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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皈依佛教 吳霞出軌

  強烈的頻繁的自我暗示具有強大的心理效應,它能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即使你正在遭受苦難;它也能讓你成為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即使你衣食無憂。它能把不存在的東西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地展現在你麵前,也能把真實存在的東西化為幻影。


  ——引言

  過完元宵節後,李葉回到了學校中上課,李樹也於兩天後收拾行裝繼續去外地打工。


  因為家庭財產一點點積少成多,李葉一周的生活費從十多元錢漲到二十元錢。增加的可憐兮兮的幾元錢雖不能讓他變得闊綽,但也抵擋了一部分意想不到的開支。學校食堂是校長親戚家承包的,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校園裏所有人都知道。在中國有個不變的真理,如果想讓親戚迅速毀掉您的聲譽和清白,您隻需要任人唯親即可。如果說清白的錢到最後總被不清白之人玷汙,那麽讀者先生們可以看看吃到學生口中的食物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毫無疑問的是,上千名學生的餐費將被分成四部分——即學校拿走一部分、承包商的利潤、食堂經營者的利潤和食材成本。那些夠便宜也夠難吃的食物讓李葉認為食堂的唯一標準就是不讓學生食物中毒。因此對於情感豐富內心敏感的學生而言,在若幹年後回想起來,這個學校的一切都有令人回味和惦念之處,唯獨飯菜另當別論。而食堂經營者四五點鍾就會起床忙碌,準時供應一日三餐,周而複始的勞作讓他們疲勞厭倦,繁重的工作和低廉的收入令他們怨聲載道。隻有麻木不仁的既得利益者才覺得自己與此事無關,盡管他們擁有改善目前狀況的能力和協調安排的權利。


  與此同時,隨著叛逆期的到來,學生們性情上的差異越來越大,教育起來所花費的功夫也就越來越多。班主任老師一方麵對成績名列前茅的學生悉心關照、嚴格要求、適當表揚,給予他們大量正麵的實時反饋,防止他們因厭倦無休止的學習而成績倒退——李葉學生時代經曆的大多數老師都擁有這樣的品質,他認為,即使除去升學率和成績等教學考核,僅僅出於師道尊嚴,那些老師的品質也不會有太多改變。不過也有很多老師孤陋寡聞和照本宣科,正在破壞學生們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另一麵,班主任老師對性格乖張跋扈的學生也盯得很緊,運用一切能讓他們老實下來的手段,迫使他們遵守基本的秩序和學生準則。因此,一年的相處後,以上兩種截然相反的學生被老師熟記,甚至多年後仍對某人念念不忘。處於中間部分,為人低調老實,性格毫無特點的同學僅僅以一個極易混淆的麵孔圖像暫存於老師的腦袋中,在他們升學不久後便被新的麵孔所取代。這是李葉跟老師深入交流後才知道的真相。當他從老師辦公室出來後,腦子裏突然出現一個奇怪的想法:“這個世界上有百分之五的精英和百分之五的瘋子,剩下百分之九十的人要麽跟精英走,要麽跟瘋子走。”


  日子一天天更替著,每天的光陰在李葉心中都顯得那麽漫長和枯燥。太陽的光芒落在人的皮膚上漸漸顯得溫暖起來,春天的熏風也得到了陽光的感染,變得既輕柔又濕潤,仿佛少女的吻一樣使人陶醉。整個冬天都奄奄一息的麥苗在和風細雨中迅速變成一片鬱鬱蔥蔥的景象,在小草和樹木剛剛露出鵝黃的嫩芽時,早已擁有了墨綠壯碩的身軀了。李葉被滴水成冰的冬天折磨得夠嗆,他要在睡得最熟的五點半起床上自習課;學校的日常用水儲存在一個巨大水箱中,早晨洗頭時頭皮被凍得又痛又麻;食堂中熱騰騰的飯菜一進飯碗,熱量就迅速消失,等到吃完飯時,裏麵已出現冰碴……然而,這一切問題都隨著春天的來臨迎刃而解。李葉心裏想:“冬天使人沉悶、沮喪,春天使人舒適和充滿希望,有多少人打算在春暖花開時痛改前非呢?”


  一個星期五放學回家後,李葉看到家中正門靠牆的桌子上放著一尊陶瓷製成的佛像,牆上掛著兩張一尺見方的眾佛圖,旁邊還張貼著一張紅紙,上麵用蠅頭小楷寫著一連串名字,有“孔子”、“齊天大聖”、“元始天尊”、“玉皇大帝”、“如來佛祖”等等,像古時候的神婆一樣,什麽都信。吳霞開始信佛了,她對佛教知識一無所知,她所信仰的佛教早已被民間神棍們異化了,成為泛神論、多神論、擬人化、臉譜化的教派。


  自此之後,李葉發現母親每日都要磕一百個響頭,為了顯示自己的虔誠和決心,她總把頭撞在水泥地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她認為上天堂的必要途徑就是維護神的聲譽,和不能有絲毫的質疑。漸漸地,他們家裏閑散的信教婦女多了起來,還有一些渾身髒兮兮的步履蹣跚的神婆來家裏蹭吃蹭喝。據她們說,她們有看見魂魄和洞察天機的本領。宗教信仰並未將她們教育成性情高尚的有德之人,李葉無數次聽到她們說別人壞話,或編造出一些漏洞百出的離奇古怪的故事。事實上大多數人都期望用最廉價的跪拜、祈禱換來最豐厚的物質報酬和最稱心如意的生活,將信仰變為交易。生活不能如願以償,她們選擇在幻想中如願以償。他們成了沉溺於幻想不能自拔的人,幻想把他們從平凡和痛苦中解救出來。她們在幻想中自我陶醉,獲得精神上的優越感。在以自我為中心的臆想的舞台上,享受著自己的重要性、特殊性和唯一性。在幻想中,他們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成為一切想成為的人,並從中獲得幸福。而支持他們進行無休無止地幻想的第一推動力就是巨大的滿足感。她們愛談論那些不能證明也不能證偽的話題,認為其中包含著人類至高無上的智慧和宇宙最奧妙博大的玄機。如果您給她們講一些機械類、天體、物理化學等科學常識,即使是幽默感十足的人去講,她們的臉上也會迅速浮現出不厭其煩的表情。她們認為汽車會跑,飛機會飛,電話,計算機和衛星的出現都是理所應當的,與玄秘莫測的神學比起來不值一提。如果有人突然說:“科學的盡頭是神學。”或者“科學解釋不了的現象還有很多,包括它們永遠解釋不了的。”她們聽到後立刻就會點燃早已疲憊不堪的熱情,如果其中有人說房間裏有鬼,那麽她們會立刻信口開河地編故事、胡說八道。同村另一個基督教團體,也成功被神棍們異化了。兩個教派都是宗教信仰的同行,但她們並不會同行評議,去質問對方口中信誓旦旦說的“鬼”在哪裏,相反,她們會不以為然地說自己早就發現那個房間裏有鬼了。盡管他們享受著科學技術帶來的一切——現代科學將她們的生活變得衣食無憂、快捷舒適,機械為她們分擔了大量的體力勞動,但神學幻想使她們的世界有了色彩。她們總喜歡把兩個不相幹的事情糾纏在一起,直至發現它們冥冥之中的某種關聯性。她們喜歡從某個事件中揣測神的真正意圖——人是多麽喜歡揣測啊,就像古代的奴才總是殫精竭智的去揣測主子的意圖一樣,並且以摸清主子脾氣,領悟了主子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所表達的真實意圖而驕傲。強烈的頻繁的自我暗示具有強大的心理效應,它能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即使你正在遭受苦難;它也能讓你成為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即使你衣食無憂。它能把不存在的東西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地展現在你麵前,也能把真實存在的東西化為幻影;俗話說怕什麽有什麽,信什麽有什麽。思維模式一旦建立,很難改變。比如說他們今天走了黴運,當他們晚上回憶一天的經曆時忽然想到早晨聽到烏鴉叫,於是他們就會把今天的黴運歸結於烏鴉身上,或者是烏鴉的叫聲早已傳遞了黴運的信息。事實上當天他們也聽到了喜鵲叫,不過這並不會影響他們對事情的判斷,因為烏鴉叫已經很合理地解釋了他們走黴運的原因,於是他們會自動忽略其它的與自己判斷結論相悖的信息。又比如,她們在去寺廟的路上摔斷了腿,這充分說明了神並不存在,因為神連最虔誠的信徒的安全都保護不了。但事實則是信徒們自身的遭遇越悲慘,越能激發出她們對神仙一往情深的不可動搖的信仰,因為她們會把每一個不幸的遭遇歸結於妖魔作祟,或者歸結於自身不夠虔誠,而以上任何一種情況,都需要神仙出來撐腰。沒有解釋不了的現象,因為最終解釋權被神棍掌握著,他會說某某人命中該有一劫,原因是要還前世欠下的債。更關鍵的是,教義不允許她們有任何懷疑,任何懷疑都是瀆神,都是不忠的表現,都是有罪的行為。有些時候她們找不出來原因,不明白神仙降下的神諭上寫些什麽,於是遊走於鄉間的神棍們有了可乘之機。不過信徒們倒也歡迎滿嘴玄學的神棍,她們認為神棍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帶著仙氣兒。玄學刺激著她們的大腦產生無數荒誕的想法,用神鬼去解釋一切謎團,於是一切謎團都被合理地解釋了,包括還未發生的一切謎團,而她們所要做的隻不是找一個合適的切入點,然後套用自己的玄學理論。


  在以後的日子裏,李葉發現母親即使一個人獨坐時,口中也會念念有詞說著什麽,偶爾還會伸出食指朝空中指指點點幾下。有一次,吳霞將一張紙上寫滿了她認識的人的名字,她認為一部分人該上天堂,另一部分人該下地獄。最後她把那張紙付之一炬,她覺得那張紙一旦化作一縷青煙,就能把上麵的信息傳遞到佛祖心裏。吳霞並沒有看過《神曲》,但她的做法卻和但丁不謀而合——憑借個人道德判斷就往天堂和地獄裏送人。年紀輕輕的李葉早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能通過一個人的教派信仰而去衡量一個人的道德品質。


  有次禮拜天放學後,李葉聽到村中正在瘋傳一個小道消息:有個神棍為吳霞算命,並且留宿一夜,第二天吃過午飯才走。喜歡和吳霞聊天的人不少,她的消息自然靈通,很快就知道是婆婆錢玲首先傳播對她名聲很不利的流言蜚語。她憤怒極了,立刻去錢玲家裏鬧了起來,她始終裝出一副無辜的受害者的模樣,意圖挽回眾人對她“清清白白”的固有印象。


  這件事過了大半年後,李葉半夜起床小便時聽到樓下有敲門聲,隨後聽到門閂抽掉、門被打開,又聽到門關上、門閂插上的聲音。李葉小心翼翼地回到床上,他雖然動作很輕微,但心髒卻像做了劇烈運動後一樣狂跳不止。他腦袋很亂,唯一清楚的就是決不會將這件事情泄露給任何人。與此同時,一個遍體鱗傷的瘋女人出現在他的眼前——女人手掌被刀捅破,刀還直挺挺戳在她的手掌上,露出來的刀尖一直滴著鮮血;她邊跑邊流淚叫喊……


  在李寨,有個貧困家庭,兄弟四人。三個哥哥依次娶妻生子,老四一天學沒上過,他相貌醜陋性格魯莽,而且房子還是又低又矮的土坯房,因此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嫁給他。直到他三十幾歲時經人介紹,才勉強娶了一個十八九歲的精神病女人做媳婦,女人智商相當於五六歲的孩童。上帝並沒有因為她的弱智和可憐而對她有特殊照顧。她嫁過來後,在頻繁打罵中學會做飯和洗衣。不知上帝是可憐孩子還是憎惡她,她並不能生育。檢查結果是她卵巢功能減退。從此之後,老四把這個女人當成不會下蛋的母雞,除了能帶給他肉欲上的滿足,沒有一丁點感情上的價值。期間,老四聽說村頭廢舊的供電房中有棄嬰,他連忙趕了過去,但看到是女嬰後又果斷離開。別人問他為什麽不把嬰兒抱回來時,他說:“女孩子要了做什麽?如果是男孩,即使有殘疾我也原意領回來。”


  結婚三年後,老四將女人留在家中獨自外出打工。


  有天,村中愛打聽消息的婦女見到瘋女人麵色慘白哭哭啼啼,便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


  “昨天晚上,我也不知道幾點,反正天很黑。”瘋婆娘哭訴著,“我聽到有人敲門,我以為是男人回來了,開門後就被一個布袋套住了頭。”


  “然後呢,不可能沒然後。”一群婦女嘻嘻哈哈興趣盎然地探問。


  “還能怎麽樣,”瘋婆娘抽抽噎噎地說,“他把我推到床上,脫我褲子……”


  “哈哈哈哈……”婦女們都展現出極大的興趣來,“說呀,說……你知道我們的為人,聽到不該說的事情後絕不隨便亂說。”


  瘋婆娘相信了婦女們的為人,於是一五一十地講述著昨天晚上的遭遇。事實證明,婦女們麵對美食和別人的秘密時,總管不住自己的嘴。向她們訴說自己的秘密,那就等同於向全世界的人公開。


  ……


  這消息像是被無良記者聽到一樣,眾婦女很快就把這件事添油加醋傳播出去,傳播者的人數快速增長著。當天下午,李寨人盡皆知。半年後,老四回到家中,聽到各種版本但意思相同的傳言後,當即勃然大怒。他回到家中二話不說就對瘋女人拳打腳踢,並用一把水果刀戳進女人的手掌中,刀身露出將半。女人被打得滿村亂竄,晚上也不敢回家,躲在村中草垛中過了一夜。第二天,瘋女人的父母帶著一幫親戚來討說法。老四先是氣勢洶洶地進行著言語上的回擊,但立刻就被來者不善的婆家人拽著頭發按地上揍。很快他就被暴力所征服,做出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對瘋婆娘行使任何暴力傷害。


  李葉滿腦子想著這件事情,他害怕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他的家庭中,否則整個家庭就完了。顯而易見,沉默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但眾所周知的是,想讓一個孩子心存親人背德之秘密而又絕口不提,那將會帶給孩子多麽痛苦的感受啊。通過剛才的動靜可以判斷出,母親出軌已成定論,她已經屈從於性愛的誘人魔力。此刻,令李葉感到厭惡的不是母親做出的不貞之事,而是這件事的不可改變性讓他對母親的印象上留下一顆顯而易見的永遠無法抹去的汙點。這件事緊緊揪住李葉的心,為他幼小的心靈增加重負,令他感覺沉重和沮喪,這種負麵情緒不是運用智慧就能解決的,任何自我安慰的話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李葉腦中不斷湧出的雜亂想法驅趕了他所有睡意,在屋外,村子裏一隻公雞每隔一個小時左右就會鳴叫一番,像古代更夫一樣守時。李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中失眠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幾時幾分。數了五遍雞叫後,窗外才漸漸泛起白光。就在此時,他聽到樓下屋門門閂被抽開,門被打開,然後是一陣匆匆離去的腳步聲……又過了一個小時,吳霞起床生火做飯。當他聞到草木煙味時,從床上起身走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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