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菩提本無樹
“秋官你沒事吧!”
“秋官你怎麽樣?!”
“秋官你可算醒了,嚇死我們了!”
“秋官,身體怎麽有沒有不適?”
我剛一睜開眼,他們幾個焦急又擔憂的關心就如同爆豆一樣穿進我的耳朵,我輕笑,伸手撫摸如霜的臉頰。
“我沒事,別擔心,你們怎麽都在這?”
“你嚇死我們了你知道嗎!”如霜用力抱住我,“你突然倒在街道上,我們還以為你怎麽樣了呢!”
“我沒事。”我安撫如霜,“隻是知道了一些事罷了。”
“顧醫生就在外麵,我們剛剛請他為你看的診。”範無救說道。
顧醫生,聽到這幾個字我就感覺開心,他來的真是正是時候。
“我要去見他。”
“你能行嗎?”如霜拉住我,擔憂的看著我“你剛剛都昏迷了。”
“沒關係。”我拍她,“我沒事的,剛剛,隻是我去看一些事情的方式罷了。”
下床穿好鞋之後,範無救給我打開門,顧寧正站在外麵,他依舊是那樣淡然的看著我,可是我卻看到了風起雲湧。
“顧醫生,我們可以單獨談談嗎?”
“好啊,去我那吧。”
“好,還請,點上一根檀香。”
“秋官。”
範無救聽到我說檀香,他皺眉上前拉住我,我對他搖搖頭,拂去他的手。
和顧寧離開賓館後,我們一起去他的診所。這是我第二次來二樓,這裏真的不大,隻是很整齊,書櫃上的書整齊劃一,吊床也很幹淨,我能想到,來這借宿的那些陪酒女應該是很珍惜的。
顧寧給我沏了一杯茶,他很愛喝茶,有專門的喝茶工具,跪坐在茶桌前,我舉起這個用陶瓷打造的小茶杯,很精致,上麵還刻著字,一麵刻“顧”,一麵刻“寧”。
“顧醫生是把自己的名字刻上來了嗎?”
“不,這是我和我哥哥,我哥哥姓寧。”
“是親哥哥嗎?”
“應該算是。”
顧醫生點燃檀香,他把檀香放到專門用來固定香的扁舟上,這扁舟上有一個垂釣漁翁,漁翁的手上可以放香。
這味道很平靜,我深深的吸一口氣,胸中積攢多日的濁氣被這命令衝淡,我吐氣,這些日子的不順也隨之吐出。
“秋官喜歡這香嗎?我以檀香為原料自己加工的,喜歡的話我可以送你一些。”
“好啊,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我有些驚異,“顧醫生還真是個全才。”
“不過是閑著無聊時學的罷了。”
“我要是會顧醫生會的這些東西,我想我永遠都不會無聊。”
“無聊還是有趣,取決於人心,心若是浮躁,那麽每一天都碌碌無為,隻有沉澱下來,明日才會更加充實。”顧醫生對我舉杯,“你說呢?”
“我佛曾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顧醫生飽讀詩書,你認為這句話怎麽理解?”
“紅塵滾滾,歲月悠悠,在這個世上,過往的皆是客,沒有人會永恒,每個人留下的足跡或消匿在人群裏,或沉寂在曆史中,浮世三千,皆是空。”
“顧醫生的意思是,不管活著時有多麽執著,有多少執念,都是虛妄?”
“不是虛妄。”顧醫生低下頭轉他手裏的茶杯,“是證明,所有的執著,所有的不舍與奮鬥,都是你存在的證明。”
“顧醫生不覺得這話裏有矛盾嗎,既然一切是空,又何來證明之說?”
我坐直身體,可謂是正襟危坐,古有論道,而今日,我想聽到他怎麽說。
“因為活著,浮世三千隻是遊園驚夢,我們終究是活在這個世上,我佛超脫俗世,大慈大悲渡人渡己,可是你我是凡人,身在俗世,為世俗所趨勢,有人為了父母而活,有人為了自己而活,我們都不想白來這世間一趟,或是出人頭地,或是名留青史,我們想在這個浩瀚的世界裏留下一些東西,證明我們曾經在這裏活過。”
“那麽顧醫生想留下的,是什麽?”
“我想留下,我是我自己的憑證。”
顧寧直直的看著我,他那波瀾不驚的眸子下第一次出現一些別樣的感情,我知道那是什麽,我曾經曆過那樣的事情,我想,活著。
那是生的欲望,那是對這俗世的留戀。
杯中茶已經涼了,顧寧替我倒掉茶,又替我斟上一杯。
“秋官,你又為了什麽。”
“為了我自己。”
若我有執念,當時收集齊那些珠子,可是珠子真的重要嗎,前世今生,記得與記不得又有什麽分別。
我的存在,就是為了彰顯於我,我這一世奠定了我為人處事的標準,我曾渡過無數亡靈,卻不想渡自己,失去了這一世經曆的種種,落入輪回道,和所有人一樣重頭再來,經曆新的事情,認識新的人,我的靈魂是一樣的,可是思維確是新的,思維決定靈魂,若我的思維是新的,那我的靈魂,不也就是新的了嗎?
我用手指沾上杯中的水,我在茶桌上畫了一個圈,“顧醫生,你可以說說我這個圈的含義嗎?”
“起點,終點,糾纏,放下,是開始,也是結束,是新生,也是滅亡。”
“生生不息。”
“是。”
我收回手,看顧醫生,“一個人,一生可以用一個圈來比擬,那麽一件事呢?”
“當它開始時,結局已經注定,一件事,糾糾纏纏,愛恨離合無數年,上天自有因果,因果循環就是一個圓。”顧醫生舉起茶杯泯了一口茶,“你來我這裏,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嗎?”
“我隻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需要顧醫生幫我解釋解釋。”
“巧了,我也有一個問題不明白,想讓你給我解釋解釋。”
“什麽問題?”我好奇的看著他,還有他不明白的道理?
“秋官,人有兩麵,一正一邪,那麽靈魂呢?”
“也有兩麵,或生或死。”
“可以同時存在嗎?”
“一個的死亡即使另一個的新生。”
“也就是說,隻會存在一個。”
“對,隻有一個。”
我完以後,顧醫生的神情突然變的犀利而鑒定,他對我舉杯,“今天我的收獲很大,謝謝。”
“不必,今天我也很開心。”
我同顧醫生一起喝下那杯茶,我轉著看那茶杯,顧字犀利而鋒銳,如同一把出鞘的寶劍,而那寧字安靜平穩,如同一灘隨遇而安卻不會屈服的水澤。
“也許不是隻有一個。”他輕聲說話。
“什麽?”
“生與死,正與邪,為何不可合二為一?”
“古有惡人有聖人,卻唯獨沒有你說的那種人。”
“有。”他堅定的看著我,“是小人,真正的小人,隻有真正的小人才會用惡掩藏自己的善,用惡來保護自己的善,以惡製惡,剩餘的善才是真正的善。”
我愣了愣,細細品味他的話。
以惡製惡。
“若有一天,我希望能見到顧醫生口中那樣的人。”
顧醫生搖著頭輕笑,而後他看向窗外,那是灰暗的天空,這孤涼的夜晚連月亮都不願意出現,隻有幾顆閃爍的星星,在天空上苦苦掙紮。
“若是善大於惡,那他就會消失,若是惡大於善,他就會出現,這樣的他,你還會想他嗎?”
“想。”我放下被我玩賞許久的茶杯,“因為現在是末法世界,魑魅魍魎,百鬼夜行。”
“我真應該讓我的哥哥也來見見你。”顧醫生微笑著看我,“他一定會喜歡和你聊天的,你和他很像,隻是可惜,他再也無法看這個世界了。”
“對不起。”
“不必,這個話題是我提起來的,秋官,如果你見到他了,你會責怪他的邪惡嗎?”
“會,但我也會感激他。”
“謝謝。”顧醫生真誠的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