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百年，邂逅（三）
“師兄，真的不再多住些日子嗎？”
“這些年來，我唯一的心願便是找到翎兒向她彌補我這些年對她的歉疚。現在，老天成全了我，讓我找到了翎兒，這裏，我已經沒有必要在留下去了。”
“也罷，隻是師兄，你接下來有何打算？是帶著翎兒回到天道門還是……”
“天道門……嗬嗬，小師弟，你知道的，早在一百年多前，我就已經被師父逐出了師門，我已經算不上是天道門的弟子。雖然因為這幾年發生的眾多事情，我受風清師弟所托暫管過天道門，但是說實在的，天道門我是真的不願再回去了，因為我真的不想再因為卷入各種的紛爭，而繼續讓翎兒過上每日孤單活在恐懼當中的生活。小師弟，為兄老了，沒有多長時間可活了，我現在，隻想趁著有生之年好好的照顧翎兒，也希望她可以原諒我這些年的過失。”
“放心吧，一定會的！”雲允不舍，心中暗歎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空一心的肩膀。又是輕歎口氣，抬著頭望著西北方向，喃喃道，“師兄，其實你心裏都明白的，當初師父之所以將你逐出師門，完全是被逼無奈才做出的決定。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你千萬不要記恨師父。”
“嗬嗬，我怎麽會記恨師父他老人家。”空一心笑了笑，懷緬道，“自從當初我從落霞山僥幸未死偷偷前往天道門時，風清師弟便已經將所有的事情告訴我了。我心裏明白，當時是因為梵音寶刹和龍幽穀的一眾弟子在場，再加上翎兒的身份又是魔教聖女，師父為了顧及我天道門的門麵，是才當著所有人的麵不得不將我逐出師門。我是師父一手帶大的，在我心裏早就已經將師父當成了我的父親，師父對我的大恩大恩我永世難忘無以為報，不想我卻做出這些讓他老人家心痛的事，如果師父現在還活著，估計他依然不會原諒我吧。”
“師兄，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在說了，你也不要再多想了。”雲允歎了口氣，“隻是師兄，如果你不回天道門，那你打算帶著翎兒去往何處？”
“天大地大，怎麽會找不到一處容身之處！”空一心微微一笑，看向遠處正在和紅娘子嬉戲打鬧大的翎兒，一雙溫柔的眼睛中閃過幾片憐惜之意，“隻要能和翎兒在一起，在哪裏不都一樣嘛！”
“是啊，隻要能和她在一起，在哪不都一樣！”雲允溫柔一笑，看向紅娘子。
這一月來，不僅僅是空一心過的最快樂的一月，也是宮翎有生以來過的最快樂的一月！
對於空一心而言，當年因為身為天道門弟子的芥蒂，使得他在被逐流真人逐出師父之後，沒有勇氣去往大荒山尋找宮翎，而是選擇一個人隱居在落霞山過著每日生不如死的日子。生不如死，當真就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但是，他卻不敢就這麽孤零零的死去，因為他知道，遠在大荒山的翎兒一定也在等著自己，而他心中的那份歉疚或者說是愛慕也都與日倍增。
雖是如此，如果沒有後來淩影之的出現，不知道他是否會看得開想要去尋找心中愛慕之人，又或者一直看不開選擇一個人孤零零的老去直至……懷揣著對那人的不甘而骨爛風中。
對於宮翎來說，當他被空一心抱在懷中，或者當她將匕首插進空一心胸膛的那一刻起，命中注定，空一心便是她這一輩子難以忘記之人。而這之後，便開始了她長達百年時間的焦苦等待。一百年的時間，對於俗世之人也許很是遙遠，但對於修真之人來說也不過是四季交替了幾次罷了。然而在聖女宮的這百年時間裏，她卻感覺到每一天都好像是一百年，然而她卻一直都沒有放棄，因為她真的堅信，她命中的那個男人一定會在某一天突然的出現在自己的身旁。
現在，願望實現了，如夢一般的生活，也終於可以輕鬆的醒來。但請相信，這場夢依然沒有結束，不同的是，是與以往夢境當中完全不相同的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裏，縱然像原來一樣沒有花沒有草，便是整片天空都是陰沉沉的不見生機，但隻要有他的陪伴，隻要挽著他的胳膊，那麽眼簾所呈現的，便是來自心底隱忍百年終得如願的那份真摯。
最好的生活，便是一幅畫，一幅塞滿相思隻為那人到來得以苦後甘甜的畫！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回過神來，眼跳天空，空一心忍著心中激動輕輕說道，“小師弟，有空帶著紅娘子多多回幾趟天道門，順便也代我向風清師弟問個好，尤其是……算了，回去之後多多停留今日，也多多陪陪宛沁師妹吧。”
“我知道，我知道。”宛沁對空一心的一往情深，雲允心中有怎會不知。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刻，他的腦海當中卻是浮現出了當初自己對宮翎的一往情深。苦澀一笑，眼角的餘暉拂繞紅娘子的身影，腦海中的畫麵又是轟然倒塌飄零作散。當他醒悟過來，這才發現空一心已經背過身向前走去。
“大師兄！”他，急忙喚了聲。
“怎麽了？”空一心停下，轉身問道。
雲允的神色有些落寞，幾番的想要開口卻終究是無法說出來。最後，強笑一聲，搖著頭道：“沒事，一路保重！”
“你也是！”空一心輕輕笑道。
夕陽西下，天色漸晚。
天邊晚霞，如火如虹！
空一心和宮翎已經遙遙遠去，遠到隻能依稀分辨得出那是兩道人影。有風吹來，將二人身上的衣襟吹起一角，然後各自的執手替對方撫平衣角。再遠一些，一人依偎，一人懷擁，隨著風中傳來的一聲輕盈，二人的身影終於是徹底消失。
“雲哥哥，你……你問過空師兄了嗎？”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我還是選擇不知道的好。”
“雲哥哥，你是真的不想知道，還是……想知道卻不敢問？”
“嗬嗬，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大師兄沒死，而且已經和翎兒在一起了，而……而師兄他也已經走了，不管當初大師兄在落霞山遭遇的真相到底是什麽，於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你能這麽想，我也就放心了。”紅娘子微微一笑，將身子斜躺在雲允的懷中。
半月後，寂靜城外！
“哥哥~”宮翎跪在悲虹子的墳前，泣聲輕喚。一雙緊而鬆的手掌扶在地上，十根蔥白玉手卻已經深深的陷進地下。
“噗通~”身旁，空一心也是跪下。
“一心，你……”
空一心抬手打斷，掩聲低歎，垂首念道：“翎兒，你哥哥做的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而，若非他臨終前告知我你的下落，可能直到現在你我都不得相見。”閉上雙眼，心中默念，“悲虹子，你安心去吧，我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不會忘記的。你……一路好走！”睜開眼睛，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這三個響頭，他不是為了悲虹子而磕，而是為了悲虹子對翎兒的那份心而磕！他明白，如果不是悲虹子這些年對宮翎的照顧，估計翎兒在幽冥事時就已身死，而自己，現在又怎麽可能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在正道人士的眼裏，悲虹子是一個凶殘狠毒之人，唯有他明白，悲虹子不過也是一個可憐人，一個為情所困的可憐人罷了。
“如果有來世，希望你我真的可以成為無話不說的朋友！”他，暗暗祈禱。
天道門，妙羽峰！
苦情樹下，宛沁一身衣裝靜靜矗立，如同年輕姑娘一般的玉手，一點一點的拂過苦情樹身。曾幾何時，當她知道空一心未死時，她的心是激動的，但隱隱的，卻又有些害怕。而現在，她好像已經看破，看破這紅塵糟糠之世帶給世人的煩惱與痛苦。縱然如此，又有何用？看破了，卻是看破了，但為什麽想要忘記的一些東西，卻總會在不恰當的時候拂過自己的心頭？
許久，她明白了，那個人，一直都流連在自己的腦海，一直都被自己狠狠的留戀著……
“嗬嗬~”她，笑了聲，搖著頭。但無論怎麽聽，都是如此的苦澀。
“師兄他……”抬頭望天，輕啟咬住的嘴唇，呢喃自語，“想必現在應該和宮翎在一起了吧。”
“這份情，就……這樣吧！”身子微轉，三步回首，托著疲倦的身子慢步向上玉宮走去。
寂靜城外，墳前！
“一心，你在看什麽？”
“沒，沒什麽！”
“一心，如果你不想離開天道門，如果你的師兄弟是姐妹可以接受我，我……我願意放下哥哥的仇恨，陪著你回到天道門尋得一處安靜避所共享餘生。”
“翎兒，你多想了。”空一心收回望向紫月山方向的目光，將宮翎的身子輕輕擁入懷中，“世間的繁瑣之事已經了卻，我也已經無牽無掛，我們……這就離開這裏吧。”
“一心。”宮翎一把將他拉住，欲言又止道，“你真的不打算再見你的師兄師弟們最後一麵嗎？”
“不用了，走吧！”沒有任何的猶豫，尤為爽快。
“那小影呢？”宮翎突然問，“難道你就連小影都不想再見嗎？”
“小影？”空一心的眼神有些飄蕩，但心頭卻是無比的欣慰。嘴角上揚，緩緩道來，“小影他已經長大了，已經不需要再依偎在我的羽翼下，他應該學會如何去走自己的路了。如果我們師徒真的有緣，我想我們以後還會再見的。”
“可是……”宮翎抿著嘴唇，半字脫口終是停下，“既然如此，那我便一切都聽你的。隻是天下之大，我們又該去往哪裏？”
“嗬嗬~”空一心抱住她禦風而去，手指前往輕聲一笑，“落霞山！”
“落霞山。”
“是的，落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