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傳世之作 名聲大噪
小旅行社的運營模式漸漸多樣化起來，開始嚐試開辟新的旅遊線路，涉及廣度可覆蓋中國西北、西南很多地區。有一些富人找上了門，指著衛星地圖上奇奇怪怪的地貌圖像說：“如果有路的話，帶我去這個地方。”
李葉越來越全麵地觀察到了大自然的美。他曾在一天時間內看到六七座八千米以上的山峰；五個小時就體驗了三四千米的海拔落差；他深入遠古失落的王朝，探索的神奇的文明遺址，發現令人歎為觀止的詭異奇特的地理地貌……他看到過形態各異的山，有崢嶸嶙峋的山、圓潤逶迤的山、生機勃勃的山，白色的山、紅色的山、黑色的山、褐色的山……他也曾見到過無數種顏色水：數條小溪從山上傾瀉而下，激蕩著的潔白水花讓那些小溪遠遠望去就像一條條牛奶河在流淌；也看到綠茵似毯的草原，上麵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像草原的腸子一樣，碧綠的水、紅色的水、褐色的水……有些地方風光秀美，置身其中像是被處女溫柔地擁抱著，令人沉醉；有些地方荒涼滲人，大自然展現出最可怕的模樣，風聲像將死之人的哀叫一樣，誰聽到都會汗毛豎起、冷汗直流。他見過無數次日出，也見過無數次日落，怪異的雲，罕見的樹，離奇的石頭，黃色的沙、紅色的沙、白色的沙、黑色的沙……每一片風景都能牽動他記憶的神經，留下永恒的回憶。
有一次，他和一位商人在祖國遼闊的西部大地上遊蕩，途徑一個烏茲別克、哈薩克族、回族三族聚集的美麗小村莊，兩人被眼前的鄉村美景所吸引——家家戶戶門口鮮花盛開，院內栽桃種李果實累累。村民見到旅客，都出門歡迎致意，更有好客者邀請他們到家裏歇腳喝茶。他們與村民言語不通，交流有礙。商人趕忙下車鞠躬感謝。村民們變得更熱情了，他們用手比劃著吃飯，比劃著喝茶，像是見到久違的老朋友一樣緊緊握住他們的手……車輛行駛到村口，他們見到一位紮著長辮子的妙齡少女。富商打開車窗和少女交談了起來。那位少女用生硬的普通話回答著，她規規矩矩地站得筆直，臉上害羞極了，她用手捋著搭在胸前的長辮子，眼睛不敢直視生人。離開村莊後，李葉從後視鏡裏看到商人兩眼淚水，他對李葉說：“在這裏，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剛才那位姑娘，讓我想起了我的初戀……風土人情是那麽相像，她倆一顰一笑是那麽相像。”
淚水準確地表達出商人內心的真實情感和真實感受，同時，淚水也感染了李葉。當天晚上，他陷入了思考：“沒有經曆過艱辛的長途跋涉，沒有親眼見到過五湖四海，就不會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壯觀、多廣大、多美妙，用腳步丈量出來的世界和空想出來的世界完全是兩碼事，親眼看到、聽到、感受到不同的風、不同的景、不同的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語言，漫漫路途讓你的腿發酸，高海拔氣壓會讓你嘴唇龜裂鼻孔流血，犛牛原地打轉向你示威，野生毛驢總要結隊從你車頭耀武揚威地快速穿過，露出驕傲的樣子，掀起一陣塵土……你可以抓起一把土嗅一嗅，近距離對著一塊石頭看半天，采摘一朵從未見過的花，遠遠觀賞著白發蒼蒼的雪山……所有實景都和想象的世界有巨大差別，當無知空洞的思想被鮮明生動、美輪美奐立體感十足的實景充實之後，人的見識和眼界也會隨之開闊。”
思考時，他忽然看到房間牆上掛著一幅風景油畫。他站起來走到油畫旁靜靜地看了很久很久。他心想：“我拍攝過不計其數的照片，可是任何一張照片裏都沒有我的感情，照片上的風景、人物與我無關。隻有繪畫，才能將我的感情融入其中。”
從那晚開始，李葉有了創作油畫的衝動，在往後的日子裏，最初的衝動轉化為堅定的信念，不斷地鼓勵他、督促他、提醒他，帶給他積極的心態，消除了他懈怠和懶惰的性情。很快，他購買了全套的繪畫工具，並且和它們形影不離了。為了保證旅途安全，太陽隻要有落山的跡象，他就開始安置住處。一吃過晚飯，他就把自己關到旅館房間中作畫。學習和創作的過程遠遠要比想象的更難；籠閉一室，進行著大量的臨摹和練習，技藝長進緩慢，過程單調乏味。單是素描這個基本功，就消耗了他一年多的時間。之後，他又學習上色，開始在比例關係、透明、明暗關係、立體感等繪畫技巧上麵下功夫；每逢閑暇時日，他便拜訪專業繪畫老師討教技法經驗。五年後，他已經創作了上百幅風景畫、人物畫，那些畫作的內容全是旅途中所遇到的。他把那些油畫掃描成圖片，傳到網絡上去，已經吸引了數千名陌生人成為粉絲。￥愛奇文學iqiwxm#&免費閱讀
此時的中國，經濟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跨越，人民的財產日漸增加，富貴病比比皆是，電子產品越來越廉價，奢侈品消費首居全球，豪華轎車布滿大街小巷。但是環境汙染、貧富差距和物價飛漲的社會問題也緊隨其後一一出現。
有一次，李葉迎來了難得的休假，為期一周。他回家後的第二天便去洛鎮探望了父母。吳霞已經到了隻會寄托希望的年齡了。她老了，頭發開始變白，記憶力開始衰退，鬆動的牙齒已經不允許她食用甘蔗了。曾經，她隻要聽到“遠行”這個詞，就會激動得渾身顫抖，心一下子就提前飛到了遠方，可是現在，體力不允許她遠行了，思想也不允許了——“遠行”這個詞會讓她產生擔憂和恐慌。每天晚上吃過飯，她會騎著三輪車光臨馬路邊的各個垃圾桶，認真細致地揀出裏麵的廢紙、礦泉水瓶和各種能換錢的廢品。因物價飛漲，水漲船高，她的那些廢品也提升了價值。每月，她都能從廢品收購站的老板手裏獲得三百元的額外收入。她非常節儉，幾乎不為自己多花一分錢，鞋子和衣服都穿了很多年，又老又舊，早已變了顏色。她沒有了好奇心，不去接近任何新生事物，不再羨慕別人的好生活，因為她知道理想中的生活是需要金錢作為支撐的；她過慣了節儉的生活，自然而然地認為節儉才是過上富足生活的唯一途徑，她見不得鋪張浪費，一看到人們亂花錢就連連搖頭；她認為，現在的生活很美滿，已經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了，而這一切絕不單單是靠汗水換來的，還依賴於勤儉節約。此時的吳霞在鎮子上的別墅中找了一份打掃衛生的工作，這個工作每月為她帶來一千八百元的工資收入。李樹的情況不太妙，他被腰椎間盤突這個疾病折磨著。因為年輕時候常年販菜賣菜，他雙腿已經有了風濕病的征兆。一個小工廠收留了他，他每天呆在門衛室十二個小時看守大門，每個月隻休息兩天，幾年下來，工資從兩千元漲到了兩千五百元。
當天吃過晚飯後，他和妻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還記得咱們第一次約會去的酒吧嗎？”方菲問。
“記得。”李葉回答道。
“要不要再去一次。”方菲露出期待的眼神，“聽說那裏換了好幾個老板，格局完全變了樣。”
“主意不錯。”李葉表現得興致盎然。
酒吧已從地麵轉到地下一層。電梯載著兩人下去，門剛打開，隻見電梯外圍滿了人，熙熙攘攘，聲音鼎沸，這場景把他倆嚇了一跳，不過他倆很快發現人們對他倆的到來表現得無動於衷；走出電梯後，李葉順著人們的目光向旁邊的電梯裏看去，隻見一個全身赤，裸的女人躺在在電梯裏，已不省人事。門口站著兩位警察，一位和酒吧經理交談著，一邊寫著筆錄，另一位維持著秩序。一位服務生手拿大衣正快步趕來，走到電梯裏迅速把裸，體女人蓋住了。電梯周圍還站著幾個保安和幾個男男女女，有的正在議論，有的正在拍照。警察發現有人拍照，立刻製止了，並要求他們把照片刪掉……信息時代，消息擴散得太快了，第二天一大早，事發現場的照片就出現在無數人的手機中。
沒過幾天，這件熱鬧一時的花邊新聞就脫離了人們的舌頭，即使是無聊透頂的人也不願意再去談論它了。但當時的場景卻深深地刻在李葉腦海中，時間越久畫麵越清晰，而且時常浮現在他眼前。“我看清楚了現場的一切細節，僅憑回憶去創作一幅畫對我來說是挑戰，也是一種突破，我要把當晚看到的一切用筆描繪出來。”從這個想法出現到他開始動筆，隻用了兩天時間。大量細致的速寫構成主體框架，人物形態特點經過反複推敲，兩個月後，一幅長一米五、寬一米二的油畫就繪製完成了。在這幅畫中，電梯兩旁擺放著兩尊巨大的青花瓷花瓶，瓶口冒出兩簇枝葉繁茂的鬱金香花，每簇都有十來株，紅的、黃的，顯眼奪目。牆麵和地麵都是由大理石砌成，大理石紋路錯綜複雜，圖案細密，像是衛星拍到的高原地貌；牆麵上掛著一幅占據了半個牆壁的山水照片，照片中遠方山巒疊起，近處碧波蕩漾，山水遙相輝映；湖兩旁綠草茵茵、遍地雜花，蒼鬆翠柏姿態高俊。兩個歐式吊頂散發出金黃色的光芒，經過大理石的反射，使整個大廳顯得金碧輝煌，立體感極強。畫是以裸體的被孤立的女人為中心，她在電梯裏背靠電梯牆壁側躺著，腿伸出電梯門，長發如垂柳，皮膚白皙柔嫩，飽滿堅挺，小腹平坦光滑，她雙目緊閉，頭靠在肩膀上，雙手垂在地麵，一條腿蜷曲著的腿搭在另一條伸直的腿上。女人的體態很像《裸，體的瑪哈》。電梯外有一個姿態優雅、端莊秀麗、氣質高貴的戴著黑色禮帽的女人，她濃密的秀發被燙過，像洶湧的波浪一樣，直垂腰間；她站得筆直，十指交叉，麵無表情，但眼角和嘴角略有一絲得意和譏嘲的笑，像是此事的始作俑者。另一個女人頭發金黃，她身子已經往後麵扭過將半，正在轉身離開，她腳步邁得很大，表情驚慌，嘴巴微張，雙手指頭分開，已經抬升到胸前部位，像是要捂上自己的眼睛。年輕的侍者身披黑色燕尾服，他身體前傾，雙手撐開大衣，腳步同樣邁得很大，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在奔跑。一位警察正在文件夾上寫些什麽，另一位警察伸開雙臂，阻止著踮起腳前向電梯裏望的形態各異的五個人。兩個保安身著製服，背著手昂頭挺胸的站著，一副高傲而冷漠的表情，他們站立在電梯門兩旁，和侍者焦慮、關心的表情形成鮮明的對比……
油畫創作完成後，按照慣例，他把這幅畫掃描成高像素圖片，傳入個人網頁中，起名叫做《欠債的女人》。緊接著，旅行社又接到一單生意，他帶領四個高中剛畢業的學生一路西行，跑到了珠峰腳下。事實上，這次長達半個多月的旅途過得相當不愉快，那輛陪伴了他多年的越野車頻頻拋錨，他心裏總是充滿了運氣不濟帶來的惱怒和對乘客們的歉意，旅程結束之後，他一直忙著修車的事，已經把那幅苦心孤詣創作出來的油畫忘得差不多了。此時，他完全不知道那幅畫已經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有一位當紅明星轉發了那幅畫，並附上原網站的地址鏈接；一時間，李葉的粉絲數量在短短幾天內就攀升到十幾萬人，並且仍有不斷增加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