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塵沙蔽日，黃土遍地，寒風如刀。
黃土村外。
兩個貓著腰的身影如在時空中靜止著的雕塑一般。
那是李越和王鐵柱。
相距五步之遙的二人，保持著如此姿勢對峙已有小半柱香時間。
髒得板硬的破棉襖，經風吹過，更似一塊冰冷的鐵塊披在身上，遍體生寒。
粗礪的黃沙隨著呼嘯的風刮蹭著臉龐，陣陣生疼。
即使這樣，李越仍是眯著雙眼，緊繃著渾身每根神經，貓著腰的瘦小身形，猶如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
身上非寒，眼中無沙！
他一定要贏！
他在等，等一個絕佳的機會……
等一個可以給對方致命一擊的機會！
對麵的王鐵柱，也是雙拳緊握雙眼一眨不眨，如臨大敵地瞪著李越。
靜……
除了風聲，再無其它聲音。
不！
李越還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
如果不是風聲的掩蓋，他或許還能聽到，此時自己血管中奔騰叫囂著的熱血的聲音。
很快……機會來了！
一陣寒風夾雜著黃沙對著王鐵蛋正麵刮去。
王鐵柱本瞪得如銅鈴大的眼，連續眨巴了幾下。
就在王鐵柱眨眼的電光火石間，李越獵豹一樣的身形終於迅捷地撲向前方。
王鐵柱也是反應奇快。
意識到李越已率先發出進攻，顧不得被沙迷了的眼，他也朝著二人中間撲了過去。
可他終是晚了一步，隻能準確地撲在李越背上。
——
“哎呀媽！”李越痛呼。
被比自己高出一頭寬出一圈的王鐵柱，全力一撲狠狠地壓著，李越頓時感覺自己瘦不拉幾的小身板像散了架一樣。
又疼又沉，呼吸困難。
但感受到自己胸膛與黃土地之間，那個虛弱掙紮著的動靜，他又不由籲出一口氣。
他贏了！
緊繃到極限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猛地放鬆。
全身發軟手腳發抖，這才是他們該有的常態。
“你起開！”李越虛弱地說著，已失去掙脫王鐵柱的力氣。
背上，王鐵柱像個抽了筋骨的軟體動物，有氣無力地癱趴著。
“捉住沒？”李越腳頭傳來王鐵柱甕聲甕氣的詢問。
同時感到王鐵柱從自己背上費力且慢吞吞地挪開，寬大的身軀脫力似的“砰”地翻滾在地，撲起一地飛塵。
李越終是忍不住咳嗽起來，趴在地上揉揉眼睛，另一隻手伸進胸膛與黃土地之間，抓住那個已經不再掙紮動彈的小東西，順勢將身體翻躺過來，四仰八叉地對著灰蒙蒙的天空。
自己頭邊正是王鐵柱那雙大腳。
一雙髒得連翻冒出的棉花都分不出顏色的棉鞋，頂頭早已張了口。
十隻黑紫的腳趾爭先恐後地擠出那張口，猶如十個叛逆的離家出走的孩子。
既滑稽又……悲苦淒涼。
李越直接忽略那雙無論是視覺還是嗅覺，都會令人一言難盡又回味無窮的大腳。
五十步不必笑百步。
他甚至無力舉起手裏的戰利品向王鐵柱炫耀。
“捉到了。”聲音顫抖。
顫抖是因為激動，也因為剛才這一撲，早已使得他體力透支。
更因為……餓。
李越手中，緊緊拽著一隻早被二人的重量壓得歪脖斷氣的——田鼠。
……
某天醒來已穿越到另一個世界，自帶無以倫比的金手指，從此屌絲逆襲走上人生巔峰。
以上曾經是李越——呃，應該說是上一世的李越最大的願望。
原諒他一個30歲的成熟男人，還有如此幼稚的夢想。
實在是……生活太重又太難！
筆挺的西裝、一絲不苟的發型、皮質上乘的公文包、溫和而親切的紳士微笑……
從外在看，白領的種種標簽，貌似都能十分切合人前“成熟”的李越。
可作為一個毫無背景，隻身在一線城市打拚卻又業績平平的保險業務員，年少時仗劍闖天涯無知無畏的衝動，早已敗給了幾年來工作與生活的壓力。
主管的訓斥、同行的排擠、客戶的刁難……
嫌他無才無貌無房無車的相親對象、比大姨媽更準時每到月初必出現的房東大媽、遠在鄉下病弱體衰等他衣錦還鄉的雙親……
人後的李越，心力交瘁苟延殘喘。
被現實壓得喘不過氣來的他，隻能在夜深人靜時，臆想網絡小說中流行的穿越，能降臨在自己身上。
久而久之，臆想的小樹苗越長越大，最終成長為他堅定而美好的夢想之樹。
一個月前的某天晚上，陪客戶吃飯泡吧並買單後，被灌得醉醺醺的李越，騎著小電驢不小心衝進了河裏……
等他醒來時，他發現自己真的已經穿越了！
他成了一具16歲年輕身體的新主人。
可等他搞清楚新環境狀況，他隻能欲哭無淚的感慨一句：命運之神真特麽公平！
它給你打開一扇小窗，必定會順手將你其它出口關上……並堵死。
沒有金手指，沒有屌絲逆襲！
至於人生巔峰……負麵的算不算？
在這個架空的穀陵朝代，在這個正處於饑荒，鳥來了都拉不出屎的黃土村，李越對貧窮和饑餓的概念，終於有了深入靈魂的理解和體會。
對於吃飯問題，上一世他總是糾結：這一頓吃什麽？和誰吃？怎麽吃？
這一世從醒來到今天，他隻剩下一個問題可思考：還有下一頓嗎？
沙化的土地，早已種不了莊稼。
至於家禽家畜們，甚至是髒亂差地區的標誌性動物——老鼠，李越從醒來後，一個都沒見著過。
渾濁且磕牙，泡著幾根將枯不枯的葉子或樹根的湯水，成了李越醒來後半死不活的支撐。
但即使是這樣寒磣的湯水，也是足以令村民們欣喜若狂的奢侈品。
因為村子裏外能刨的樹根草根，幾乎都被刨空了。
今天李越在村外，先是遇到同樣出來搜尋草根的王鐵柱，後二人一同發現，這隻餓得虛弱也正在覓食的小田鼠。
不！這不僅僅是一隻小田鼠！
這是一道美味的大餐……最最重要的是，它是葷的！！！
這更是餓得將死之人可以多活兩天的希望！
……
蒼茫的天空裏，浮現出上一世主管、同行、客戶們的臉，那麽親切可愛、讓人萬分懷念……
什麽訓斥排擠與刁難？
什麽沒房沒車找不到對象？
什麽業績不好就會失業交不起房租？
什麽在城市混得不好回鄉種田就是loser？
跟饑餓貧窮比起來，自己上一世經曆的種種壓力算個毛！
李越眨眨酸脹無力的眼，天空中的一張張人臉終於消失不見。
他慢慢爬起身，虛弱而踉蹌著往村裏走去。
聽到身後傳來王鐵柱飄浮不穩的腳步聲，李越下意識地將田鼠塞進破襖，以雙手隔著棉襖緊緊護在胸前。
小田鼠緊貼著棉襖中光裸的胸膛，終於讓他感受到一絲溫暖與安心。
“二狗子，都餓成這樣了，沒想到你還能有這麽快的動靜。”
風裏傳來王鐵柱有氣無力，卻又不無羨慕嫉妒的聲音。
李越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說：“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八個字說出口，又耗費了他許多體力。
邊走邊喘了口氣，他才糾正：“別叫我二狗子！叫李越！”
或許是他聲音著實很低，身後的王鐵柱根本沒聽見，也或許是王鐵柱為了保存體力不再說話，二人就這麽沉默著，一前一後直走到村口。
“叮！”
“檢測到宿主夢想，天下第三係統正在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