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約定那般,慕島拒絕了嚴簡易的邀請,冷冰冰的。
原本還是笑容滿麵的嚴簡易,表情突然僵住了,仿若嚇到了一樣。
“為什麽?”嚴簡易小聲問,“我們上次不是說好的嗎?”
“到時再說吧,我是這樣說的,不是同意吧。”
“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難道這樣也不行嗎?”
“祝你生日快樂!”慕島揚揚嘴角,“再見!”
既而,飄然而過。
那種不屑,對嚴簡易來說是錐心的痛,他以為自己抓住了一點希望,沒想握緊的原來是一把匕首,一不小就會要了自己的命。
他默默地,感覺那傷口一點一滴的滲出血來,然後慢慢將他湮滅。
拒絕嚴簡易後,慕島的心情變得很低落,很低落。她突然覺得自己或許在某一個瞬間對嚴簡易產生了好感,隻是她從來不敢正視和承認,否則她不會這麽難過,
當夜,慕島沒有留在學校,而是去了駱紅炎帶她去過的別墅。
她趴在別墅的陽台上楞楞地望著天空,祈盼天空下起一場暴雨來。她覺得像她這樣的人應該隻活在陰霾裏。
“你在冥想嗎?”不知幾時,駱紅炎也到別墅來了。
而慕島專注得竟沒有聽到他的車聲。
“你怎麽來了?”慕島問。
“我來找你。”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去學校找你了,你不在,所以我猜你一定在這裏。”駱紅炎走上前撫著慕島的頭說。
“你從不到學校找我。”
這是他們的約定,就連送慕島回學校也要把在車停離學門口一百米之外。
慕島納悶地看著駱紅炎。
“你連手機都關了,我很著急。”駱紅炎關切而溫和地說。
慕島卻並不在意,這些都是因他而起。
“如果我從這裏跳下去會怎樣?”慕島無力地說。
“不會死,但是會很痛。”駱紅炎很平靜地說,他對她的奇思異想並不感到吃驚。
“會有多痛呢?”
“會很痛很痛。”駱紅炎像哄小孩一樣。
“是嗎?”慕島喃喃著,她想那種痛也痛不到哪裏去,應該和用刀子劃手臂的痛差不多。
“好了,別再想這個傻問題了。”說完,駱紅炎帶慕島進了室內。
“你今天像個父親。”慕島脫口而出,連她自己都有點驚訝,驚訝自己竟可以把“父親”這兩個字如此輕鬆地說出口。
剛坐下的駱紅炎驟然哈哈大笑起來,父親這個詞多少讓他有點不適應。因為他沒有孩子。
“我的年紀本來就可以做你的父親。”
“可你很年輕。”
“年輕?”駱紅炎拿出一根煙,打算點著卻又放了回去。
“你從不在我麵前抽煙。”慕島看著他收回煙的手。
“因為我像個父親。”駱紅炎笑著說。
“不。”慕島搖搖頭,“你是不想在‘她’麵前抽煙。”
駱紅炎怔了怔,慕島說得對,在她麵前,他的心裏還有一個“她”,可他沒想到這些竟都被慕島看穿了。
“我不是她,你可以在我麵前抽煙。”慕島刻意提醒。
“你確實和她很像。”駱紅炎坦白,“眉宇間很像。”
“因為這個才接近我?”
駱紅炎頓了頓,還是點著了煙,慕島說得對,她不是“她”。他吸了口煙,然後吐出一團煙絲。“那天,小易拿著你的照片跑來告訴我,你是她喜歡的女孩。當我看到照片時很震驚,我承認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決定找到你。”
慕島默默地聽著,看著眼前這個仿如父親的男人抽著煙講著故事。那是她從小就缺失的情感和生活。
“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想要接近你,隻是想看看你。”
“我懂的,因為我的職業,因為嚴簡易,所以你才決定接近我。”
“你很聰明。”駱紅炎又吸了口煙。
“所以你從不要我的身體。”慕島凝視著他。
這個有些曖昧的問題使駱紅炎啞然,他知道慕島多少還是生氣了,因為他要她拒絕嚴簡易的事。
“你喜歡小易了,對吧?”
慕島撇開駱紅炎投來的眼神,“我不喜歡任何人。”
“你是聰明人,知道我的意思。”
“你在擔心嗎?”
“不,我不擔心,如果你會那麽做,就不用等到現在了。”
這句話落聲後,慕島心裏突然感覺到一陣悲涼,她不允許自己那麽做,這個世界也不會允許她那麽做。就連承認也不可以。
“我今晚可以在這裏住嗎?”慕島輕聲問。
“當然可以。”駱紅炎也輕聲回答。
“別太折磨自己,晚安!”駱紅炎在煙灰缸裏掐滅煙,然後起身離開了別墅。
慕島一直懵懵懂懂地窩在沙發裏,聽到車子離開的聲音才恍然,別太折磨自己——這竟是母親未瘋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一夜,母親拿著一個小本子,不停地晃在慕島麵前,狠狠地問著:“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慕島隻是一個勁地沉默,也是默認。
可是母親不罷休,她非要慕島吭出聲來。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忽然,母親竟哭著大吼起來,那吼聲能撕碎人心。經過慕島一陣的平撫,母親才平靜下來,然後開口說了句“別太折磨自己”,從此便神誌不清。
回想這些,慕島知道母親的瘋是她造成的,如果當初她謹慎點,如果更當初她就把那個小本子燒了,這些事就都不會發生了,她也就不必如此折磨自己。
別太折磨自己——她知道這是母親的用心良苦。
然而,這世上沒有如果,這些痛注定要她用一生來承受。
因為,她錯了,錯得離譜。
慕島不禁出聲地哭了起來。這次她沒有把臉埋進膝蓋,而是任眼淚橫流。
可是,她又告訴自己哭過之後,就忘記,都忘記。
慕島一夜未睡。
天一亮,她又還原了本來麵目。人可以用麵具把自己偽裝得很好,可是心靈的脆弱卻隻有用情才能慰藉。
於是,慕島去了療養院。
母親已經好了些許,她接近時她不會再瘋狂的躲避了,更多的時候她更像一個安詳的婦人。
她把頭輕輕地偎依在母親的肩膀,依然不停地希望她可以清醒過來,可以看看她,抱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