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回籠
日允本來是躲著人偷偷來的,現在被安陽樂抓了個正著難免有尷尬,坐在椅子上的屁股好像是長了針眼一眼一會挪一下。
清妍起身朝著安陽樂的方向迎過去,順手接過他脫下來的披風掛到一邊,動作自然的好像成親幾十年的老夫老妻。
安陽樂翹了翹嘴角,拉著清妍坐到日允對麵,日允哪裏敢和安陽世子對坐,連忙站了起來。
安陽樂揮揮手:“不必客氣,你這次來應該也是想要幫月兒脫身的吧。”
日允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安陽樂口中的‘月兒’就是清妍,遲鈍地點了下頭:“是。”
“日允她去東宮找我時沈之城已經在說過這件事了,”清妍把剛才日允講過的自己失憶的經過再和他說了一遍,“我想既然這樣的話,我們倒不如先回東辰去,天雲山上藥效奇佳的草藥有很多,我也未必不能解了烏圖花的藥效。”
安陽樂聽完清妍的話沉思了半晌,最後終是點頭:“好。我們回去。”
他不是不知道清妍一心想要回東辰去,但是一來清妍身子不好需要臨近引入忘憂泉水,二來她病患之軀根本不適合到處走動。可是既然忘憂泉水儼然成了促使清妍完全忘記他的毒藥,安陽樂不得不重新考慮這件事了。
“這幾天守在羊村附近的暗哨已經撤走了,我猜沈之城一定會派人守在邊境守株待兔。”
日允說:“是,剛才閣主也是這樣猜測的,屬下覺得,以南函太子的聰明,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攔住閣主。”
“那也要他攔得住才行。”
清妍冷笑了一聲之後又開始失望起來,實在是沈之城這個人給她的反差感太強了,有時候她也會迷茫,根本不曉得那個光明磊落的大師兄到底有沒有存在過?還是說,她根本就是識人不清,從來都沒有真正看清過這個人?
清妍對沈之城的失望安陽樂看在眼裏,她現在談起沈之城時再不肯叫一聲大師兄,而是直呼其名,不可否認,這樣的變化其實他很歡喜。
男人的獨占欲是很可怕的,愛到深處了,便會如同安陽樂這般,連心愛的人去多看別人一眼都不樂意。
“日允,你現在就回東辰,記得,必須守在東辰邊境你可以跨進南函一步,知道麽?”
日允還是識大體的,聽了清妍這麽鄭重其事地說便隻得點頭,想想還是道:“其實,閣主您也可以請鎮國公派兵幫忙的。”
外祖父鎮守南境數十年,在這裏的根基自然也是最深的,可是這件事牽扯的不過隻是她和沈之城兩方之事,若是外祖父出了手,那牽扯到的就會是兩個國家,雖然東辰國君不仁,但是清妍畢竟還是東辰的人,陷自己的國家於危境,讓無辜的黎民遭難這種事情她還做不出來。
清妍搖頭道:“能善了的事情,又何必累及他人呢。”
日允對清妍的仁善之心感到無可奈何。但是若非如此,當年幾無力足之處的自己又如何會九死一生地活下來,繼而有了今天?
日允得了消息就日夜兼程趕去東辰了,安陽樂開始部署回東辰的事情,清妍趁著他出去的時候又一頭紮進了藥材堆裏,沒日沒夜地鑽研各類草藥的藥性。
安陽樂回來的時候清妍還沒有休息。
清妍拿了一棵還綠著的草放到鼻下輕嗅後皺眉。
安陽樂走過去看著她的樣子:“怎麽了?”
清妍看了他一眼之後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這棵草的味道好奇怪。”
安陽樂拿過她剛才拿的藥草聞了聞:“我怎麽不覺得?”
“我在天雲山掌管東山毒草,對藥草的氣味要比一般人敏感一些,”清妍指著這棵草對安陽樂開口:“我以前見過一棵和它形狀相近的草藥,叫做雲麻草,是東辰天雲山獨有的毒草,與苦參和竹葉菜混合可以解毒安神,清肺明目。”單憑苦參和竹葉菜這兩樣裏的任何一樣都不可能達到這樣奇特的藥效,這也是雲麻草的神奇之處。“可是你看,這棵草形尖,莖長,味道略清爽,倒是有些像烏圖花的花葉。”
安陽樂看了下,又聞了聞,點頭:“的確。”
“烏圖花一味藥是不可能讓人失憶忘情的,”清妍想著又搖頭:“不對,是任何一味草藥都不可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即使是南疆的巫術也不能。”
“你是說,它在裏麵混合了其他令人神誌不清的毒草?”
安陽樂一點就通,清妍和他說話半點力氣都不費,這種兩個人之間如同一人的無形默契讓她微微勾起了嘴角。“沒錯。藥草醫病救人,毒草既可以以毒攻毒,又可以惑人心神,我的記憶失的莫名其妙,既然可以沒自然也可以恢複。”
安陽樂點點頭,到一旁的藥匣裏拿出另一味藥草:“這棵草是我在忘憂泉旁邊發現的,萬物相生相克,忘憂泉既然可以讓你的蠱毒發作,那它的附近應該也生長了克製的草藥,你看它……”安陽樂掰下一片葉子送到清妍麵前:“無色無味,把它熬成水之後味道微苦,吃完之後耳聰目明,好像是有一些清心寧神的效用。”
清妍接過那片葉子聞了聞,然後放到口中嚐了一下,的確沒什麽味道,但是吃下去沒多久她卻覺得頭痛欲裂,腦子裏好像有千萬隻蟲子撕咬似的難受,她忍不住抱住頭蹲下來,柳眉蹙成了一條線。
安陽樂看到清妍這個樣子心下一緊,連忙隨著清妍蹲下來:“月兒?”
清妍抱著頭晃動:“頭,頭疼……”
安陽樂拿過清妍的手腕給她把了一下脈,繼而蹙起了眉頭,她的脈象太亂了。
不過是一小片葉子,居然藥效這樣生猛,是他太大意了,自責的抱起清妍出了藥房回到房間,把她放到床上。
蘇北被清妍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隨著安陽樂進來看了看,“世子,洛大小姐是……”
安陽樂擺擺手示意他閉嘴,想想便開口:“記下我說的藥材,然後一碗水煮成三碗熬製,要熬三個時辰。”
蘇北聞言不敢耽誤,立刻拿過紙筆來記。
安陽樂勉強自己凝神靜氣,薄薄的唇瓣裏一樣一樣地把藥材的名字說出來,然後就頹然地坐到了床前,看著清妍的樣子心疼到無可複加。
清妍感覺自己的腦袋好像要裂開了,蟲子撕咬她的力氣越來越大,她忍不住哭出聲來,隻能下意識地喊出心底裏的名字:“安陽……”
“月兒!”安陽樂握緊清妍的手:“我在。”
清妍哪裏知道他在與不在,隻是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安陽說他在,他在就好,清妍微微鬆了口氣,但是很快就被更大的疼痛吞噬了神思。
好像有什麽事情不受控製地破土而出,一點一點地冒出腦海。
百餘人中,那個男子一襲白衣緩帶青袍踏馬走來,枯木老林裏,唯他一人眉目如畫,笑容清雅,仿佛謫仙落凡,帶來滿世界的清風明氣,他忽然淺笑開口說:“姑娘,你的箭擋了我的路。”
巍峨的宮殿前,男子溫柔地拉過她的手,略帶虔誠地烙下一吻,一吻不過轉瞬之間,卻許下了終生。
氣勢恢宏的大殿上,還是那個男子,攔下她要邁出的腳步,一身短簫走到殿中央,一曲廣庭蘭調奏畢,男子對她笑的格外溫雅。
淡淡的月光下,他和她相並而坐,他平靜的眸光破碎出細碎的笑意,俊雅不凡的臉孔靠近她緋紅的麵龐,緩緩落下一吻。
清風拂過攬月台的樓頂,帶過他們麵無表情的臉,他輕輕吻過她的額,聲音低淺溫柔:“月兒,你的身上若無鍾情蠱,我們現在的生活一定很美滿。”“我們一定已經成親了,我帶你暢遊天下,過個三五年再生兩個孩子,一個是男孩,一個是女孩,男孩要比女孩大些,那樣哥哥就可以保護妹妹。”
滿目的碧綠中,一男一女一簫一笛,漫山遍野的清徹樂聲,一曲落,他不容抗拒地把她擁進懷中。男人白袍如仙,女子長裙飛舞,衣袂飄轉間仿佛神仙眷侶,羨煞旁人。
腦海裏的清明褪去,清妍還想再看清些什麽,卻陷進了無窮的黑暗中。
再醒來時已是深夜。
周身被溫暖的氣息包裹,如蘭入蓮的氣息漂浮在鼻翼,清妍緩緩地睜開了眸子,對上那雙溫和清潤中飽含無限情感的眼睛。
安陽樂對著她一笑,“終於醒了。”他把她緊緊箍在懷裏,聲音回旋在耳中,他說:“月兒,你嚇壞我了。”
那個世人眼中無所不能高在雲端的安陽世子也是會怕的,他不是無情,隻是太過深情,所以把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情感都寄予在了一人身上,她笑,他笑,她哭,他肝腸寸斷。
他們之間不需要道歉,不需要感謝,他們默契天生,他們情深似海,其實上天本就不公,但又是最公允的,因為他早就了這樣兩個光風霽月的人物所以不公,因為讓他們經受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災難所以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