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雲溪閣
清妍看著她問道：“你們太子殿下是什麽時候去東辰的？”
“回洛小姐的話，太子殿下是三個多月之前去的東辰，但是後來因為您中毒，所以提前回來了，後來去往東辰的使團審定之後決定求娶東辰左相大人的千金為十三皇子的皇子妃。”
“那我來這裏之後有什麽不正常的事情發生嗎？比如說，我經常在睡夢裏說一個人的名字什麽的？”
幽輝搖頭，“沒有，洛小姐來之後一直都是昏迷著，後來是太子殿下帶著您去了明山忘憂泉眼處，您的身體才好轉起來的。”
清妍點點頭，無意再說話，轉身回到了書房。
坐在書桌旁的凳子上，清妍的心裏一時煩亂，從桌上抽出一張宣紙來想要作畫，隻是紙張鋪就了之後卻不知道畫些什麽了，搖了搖頭索性拿起毛筆來練字。
腦海裏忽然又冒出那闕題，不知不覺中那首詩已經結了尾。
“太子殿下。”
清妍聽到宮女的聲音向外看，見是沈之城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她勾了勾唇角，沈之城也笑，步子不快不慢地朝著她走了過來，目光落向她筆尖的落處。
清妍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才發現毛筆落在紙上久久不曾移開，已經陰黑了一大片。她連忙把筆放到筆架上，看著黑了一半的宣紙無奈。
沈之城的眸光微微一閃，狀似無意地問道：“在寫什麽？”
“《闕題》啊，”清妍看著宣紙道。
沈之城望著紙上雖然黑了一片但依然可以看到的字跡，不自覺加重了語氣：“怎麽忽然想起寫這個了？”
清妍沒注意到沈之城的表情，隻是看著書桌上的紙張輕聲道：“剛剛幽輝告訴我說她的本名是叫清輝，是那個‘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的清輝。”
沈之城依稀記得這件事，點了點頭。
清妍嘴角的弧度稍稍擴大，眼神卻不自覺飄遠，似乎是在回憶什麽有趣的事情：“道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閑門向山路，深柳讀書堂。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我覺得這首詩寫得極好。”
沈之城呼吸錯亂了一瞬，而後盡量平靜地看向清妍：“哦？比劉慎虛有才名的詩人大有人在，你為什麽偏偏喜歡他？我記得你以前可是喜歡謝靈運的。”
清妍蹙起眉頭看著沈之城：“謝靈運太過高傲，反觀於他，雖然在世時未有大成，但是寄情山水，孝友恭儉，哲悟過人。長山美景獨秀，時光雖然隔了千年，風景卻依然如初。”
這是在說她和沈之城即使再久不見也依然情比金堅嗎？沈之城的臉色抑製不住的陰霾，連剛才沉溺思考的清妍都發現了他的不對，對上他有些蒼白的臉色蹙眉：“大師兄，你怎麽了？”
沈之城勉強對著清妍一笑：“沒事，就是……心口疼。”
清妍扶他坐下來給他搭脈，過了一會才放下手說：“可能是你今天太累了，休息一會吧，等下我給你開個方子你休養兩天就好了。”
沈之城深吸一口氣，沉澱了片刻才恢複過來，麵色如初地對著清妍開口：“我沒什麽大事，倒是你，身體才好一些就不要費心費力了，回房好好休息，藥要按時喝。”
清妍點點頭，任由沈之城推著她出書房，在邁出門檻的瞬間忽然轉過頭對沈之城說：“大師兄，蘭苑的名字我不喜歡，換一個名字好不好？”
沈之城在這種事上一向順著她，不過周圍的宮人們卻都吃了一驚，蘭苑可是皇上為太子殿下親自書寫命名的，可謂禦筆親書，太子殿下就算再寵愛這位洛大小姐也不至於忤逆皇上吧？
可是事實證明他們還是太不了解沈之城了。
他們眼中循規蹈矩的太子殿下隻是輕輕笑了一下就頷首：“你喜歡就好。”說完便問她，“想換什麽名字？”
這下子這群宮人終於對太子殿下這位師妹的地位有了一個新的了解，就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比皇上恐怕還要重要三分！
清妍唇角的那抹笑意仿佛春風細雨，若有似無地驚豔清嫵。
眾人之見她不點而赤的朱唇輕啟，淡淡地吐出三個字：“雲溪閣。”
沈之城身形一顫，竟然眼前一晃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他身邊的太監連忙上前扶住他：“太子殿下！”
沈之城揮開太監的手，看向清妍的眸光依舊平靜，還是那一句：“你喜歡就好。”
他這樣的態度倒是讓清妍有些拿不準了，仔細地盯著沈之城看了一會兒，然後才收斂笑容：“大師兄太累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沈之城點點頭，看著清妍轉身離去之後才又走進書房。
看著身邊的首領太監錢竟，沈之城的眉目已是冷然：“她這些話絕不是空穴來風，去查，今天她都見過什麽人，和誰都過話，都說了些什麽，一五一十都給我查清楚！”
錢竟看著原本一下那個溫厚清潤的太子殿下盛怒的麵龐，心中替今天接觸過洛小姐的人捏了一把冷汗。
不多時錢竟走了進來：“回殿下，今天洛小姐隻見過十三殿下，十三殿下走後，洛小姐又和門外輪值的宮女幽輝說了會子話。”說著又把清妍和沈之玉以及幽輝的對話內容一一敘述。
沈之城闔了闔眸子，眼角眉梢的陰鷙之氣散去，已是尋常模樣，唇瓣間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杖斃。”
沈之城指的是那個不守規矩的宮女幽輝，錢竟聞言一驚，下意識地看向坐在書桌旁閉著眼睛的主子，見了對方平淡的表情才低了頭，掩下眸子裏一瞬間的訝然。
太子殿下有多長時間沒有這樣動怒了？似乎從他侍奉在太子殿下身邊開始，這位主子就再也沒有生過氣，可是自從這位洛小姐來了東宮之後，太子的情緒起伏就越來越大了。
沈之城說完這句話忽然又接著道：“以後清妍不管練了什麽筆墨丹青，都一律不許扔了，一並留下來給我過目。”
“……是。”
規規矩矩地退出書房，錢竟發現身後的衣服已經滿是冷汗。
他招招手示意小太監把幽輝帶去執刑的屋子，這裏可是書房門口，這些宮人們的血不能弄髒了這塊地方。
改蘭苑名字的事自然是隨口一說，隻是清妍沒想到下午時分錢竟就帶人來了蘭苑，她出門時幾個小太監正在摘半月門前的牌匾。
這些小事她不想和沈之城爭辯，便隨著錢竟去了。
見清妍走出來，錢竟連忙上前：“洛小姐，太子殿下正在望月亭等您。”
清妍點點頭，在東宮住了這麽久，她自然是知道望月亭在哪裏的。無須他人引路，她自己朝著目的地走去。
到的時候沈之城正在舉杯獨飲，見她走來立刻招手示意她過去。
清妍在他對麵落座。
沈之城也不說話，擼了擼袖管便抬手拿起桌上盤中的醉蝦拿了起來，仔細剝皮放到她的碗裏。
清妍看著他的動作微微愣神，那種熟悉的感覺又襲上心頭，清妍順著那雙剝蝦的手向上看，可是當她馬上就要看清這個人麵容的時候卻忽然被一股針紮似的疼痛阻攔，她晃了晃頭，想要再往上看，眼前卻忽然晃過一張雅致無雙的麵容，稍縱即逝。
再看向那個人的時候，眉目卻已經不再清晰，清妍神情恍惚間，終於看到了剝蝦人的麵容，卻是自己熟悉的清淡溫和。
“怎麽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清妍緩緩抬起頭，對上沈之城關切的眸光，她搖了搖頭：“就是頭疼。”
“我說過了你不要勉強自己，餘毒波及太深，你還能記得年幼時候的事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清妍也知道欲速則不達，隻是心不由己，總是想要查清過去經曆的到底是什麽，越想知道就越是想不出，她才越發的惶恐。
沈之城顯然很了解清妍的心態，所以才格外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一餐在二人各異的心思中結束，沈之城見天色還早便便邀清妍一起去遊湖。
“好啊。”她本來就無所事事，能出去玩一玩也省的總是多想。
沈之城見清妍答應地爽快心裏才略微鬆了一口氣，現在看來，清妍還是信任他的，那之前雲溪閣的事情應該隻是她偶然想到的……
沈之城正要引清妍向亭外走，忽然瞥見她有一點淩亂的發頂，無奈一笑：“睡醒了又沒好好整理一下？”
清妍見他向自己頭頂上看便知道她的發髻又出問題了，沒辦法，她的確不是一個會打理自己的料，以前在天雲山的時候也都是大師兄幫她疏的頭。
沈之城搖頭之後便走到了清妍身後，想要解開她的發髻重新梳理，可是他的手才要落到清妍頭上的時候後者卻驀地閃到了一邊。
沈之城一驚。
莫說沈之城，就連清妍自己都被她下意識的動作驚訝到了，大師兄以前也經常幫自己梳頭，可是為什麽這一次，她莫名地不想他觸碰自己的頭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