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食物鏈外的肉湯
鐵柱並沒有躺在炕上。
炕上躺著的那個形容枯槁皮包骨頭,眼看著有出氣沒進氣的婦人,正是鐵柱的娘。
鐵柱正撐著炕沿,吃力且搖晃著站起身。
顯然在李越進門之前,他是蹲坐在炕下守著他娘。
遠遠地見李越徑直走進屋,鐵柱臉上閃過一絲慌張。
見李越放下碗要往炕邊走來,鐵柱連忙跨前兩步,似乎想擋著李越的去路。
卻又經不住咧開幹癟無血色的嘴唇,“嘶”地輕呼出聲。
“怎麽了?”李越問。
鐵柱髒黑的麵頰看不出臉色,但李越卻發現他的額頭正沁出細密的汗珠。
鐵柱穩穩身形輕擺手說:“沒啥,可能方才蹲久了,腿有些麻。”
李越不疑有它,嗅著鼻子聞了聞,問:“什麽味?”
屋裏除了破敗腐朽的味道,還有一股……
還有一股好似田鼠湯沒滴進淨靈之前的腥肉味!
鐵柱也剛巧看到他放在桌上的田鼠湯,兩眼頓時亮了,歡呼道:“田鼠湯?好香啊!”
李越的疑惑瞬間被鐵柱岔開,他微笑點頭:“燉得多,給你和你娘送些過來。”
鐵柱的喉結猛烈滑動了幾下,隨後連忙擺手:“別介,就那麽丁點大的田鼠,哪夠你和你爹吃的?我和我娘有吃的,這湯你拿回去!”
李越知道鐵柱並非矯情。
在他看來,一個18歲的大男孩,在麵對饑餓時,不爭不搶不失節氣,實屬難得。
他這個30歲的成人靈魂,都未必有這樣的定力。
“你娘怎麽樣了?趁湯熱乎著,先喂幾口吧!”
一提到鐵柱娘,鐵柱的眼圈紅了:“我娘怕是……怕是不行了……”
李越瞪眼:“那還等什麽呀?你還跟我這個兄弟見外不成?你娘命要緊!”
鐵柱這孩子,好是好,就是迂得讓人急。
說完,李越端起一碗湯就往炕邊走:“你喝那碗,這碗我來喂你娘。”
鐵柱阻擋不及,李越已兩步走到炕邊。
炕上鐵柱娘的枕頭旁,正放著一大碗……肉湯。
渾濁且腥的肉湯,正如同沒滴入淨靈前的田鼠湯一樣。
隻是那碗裏,湯少肉多,而且看起來全是鮮肉!
他捉住的田鼠連著內髒,估計也沒那幾塊大肉塊實在。
見李越怔住,鐵柱連忙擋在炕前,尷尬地說:“都跟你說了,我和我娘有吃的,你就別為我們操心了。”
李越心中有如萬馬奔騰。
是呀!鐵柱家有這麽大塊肉吃,他還操心個啥?
難怪在村頭捉住田鼠時,鐵柱沒爭沒搶。
這年頭,誰家不藏著掖著些餘糧?
也就他傻乎乎的,還以為是為別人雪中送炭。
他回過身,再次將田鼠湯放到桌上,冷淡地說:“既然已經送來了,我就不拿回去了。”
說完,就往屋外走。
鐵柱站在原地,蠕動著嘴唇半晌,卻終是沒喚出聲響。
轉頭看看那兩碗田鼠湯,真香啊!
走出屋門,李越責問小三:“為什麽財富榜上沒統計王鐵柱?”
小三好半天才回答:“小三剛剛又重新進行了統計,王鐵柱的財富值確實為零,不可能有錯。”
李越嗤笑:“你眼瞎嗎?那麽一大碗鮮肉不是食物嗎?”
“小三檢測過,那塊肉並不屬於人類食物鏈以內的肉,所以無法統計入財富。”
“不屬於人類食物鏈以內?”李越不解:“什麽意思?”
“雞鴨魚肉飛禽走獸,隻要是比人類更為低等的生物並且可以食用的,都算做人類食物鏈以內的食物。”
李越皺眉,沉思片刻,快走到院門的腳步陡然停住。
隨即他雙眼猛地大睜,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向屋內。
那肉……那肉是……
屋內,王鐵柱看看炕頭那碗肉,又看看兩碗田鼠肉,猶豫再三,終於咽著口水端起一碗田鼠肉。
扶起炕上人事不省的娘,他慢慢將湯湊近他娘的嘴邊。
一隻黑不拉幾的瘦爪,半途截住了那碗湯。
鐵柱一驚,抬頭看,卻是去而複返的李越。
“二狗子,你……?”
李越對鐵柱說:“你先把桌上那碗喝了,我來喂你娘。”
鐵柱沒再謙讓,小心地將湯碗遞到李越手上,起身捧起桌上的田鼠湯,“咕咚咕咚”幾口喝了個底朝天。
“二狗子,這田鼠湯真好喝!”鐵柱意猶未盡,不斷伸出舌頭舔舔嘴巴,想想又去舔碗底。
李越不作聲,用湯匙舀了湯汁,小心地喂鐵柱娘。
“這是我這輩子喝過的最好喝的湯!”有了力氣的鐵柱嘴開始嘮叨。
鐵柱娘牙關緊咬,竟是不能自主地張嘴喝湯。
李越無奈,隻得將她再次放著平躺下,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嘴輕輕撬開一絲,才將湯小心地一點點灌下。
“二狗子,這湯是你熬的,還是你爹熬的?廚藝咋這麽好呢?”
見娘終於喝進了一些湯,鐵柱的心也放下了點,話更多了。
“叫我李越。”李越糾正。
“啊?哦。”鐵柱表示明白,可下一刻卻說:“二狗子,你變了。”
李越:……
我當然變了,“芯”變了。
那個從小追在你屁股後麵跑的二狗子,早已去了天堂。
連著給鐵柱娘喂了五六湯匙湯,李越估摸著差不多了。
放下碗站起身,走向鐵柱。
鐵柱憨笑著說:“還是你細心,方才我喂我娘,她一口湯都沒能喝進去……啊!”
猝不及防間,鐵柱的破襖袍子猛地被李越掀至腰間,袍子裏不著寸縷的雙腿立刻展現在李越眼前。
“二狗,你……你這是做啥?”
鐵柱尷尬而局促地搶奪袍擺,試圖用它遮掩住自己那一點點隱私。
李越瞪大的眼,緩緩變紅。
這小子的小老二,倒是沒餓瘦……
啊呸!走神了!
鐵柱幹瘦的右腿血漬斑斑。
大腿側後方,正胡亂地用一根麻繩綁著一圈枯葉。
那圈枯葉早已被鮮血浸成暗色,再順著大腿往下流著。
李越一把扯下那條麻繩,外圍的枯葉紛紛掉落。
隨後,他看到了那個被枯葉填滿的鮮血淋漓的肉洞……
“別……別,二狗子,別看……”鐵柱語無倫次地乞求著,身子不住往後畏縮著。
李越終是鬆開襖袍。
他啞聲低問:“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
鐵柱有如做錯事的孩子,囁嚅著嘴唇道:“我娘一直想吃點肉,興許吃些肉,她的病就能好了。”
見李越怔怔地看著他不語,鐵柱漸漸在嘴角咧開的招牌式憨笑:“二狗子,你別擔心!我身體壯實肉多著呢,不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