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鄭世襲的回憶
董友姑說:“禾苗,拿毛巾來。”
鄭世襲擦幹了眼淚。鄭明儼想起來:“世襲,怎麽說著說著還哭了。這件事,你要不提,我都忘了,也怪大哥不好,每次都讓你溜走,在外吃苦。”
鄭世襲還在擦鼻涕:“當初無人願意來找我吧?大哥做善事而忘,與險阻卻當仁不讓,大哥這品格,我們幾個弟弟無人能及。”
“世襲,當時你嫡親的世渡二哥離家出走,怎能讓你流落在外呢?大哥出來找你也是分內之事啊。你不必如此感恩。”鄭明儼全他。
鄭世襲哼地笑了一聲:“哼,按理說,鄭家丟了個少爺,來尋找是整個鄭家人的分內之事,但隻有大哥,不知多少次,不分晝夜地來找我。其他人呢,各懷心思,也懶得管我這個沒娘的落魄少爺。這些,世襲都記在心裏,誰善誰惡,一目了然。”
“世襲,忘了惡人,惡事,心裏會更快樂。”董友姑善解人意地說。
鄭世襲說:“我正想說到大嫂的善良和待我的好。鄭經被我世渡二哥挾持時,大嫂不顧自己是個大肚子,硬是用自己換回鄭經,這個,恐怕連七尺男兒都難做到吧。二哥留下我住在炳炘堂,我與大嫂隻見一麵,聊了一次,就覺得娘親再世般,瞬間覺得好羨慕鄭經有大嫂的疼愛。在鄭家,世襲現在仍是深感不安,處處警惕,但大嫂卻讓世襲覺得,有了娘親,可以放鬆玩一通了。大嫂送我的彈弓和陀螺,我沒事就拿出來玩。”
“世襲,大嫂對你的關愛是盡孝悌之義,是應當的,你年幼喪母,對你的關愛也是理應的。何必掛在心上?”董友姑說。
鄭世襲嗨了一聲:“我們鄭家不是有幾個娘嗎?按理說,盡慈母之責應首先由她們,可她們對世襲做了些什麽,世襲真不願一一道來。沒有如大嫂的慈母般信任,關愛,還讓我防她們,防得好辛苦。”
鄭世襲說出了孩童的心裏話:“大哥大嫂,不說世襲了,你們苦盡甘來的日子,隻需等待時機。”
“世襲,大哥大嫂隻求平安幸福度日,等著雨青回來你,一起過此生。以後常和世襲走動,兄弟情深。”鄭明儼誠懇地說。
鄭世襲搖搖頭:“大哥,你錯了。世襲吃的苦讓世襲明白,這世道,隻有權勢和財富才可保障你們夢想中的平安幸福和世襲的兄弟情深。”
董友姑想了很久:“確實如此,權勢,財富,我們所瞧不起的,才是保障。隻是我們麻痹自己,不願承認罷了。世襲,才十一歲,曆經磨難體會出這深刻的處事之道,心中必定經曆過許多掙紮和思慮吧?”
“不想回憶那些了。”鄭世襲說。
鄭明儼還有些疑問:“世襲,你這麽看好大哥,可記得你還有個一母同胞的世渡二哥,你沒想過他的將來嗎?他也可為鄭家扛起大旗啊。”
鄭世襲歎氣說:“大哥,世渡二哥他性格內向,脾氣暴躁易怒,不容於人事,若讓他掌管鄭家全局,隻會毀了他自己和鄭家。他這個脾氣,真讓我擔心,不過我長大以後會照顧好世渡二哥的。以前,世渡二哥對大哥有許多不敬之處,世襲在此請求大哥,將來若世襲無能照顧二哥,可否請大哥善待二哥。他雖言語不善,屢次鬧事,但並未傷及誰,他心中是無惡意的。”
“世襲真是太抬舉大哥了。我都自身難保,還怎麽保護並善待二哥呢?”鄭明儼笑說他。
這時,鄭世渡在周福雲“二少爺,請容奴婢通報一聲”的聲音下闖了進來,看著這和睦歡慶的氣氛,心中很不是滋味:“世襲,跟我回去!”
“大哥大嫂,我走了。”鄭世襲說著就被鄭世渡帶走了。
鄭明儼看著外麵漸漸消失的背影:“友姑,我們兩,真如世襲所說那樣好嗎?”
“孩子的話是不會錯的,我相信我們都做的對,雖有不妥之處。世襲這樣誇我們,比長輩的誇讚更真實,更令人喜悅。”董友姑靠著鄭明儼:“隻是他說,這世道,真的隻有權勢和財富才可保障平安幸福嗎?”
“是真的,友姑。我們別麻痹自己了,李白和王維隻是因為不得朝廷重用才出世在山水之間的。他們的自由是用孤獨和無人理解換來的。”鄭明儼無奈地說。
秦雨青和鄭飛黃“失蹤”的日子裏,每次家宴上,大夫人都會被問到“夫人,老爺什麽時候回來”,“大娘,老爺什麽時候回來”。大夫人快被這話給問得頭頂冒煙了,但為了守住和鄭飛黃的契約,還得替他回答:“出海的日子,難說。”
飯後,大夫人躺在搖椅上:“撈月,老爺出去有九天了吧?”
“是的,夫人。”撈月說。
大夫人算著:“秦雨青失蹤也有九天了吧?”
“是的,夫人,還有秦雨青原來那個丫環,叫敏嫣的,也一起失蹤九天了。”撈月說這個敏嫣,被大夫人記住了。
大夫人長歎一聲:“始終是個禍害啊。”
“夫人,已有四少爺為你坐鎮至幸堂了,還在乎老爺玩什麽女人?”撈月不想再為大夫人去害人,但事不由己。
大夫人眼神裏都在算計:“要是秦雨青和明儼之間還在你來我往,秦雨青就會把老爺和明儼通吃,為了明儼,而在老爺身邊扇耳邊風,這樣,我們四少爺世蔭的位子可就坐不穩了。總之,這個禍害不除,我難以安睡,明儼早已不忠於我,就是世蔭的障礙。我也得讓明儼也翻不了身。”
撈月想:接下來又要做什麽事呢?
第二天一早,榮升校尉的鄭明儼喜氣洋洋地一開門,隻見鄭世襲跪在麵前,委屈地道歉:“大哥,世襲不守信用,請跟大嫂說聲對不起吧。”
鄭明儼扶他起來:“沒什麽重大的事,跪著幹什麽。你有什麽事怎麽不守信用了?”
鄭世襲回答:“世襲答應大嫂不把你酗酒的事往外說,但昨夜世渡二哥審了我一夜,我好想睡覺,撐不住,就說了出來。”
鄭明儼輕蔑地笑,然後對鄭世襲說:“世襲這不能怪你,你怎麽說都是個孩子,怎經得起一夜的審訊?況且大哥隻是喝酒兩日,都過去幾天了,現在也升官了,誰還能拿我酗酒說事?而且,世渡二哥也不是那種背後閑話的人。世襲,回去念書吧,別為這點小事傷腦筋內疚。大哥沒事。”
“嗯,我回去了。”鄭世襲蹦著跳著走了。
鄭明儼想:世渡無非是懷疑我拿世襲怎樣,再者就是對友姑不死心。真是頑固不化。
走在社玖院,福瑋院隻見的墨蘭小道上,鄭世渡攔住了鄭明儼的去路,他雙手交叉,高高在上地說:“作為一個男人,心裏念著另一個女人,終日飲酒澆愁。置賢妻於不顧,內外全靠柔弱的妻子來操持,也不嫌丟人。”
“我已改過自新,有何丟人?世渡,這是我的家事,請別插手多舌。”鄭明儼一句話反駁。
“但你的家事卻請了我嫡親的弟弟世襲去幫忙解決,這我總該說一說。”鄭世渡拿鄭世襲做理由。
鄭明儼也恰好用鄭世襲來激勵他:“世渡,我承認我確實酗酒兩日,我妻子友姑手足無措,想請人幫忙。她想便了閏竹園裏每一個人,最終認為世襲是最值得信任,而且有能力,智慧來幫我從酒壇子裏解脫的人。事實也證明,世襲確實成功地做到了,他讓我清醒了,我也托他的福,升官為校尉。他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是我和友姑的救星,也是我們的福星。”
“一個大男人,照顧不好妻兒,要個孩童來幫忙,你還好意思說出口?”鄭世渡笑話他。
鄭明儼訓斥鄭世渡的話還未結束:“世渡,你有何資格笑話我?我問你,你和世襲,兩個嫡親的兄弟,同樣在外流浪一年多。世襲,本就七竅玲瓏,這一年多的經曆讓他成長得已是精於人事,慧心妙舌,與以前,不可同日而語。而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猜疑,狹隘,固執。一母同胞的兩兄弟,差別也太大了。”
鄭世渡聽到鄭明儼這樣將自己和弟弟世襲比較,太高他而貶低自己,不覺憤怒寫滿了臉。鄭明儼趕緊說:“世渡,如果你不願承認這些,我就問你一句,我酗酒,友姑無助時,為何她對年幼的世襲深信不疑,還寵愛有加,請他來幫忙?卻絲毫沒想過請你?”
鄭世渡本來還有一肚子話要來罵鄭明儼如何對董友姑不好,不終於家室,但鄭明儼一提到董友姑,他就犯傻了:是啊,如果友友請我去幫大哥解酒,我定會毫不推辭,可她卻選擇了還未舞勺之年的世襲,也不相信我。難道在她眼裏,我連自己的弟弟都不如?
鄭明儼看鄭世渡一聽到友姑不信任她就愣了,心想:世渡還沒對友姑放下不倫之戀,希望他就此埋葬了這邪心。
鄭明儼繞過犯愣的鄭世渡,繼續去海邊戍邊巡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