作響，地板上忽然出現了幾道裂縫，屋頂嘩的一聲破了一個大洞，碎瓦噗噗落下。
李石頭大踏步走到唐三爺麵前，鈍刀紅芒吞吐映紅了唐三爺的胖臉。
“放我們一馬，可好!?”李石頭朝唐三爺大吼一聲。
唐三爺目瞪口呆看著李石頭，緩緩點了點頭道：“交個朋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