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七章 梵音寶刹(三)
焚香閣,內堂!
入了座,風清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講來。說到一半,了緣從外走進,二人互相行了一禮,了緣便安坐在了明的邊上入起定來,似乎對於風清所言之事並無半點興趣。見其模樣,風清也不介意,將剩下的消息一一告知。末了,道:“在我出發趕往貴派時,南宮師弟孤身北上,為的也是就此事與龍幽穀進行協商。”
“幽冥!”了緣如入定中醒來,呢喃一聲。
“修羅一族。”了明看向邊上,輕輕皺眉。
對於風清的話,了空雖然心中震驚,但臉上卻不曾表現出來,隻是驚疑道:“敢問真人,有關幽冥一事是從何處得知?”
風清也不隱瞞,直言道:“不瞞大師,南宮師弟門下有一弟子名喚淩影之,之前他因事前往南蠻大荒,曾與幽冥有過一麵。”頓了頓,又道,“幾月前大荒山一行中,知初二位賢侄還與小影等四人一起奮戰力克魔教閻煞殿。”
“淩影之。”了空呢喃一聲,耳畔忽如驚雷一震,思緒過往飄向幾年前的夜晚,沉吟道,“難道當初所感預兆指的就是這件事嗎?”
了明和了緣相視一眼,驚中帶愣。
風清未曾聽的真切,問道:“大師所言,是為何意?”
了空卻是搖了搖頭一語帶過,隨後道:“不知真人心中可有好的良策?”
風清輕輕擺手,接道:“在大師麵前,豈敢談之良策!隻是在南宮師弟臨行前,我曾囑咐過他,一來讓龍幽穀疏散四周百姓,二來說服他們舉派遷移我天道門,免得被幽冥一一擊破無法收場。放眼大荒山一帶魔教諸派,即使以鬼幽府等四大門派的實力都抗衡不了幽冥的力量,眼下集結我正道人士為一處,雖不敢言定能勝之,但思來想去卻也無好的辦法。”
聞言,了緣看了了空一眼,方才明白,了空之前為何吩咐自己命令門下弟子在無量佛前誦經三日,原來他一早便猜出了風清此行的目的。細細一想,自己在某些細節方麵確實不如大師兄,之前因為了因一事而遷就於了空,也不禁讓他的心裏隱隱感到愧疚。
注意到他的神色,了明向他看來眼神示意,也算是安慰了。
聽完風清的一席話,了空長歎了口氣,哀聲道:“不想這才時隔區區百年,世間又將爆發一場難以收拾的混亂。今下想起,百年前的種種曆曆在目,身死之人不計其數,受到連累的黎民百姓更是數不勝數,若不是當年逐流真人舍身喚醒泣血劍氣,於問天峰頂問天閣內釋放出泣血劍陣,不知道還有多少無辜的生命就此隕落啊!”
“唉~”聽到這裏,風清的臉上掛著哀悼,歎氣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或許這一切,也是師父他命中的定數吧!已一己之軀,救我正道於水深火熱當中,更是救了世間的所有黎明百姓,換做是誰都應該義不容辭,因為這是我修真之人肩上扛著的責任!”
了明和了緣不曾插嘴,百年前的正邪之戰他們也有參與,對於當初逐流真人傲立泣血劍氣下的悲壯身影更是記得一清二楚。那種風采,天地為之失色,日月為之暗淡,那是被星辰一般好似蠟淚垂落的所有正道人士寄予的希望。終於,這場仗,打勝了,魔教,也退了。他們本應該都感到高興才對,可是不幸的是,與他們情同手足的師兄、師弟,卻是成為了這場戰役下的犧牲品。
他的法號,喚作了因!
觀當今正邪兩派,聞梵音寶刹“四大神僧”之名無不如雷貫耳,這是一種崇拜,這是一種敬仰,包括梵音寶刹自家的一些普通弟子,也常年因這一稱呼而感到驕傲自豪,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我看破了紅塵拜入佛門,剃去三千煩惱青絲麵朝我佛,每日誦經吃齋念著阿彌陀佛,求的是什麽?隻是求得一處安身之地,淨化心靈祛除被肮髒塵世染過的糟糠。做這決定,或有人不解,或有人嘲笑,或有人借此取樂。甚者,妻離子散,老父老母終日以淚洗麵,屈身茅舍之內不受相鄰愛戴。但我知道,這才是我想要的。很幸運,我拜入了梵音寶刹,正道三大門派之一的佛家代表。我,真的滿足了。
於是,每日跪在佛前虔心懺悔,沒有哭訴,沒有怨言,隻是懺悔於被我傷了心的那些人。
有雲曰,一朝向佛,便終生侍奉於佛!
更何況,我梵音寶刹今日受天下人敬仰,受世間萬民所愛戴,我還有何不知足。梵音寶刹四大神僧,不僅僅是對師父他們的尊敬,也是對我梵音寶刹最大的尊敬。於此,我又有何不知足?
可是事實上呢?
沒有所謂的四大神僧,最起碼,從了空踏入百隱門的那一刻起,這個頭銜便已經消失了。
出家人,本就心中無物,看淡世間一切,更何況是了空一輩佛家集大成者。對於這個頭銜,準確的說應該是敬重,他們聽在耳中固然有喜,但對他們而言,這也不過隻是一種簡單的認可罷了。當下,了因坐化,留下了空三人,雖旁人或有不知,但在他們心裏,知與不知又有什麽重要。
同樣的,在旁人眼中,即便四大神僧隻剩一人哪怕盡皆逝去,神僧之名依然無法動搖,因為後世門人定然可以傳承衣缽慈悲為懷心係蒼生。哪怕梵音寶刹就此隕落,但隻要心中有佛,佛家一脈也不會因此而中斷定能長存千萬載。所謂“神僧”,乃天下人對了空一輩佛家門人修為高絕者的尊稱,但事實上,每一個梵音寶刹的弟子,都是神僧,隻要……
心中有佛。
晚間,客人居!
“出家之地,隻有一些清淡飯菜,還望真人莫怪。”
“大師嚴重了!此番來此,給大師添了些麻煩,“莫怪”二字理應我說才是。”
“嗬嗬~昔日一別,至今已有幾十載,再見真人,感觸良多啊。”
“是啊~這些年來,我本想多次上門拜訪,無奈門中事物繁重,著實是抽不開身。如今得見,也算是了了我這麽多年的一個心願。隻是我不曾想過,曆史會在你我有生之年重新上演,真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夠闖過去。”
“凡塵如煙,皆做霧狀;雲裏霧裏,看不真切。既然已經來了,那我們也無無需躲避,隻要盡心盡力便再無悔過。”
“大師說的在理。”
窗外,皎月緩緩升起,照在了房中二人的身上,有些淒冷。
稍坐一會,風清關心問道:“大師,不知了因大師他現在……傷勢如何?”白天有了明和了緣在場,對於心中疑惑也不好多問,眼下隻有對麵的這個老朋友,而老朋友之間是不會存在秘密的。
“阿彌陀佛!”聖號微念,了空執掌胸前,麵露苦色,哀歎道,“真人來之前,師弟他已經坐化了。”
“大師節哀。”風清安慰一聲,從初次見麵開始,他的心裏已經有了幾分猜測,隻是從了空的嘴中親耳聽到,還是讓他有一些詫異。雖然他與了因的交情算不上深,也僅僅隻是共同禦敵的戰友關係,比之了空而言更是無法比擬,但縱然如此,一顆心上依舊空空蕩蕩有些酸楚難過。寡言些許,終是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彷徨道,“時間輾轉,已經一百多年!我承蒙師父看重,執任天道門一派之主,大師也同我這般執掌諾大梵音寶刹。你我之間,雖為故人昔友,但在心境上,某些地方卻是格外的相似。”
了空似是心有所悟,輕言道:“真人之意,是否是想起了雲允雲師弟?”
風清苦澀一笑,沒有作答。
了空看了他一眼,又問道:“是否是想起了空一心空師兄?”
風清還是苦澀一笑,搖了搖頭。
這下,了空有些讀不懂他的心思,問道:“既然都不是,那真人又為何所困?”
“大師,可還記得當初在霄波池邊,我跟你說的那句戲言嗎?”
了空愣了一下,仔細回想,方才醒悟。過了一會,右手拂動左手腕處的翡翠佛珠,呢喃道:“這麽多年了,不想真人依然記得。”
“其實……我早就忘了。”
“嗯?”
“或者說,是在不經意間想起的。”
“是嗎?”
“初讀不以為意,細細斟酌,卻如毛刺一般紮人心頭隱隱作痛。”
“你我都是百來十歲的人了,想那麽多幹嘛!聊想剩下歲月還有幾分,隻待入土將時,平生之事還不是追隨而去。到了那時,也就沒有所謂的牽掛了。”
“是啊!”
月入梢頭,迷霧泛起!
二人又是寒暄幾句,了空這才緩聲離去,留下風清一人,站在窗前望著外麵想著過往。難堪處,一言說不盡,終是選擇了不說。微微一笑,也算是給予自己的安慰了。於是,拂袖將燭燈吹滅,緩步走到床榻上盤膝做好。似乎,這一夜,很是安詳。
時光穿梭,幾十又年。
無量山腳,霄波池邊!
二人相互作揖,暢談許久,見他們麵露喜色,好不欣慰。直至,夕陽落下,告別而去。那句戲言,其實也隻是一句戲言而已,就算追憶,該追憶的也是風清和了空。看二人神色,似乎都已看破,既然如此,又何必苦苦追尋?
人生當中,總是需要謎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