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阿狸的心
越過門檻，跨過太上殿，小走幾步，望著矗立身前的問天閣，空一心並沒有選擇進去，隻是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裏，像是觀望。現已入夜，群星閃爍，絲滑如女子披肩秀發般的月華從天而降，給這夜裏帶來了些淒冷之色。他低下頭去輕呢幾聲，雖聽得不太清楚，但從他的一雙眼睛裏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是在思念某個人。
是他？亦或是她？可能，都有吧。
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推門而入！
“是水兒又找你了嗎？”
“是的，我已經記不清他這是第幾次懇求我見你一麵了。”
“水兒他……現在還好嗎？”
“除了心難平靜滿腹雜亂，其他倒也尚好。”
“那就好，那就好。”
“怎麽？”
“嗬嗬，水兒是我一手帶大的，他的性子我怎麽可能不了解。於我而言，現在聽到這句話便已經是我最大的安慰了。我不祈求什麽，隻是希望，水兒他不會因為我這個師父而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而誤了從小到大始終堅持著的信念。如果真的是那樣，那身為他師父的我，罪孽又大了一分。”
望著麵前蓬頭垢麵全無精神的風清，空一心俯身坐在他的對麵，平靜道：“這一點，你放心便是！我已經跟他說了你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關，讓他拋開雜念專心學道。畢竟已經十年過去了，說起來我也算是他半個師父，雖然他表麵上看來卻如我說的那般，但我卻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他的心，在這十年裏始終如一。”
“是啊，是啊！”風清笑了幾聲，一改之前的不堪模樣。但是下一刻，他又淒慘的笑了幾聲，一雙渾濁如俗世老人的眼睛再也看不出一絲的風采，歎著重氣道，“大師兄，你覺得我真的有可能戰勝泣血劍陣的反噬之力嗎？難道你都已經忘了，當年師父他……”
“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空一心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師弟，你別忘了你身上的責任，等你出關，這是天道門上下所有人的期盼。你……知道嗎？”
“我……”停頓良久，風清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淒婉道，“師兄，你真的就不怪我嗎？”
空一心的眉頭輕輕蹙起，擺手道：“我早就已經跟你說了，這是小影命中的定數，怪不得你！”
“師兄誤會了，我指的並不是小影。”風清歎了口氣，眼中有歉意流過。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空一心立刻起身，邊走邊道，“明天，我再過來幫你一起祛除體內泣血劍陣的反噬力量。”
“師兄！”望著突然有些落寞的背影，風清從地上站起喚了一聲。
“歇息吧！”空一心腳下未停，隻是揮了揮手。
“師兄，對不起！”隨著大門的關閉，風清頓時癱倒在地。
冷月如戚，星芒不再！
出了問天閣，空一心走在通往太上殿的小道上，漫漫之路，雖不遙遠，但他胸膛下的一顆心，這一刻卻是異常的冰冷。路過懸崖邊上，他停了下來，舉頭看向東南方向的某個地方。深夜裏，這道身影如同一塊巨石，直至被黑暗掩埋無聲無息……
玉狐村北，玉狐山！
“咚咚咚~”幾聲敲門，喚醒了黎明。
窗戶打開一角，阿紫探出腦袋向門前看了一眼，接著又回過頭衝屋裏叫喚幾聲。
“是吳師兄嗎？”淩影之放下手上冒著熱氣的毛巾，隨手將房門打開，“吳師兄，你今天……”看清了門外之人，未說完的話咽下肚中，“阿狸，是你啊。”
“是我。”阿狸輕輕點頭，將手上的包袱塞進他的懷中，“這是我為你準備的一些幹糧。”一句說完，轉身就走。
“阿狸。”淩影之連忙喚道。
“放心吧，曼寒我會照顧好的。”阿狸並未轉身，不過片刻，曼妙身影就已消失。
回過神來，望著手上帶著些餘香的包袱，淩影之默默的歎了口氣。轉身回屋，將包袱小心的放在桌上，打著招呼道：“阿紫，如果待會吳師兄過來，你告訴他我馬上就回來。”
“淅淅~淅淅~”阿紫點了點頭。
玉狐山腹，玄冰石室！
“曼寒，我今天是來向你此行的。”握住雪曼寒冰冷的小手，淩影之溫柔輕道，“我馬上就要和落姨還有吳師兄一起趕往北極冰原，一旦我們找到了鬼門的傳人，我就會立刻趕回來陪著你。隻是，我也不清楚這一去到底要多久……但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裏找到鬼門的傳人的。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阿狸會好好的照顧你的。”
“曼寒，我……走了。”深情的一吻，石室當中再無人煙。
隨著石門的一開又閉，懸停在冰床上空的鎖魂鎖突然顫了一下。白霧泛濫之下，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緩緩凝結，望著石門的方向愣愣出神。僅過片刻，鎖魂鎖歸於安靜，這道身影也伴隨室中白霧漫無邊際的各處飛散。
早飯過後，落櫻對阿狸好生叮囑了一大番，這才和淩影之還有吳起禦空而去。地麵上，阿狸抬頭望著漸漸遠去的三道身影，卻久久未曾挪動一步。回過神來，收回目光，一個人沿著山間小路向著玄冰石室的方向走去。
走進玄冰石室，看著躺在冰床上的雪曼寒，阿狸輕身走過，俯身坐下，微微道：“你不會孤單的，在他們回來之前，我會每天都來這裏陪著你。”長言止此，苦澀一笑，“你知道嗎？很早以前，我就已經和他認識了。那個時候，他是一個小孩子，一個受困的小孩子，而我，也僅僅是一個不會化形的小白狐罷了。你可能不知道，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時，我被嚇了一跳，我不明白為什麽這世上會有長相如此奇怪的東西，直到後來，姐姐才告訴我，這叫人，不同於我們靈狐一族的人類。”
“當時啊，嗬嗬……”笑了笑，輕輕搖頭，“當時，我懵懵的很不理解，也不明白姐姐口中的人類到底是什麽。後來，後來……我慢慢長大了，終於可以向姐姐一樣化形，我這才明白，原來我所化之形就是姐姐口中說的人類。嗬嗬，我太笨了，每天躺在姐姐的懷裏，看著她化作人形的臉，卻不知道原來除了姐姐之外，這世上還有那麽多、那麽多的人。”
言盡於此，一雙眸子拂過幾縷愁苦，呢喃道：“分別之後，我的腦子裏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當初的那個小男孩，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曾問過姐姐，但是姐姐卻告訴我，人類是壞的，他們都是一群沒有感情的魔鬼。看著姐姐，盯著姐姐有些發火的眼睛，我點了點頭。即使到了後來，你們三人為了玉狐村的事情找上門來，我也不曾與他相認。也許你並不知道，其實當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已經認出他了。但不知道為什麽，或是害怕，或是姐姐的話感染我太深，我始終不敢告訴他我就是當初的那隻小白狐。”
“即使現在，依然如此。”她在心裏默默說上一句，爾後揚起腦袋擠出笑容，“我明白，他現在的心裏除了你之外再無別人，我也明白，我和他之間僅僅是一場夢幻般的偶遇。擦肩過了，也就過了，誰會停下步伐琢磨著剛才擦肩的人是誰，誰又會無聊到將那道身影一直藏在心裏當做留戀！”
“你說……我說的對嗎？”
“嗬嗬，不過我現在已經看開了。”看著雪曼寒，伸手拂過她的臉龐，真誠笑道，“有你陪著他共度一生，我已經滿足了。我希望……”有些嗚咽，長舒口氣，“我希望……我真的希望他和姐姐可以找到鬼門的傳人讓你醒過來，因為隻有這樣，他才不會像這十年來過的這般……”
“讓我難受！”
冰冷的石室，隨著這四個字的落下，似乎突然之間陷入了死寂，即使她現在還坐在那裏。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隻知道有絲絲點點啪啪滴落的響聲，就像沾著墨在一麵牆上隨意揮灑，待筆落下卻心生某種的失落。
就像她說的那樣，一場夢幻般的偶遇，擦肩過了，也就過了，誰會停下步伐琢磨剛才擦肩的人是誰，誰又會無聊到將那道身影一直藏在心裏當做留戀。隻是，真的隻是當做留戀嗎？最起碼，於她而言，於阿狸來說，並非如此。
銘心自問，又像是在遞話，雪曼寒陷入沉睡不能應答，但如果她醒著，她一定會搖著頭告訴她，不是這樣的。雪曼寒如此，阿狸心裏又何嚐不是？她其實是明白的，隻是有心的在欺騙自己罷了。
執念？癡情？
每日想想，便足夠了。
落下玉手，站起身子，小抿嘴唇，愣了許久！
“我不會讓你孤單的，我會每天都來陪你。”她，轉過身去，向前走了幾步。隻是到了門前卻又停了下來，自喃道，“希望，你不會記得我今天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