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八章 這份情,斷了嗎
這一夜裏,崔君五師兄弟喝的酩酊大醉,一個個或是埋頭攤在桌前或是兩兩相依橫睡在地上,就連一向不沾酒水的南宮雨霏都小飲了幾杯,眼下正說著囈語紅著一張小臉趴在桌上。淩影之也喝了,而且喝了很多,他也想像諸位師兄和師姐那樣大醉一場然後將所有的煩惱盡皆拋之腦後,奈何無論喝了多少,他的靈台處始終都是保持著一絲清明,或者說是有一道縈繞心頭無法揮去的倩影。
門外,雨聲淅瀝,風聲漸止,而這天,似乎也快亮了!
淩影之甩了甩腦袋晃悠的站了起來,他本想喚醒崔君等人,但是看著他們像死豬一般的昏沉熟睡,微微笑後搖了搖頭。穩了穩身體,一把將南宮雨霏抱在懷中,有些顫危的將她送到了房中。看著床上的這張有些醉態卻更加動人的玉臉,他伸出手來在師姐的麵龐上輕輕滑過,然後又屈身在師姐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或是酒勁上來了,他突然覺得嗓子處幹幹的很是難受,便想轉身過去倒杯清茶解解渴。
“不要走~”南宮雨霏說著夢話,一雙玉手在空中胡亂的摸著。
“我不走,我不走!”淩影之一屁股坐在床邊,匆匆的將師姐的手掌握住。
“小師弟,不要再離開師姐了~”南宮雨霏漸漸安靜下來,緊蹙的眉頭卻遲遲沒有鬆開。
看著她,淩影之的嘴唇動了一動,憋了好長時間都未說出他想要說的那句話。而他的耳邊,師姐的這一句話卻反反複複的不斷響起,似乎沒有一點想要消停的跡象。默歎過後,他的心上突然泛起了煩意,讓他在接下來數炷香的時間裏都保持著一個動作。
回過神來,又是看了師姐一眼,方才將她的玉手輕輕落下,再將被子往上拉了拉後,便是獨自走到桌邊坐了下去,倒了杯清茶一飲而盡,喉嚨處的燥熱消失幾分,但心中的煩意卻是愈加的濃烈。或是意猶未盡又是倒了一杯,但拿起杯子的手停放在嘴邊始終都不曾喝下。目光飄去,順著門窗,他有感覺到,一顆心正在沿著自己的思緒慢慢的靠近。
妙羽峰,苦情樹下!
雖然天落著雨,但雪曼寒卻沒有任何的感覺,正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苦情樹下用手撫著樹幹,一雙低迷的眼睛也始終都是朝著黑暗中的某一處凝望著。有些雨水順著苦情樹的枝葉輕輕掉下,又順著她的發絲滴落在她的臉頰,就這麽,一點,一點,開始浸透她的曼妙身姿。夜是孤寂的,有風有雨的夜更會令人愁上眉梢,天不憐人而人自憐,就像她一樣。
“下雨了,小心別生病了。”
她的身後,淩影之站在雨中,一身的黑衣已經和黑夜融為一體,讓人無法捕捉到他的方位。有風吹過,將他的帶著雨水的滿頭白發吹起幾分,很像是雲層之上努力擠破著的玉芒。原來,他沒有動。
“是啊,下雨……”話音中斷,不再繼續。
這道天藍色倩影就像是一塊萬年的玄冰一樣,每日都在等候和期許著陽光可以灑下,讓自己不再感受到活在冰冷世界裏的那份孤獨。她本沒有錯,為什麽還要受到這份孤獨的折磨?這份孤獨到底是什麽?她不知道也不想更不願去知道,能夠明白的,便隻有她自己的一顆心而已。但這些日子裏,她卻根本就感覺不到心的存在,因為在某人當初不告而別之後,這顆心便已經跟隨那人一起遠去了。
雪曼寒,轉了過來。
“你……回來了。”雨又大了,遮蓋住了她的眼簾。
“嗯!”
淩影之隻是說了這麽一個平凡的字,爾後又繼續的呆站在那裏。於他而言,這一天不是已經等了很久了嗎?為什麽在看見麵前人兒時,他還能做到一如既往的平靜?在他的心裏,依牽在麵前人兒身上的這條線,又到底斷了沒有?
“什麽時候回來的?”恍恍惚惚,這顆心似乎又回來了。
“回來沒多久!”淩影之如實照答,不曾有絲毫的隱瞞,“和師姐他們在一起喝了些酒。”
“是嗎?”
夜幕有些渾濁,讓人分不清她的臉上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看向天上,烏雲缺了一個口子,碗口大的月芒向下墜落卻隻鍾情於她一人,像螢火蟲一樣圍繞在她的身邊眷戀不舍。透過雨幕,凝視已久,這才知道,原來她的臉上並非雨水,而是連成線好似珍珠般的晶瑩剔透。如此傷心,如此的心疼,卻不知麵前之人,有沒有感覺到心中的隱隱作痛!
淩影之許久都不曾答話,他的臉上有著焦慮和糾結,似乎通過他的眼睛便可一眼看透他的心,和他的臉一樣,焦慮,糾結,而且更甚!或是雨太大了,就連風都難以再吹起他的白發,於是就像一個落湯雞一樣無助又淒涼的站著,站著,一直站著……
他沒有說話,雪曼寒又何嚐不是!
一道黑衣,一道藍衣,就這樣互相看著對方,在他們的中間,便是這雨幕充斥在夜下橫檔著的隔閡。這道隔閡,黑衣感受到了,藍衣也感受到了,但藍衣卻不敢率先逾越生怕頂撞了這道隔閡,也怕搗碎了這些天來做下的一個又一個的美夢,更怕從這道黑衣的心上聽到一聲來自自己心碎的顫動。
一炷香,兩炷香,三炷香……
“對不起!”沉寂多時,淩影之也隻想了這麽一句歉意。
雪曼寒裝作無事的笑了一笑,搖著頭道:“幹嘛跟我說對不起?”
“我……”淩影之吞吞吐吐,抿了抿嘴唇,終是道,“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其實我該想到了。”雪曼寒將目光移開半寸,很是淡淡的道,“你的心裏,始終都沒有忘記她,沒有忘記霏兒妹妹。”
“師姐,我……”
截然而止,停了好長的時間,這一刻的心卻是異常的痛。是太冷了嗎?淩影之打了個冷顫莫名的苦笑一聲。他將腦袋昂起,讓雨水滴落在嘴中,有些鹹,像是她的淚一樣。既然自己已經想清楚了,為什麽心裏還會這麽痛?在這痛裏,又是否已經生出了那份遲來的悔意?
雪曼寒從苦情樹下走了出來,她的表情依舊是如此的淡雅依舊是如此平靜。走到淩影之的麵前,然後停步向他一樣昂著腦袋看著天空,隻是黑漆漆的一片除了頭頂的那縷月芒。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慢慢流逝,淒婉的低笑也是從她的口中發出數次。直到東方已經漸漸發白,她才回過神來失魂落魄的將身子轉了過去。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扔下這麽一句話,她始終都是背靠著。
望著她的背影,淩影之多麽想將她擁入懷中給她溫暖,但一雙手臂舉了又舉終於是落了下來。他想要轉身離去,他真的很想轉身離去,但雙腳好像已經完全的釘在地上不聽他的使喚。他沒有動,但是麵前的這道倩影卻已經慢慢離去,消失在了一個轉角。
“師姐~”
眼前變得空空蕩蕩,淩影之的心裏也變得空空蕩蕩,甚至就連那種撕心裂肺的痛都已經感覺不到。目光遠去,他多麽希望現在有一個人可以告訴自己做錯了,可是回應他的除了空空蕩蕩依然是空空蕩蕩。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裏站了多久,望著那個轉角看了有多久,隻是覺得,雨,好像已經停了。
轉角,背岸!
雪曼寒虛脫著像一潭爛泥一樣匍匐在地上,滿身的汙泥在淚水的一遍又一遍的洗禮下,好似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原來她一直都沒有走,一直都躲在這裏偷偷看著那道身影,然後就一直哭著,一直流著淚,隻是卻一直忍著不讓自己發出不該發出的聲音。有一個瞬間,她多麽希望那道身影可以追上來,直到最後,給予她的不過是一顆重新歸來但卻異常寒冷的心罷了。
曾經許下的諾言,在這一刻是不是已經開始作廢了?
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
能夠知道的,也隻有曾經的那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霜美人,在這一刻已經回來了。
回來了……
她,終於是哭出了聲來,耳邊也開始縈繞著宛沁對她說過的話。
“師父,為什麽徒兒始終無法練到《天寒訣》的最後一層?”
“曼寒,你可知道最後一層代表著什麽?”
“徒兒不知。”
“你知道的!”
“什麽?”
“或許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徒兒還是不懂,還請師父告知。”
“曼寒,你還太小了,等你再大一些自然就明白了。”
……
……
淚,漸漸止了!
雪曼寒渾噩渾噩的扒著牆角站了起來,朝那裏看了最後一眼,也流下了最後的一滴淚水。經曆了一夜的風吹雨打,已然讓她的臉像雪一般白,全身上下也無不是透著令人發麻的冰冷,就像以前的她一樣,生人莫不敢近。
“師父,徒兒現在明白了。”
“原來《天寒訣》的最後一層便是所謂的……”
雪曼寒一邊呢喃著一邊遠去,但是在說到最後兩個字時卻是停了下來。低頭看去,望著被自己踩在腳下的一顆石子,微微用力,將這顆石子踩成了稀碎。爾後,又繼續向前,沒有再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