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談論你的女人
鄭世襲又扛起一壺酒,摔碎了。鄭明儼怒火上升:“世襲,別以為你是小孩子,就可在大哥家恣意妄為!看我如何處置你!”
鄭世襲駁斥:“大哥,你以一句“不懂得煩心事”就想打發世襲的勸誡嗎?以世襲年幼,而嚇唬世襲,知難而退,是嗎?你錯了。大哥,你有煩心事,世襲確實不懂,但世襲知道,就憑杜康,是解不了煩憂的。禾苗,抱鄭經來!”
鄭明儼料不到這個年幼的五弟不僅能說會道,還不畏自己這個“強權”。
鄭世襲取下掛在牆上的劍,在鄭經麵前拔劍而出。“世襲,你要幹什麽?傷著了鄭經可怎麽辦?”鄭明儼以為這小子瘋了,要拿鄭經開玩笑。
但隻聽鄭世襲鄭重地說:“大哥莫擔心,世襲隻是想在侄子鄭經麵前對他父親鄭明儼說幾句話。大哥你兩日借酒澆愁,不去戍邊,你的校尉不知會怎麽懲處你。既然你心意沉淪,不願去,世襲作為弟弟,隻得以大哥身體不適為由,向外宣稱,代大哥駐守泉州海岸,以此盡兄弟之義。同時,讓鄭經看看,他的父親是個怎樣窩囊的人,世襲希望侄子鄭經不要以父親為樣。”
鄭世襲又對鄭經說:“鄭經,叔叔在此教導你,切不可學你父親這般無勇氣,麵對人生憂心事。”
說完,鄭世襲收起劍:“大哥,我去渡口了,代你向校尉請罪!戍邊!”
鄭明儼被激起精神了:“世襲,好小子!有膽量。不過你給我回來!若戍邊還要你這不到舞夕之年的孩童去,我鄭明儼豈非吃白飯的廢物?”
他穿上軍衣,誌氣被激發出來了:“友姑,我去渡口了,等我晚上回來。”
“明儼,你還沒吃早飯呢。”董友姑有了笑意。
“大嫂,卯時已過,時辰不早。我也帶了劍,和大哥一起去海岸邊買包子和混沌吃。然後,守衛泉州!”鄭明儼就這樣被鄭世襲賴不掉地跟著去了泉州海岸。
董友姑在後麵看著他們微笑:明儼,這樣就好了。看來我選的世襲是沒錯的。
館娃齋,秦雨青和鄭飛黃過著神仙般的日子。冬日的陽光撒在草地上,鄭飛黃坐在上麵,秦雨青躺靠在鄭飛黃的大腿上,鄭飛黃抱著她,低頭問:“雨青,現在身體好多了嗎?”
秦雨青用竹條挑逗著鄭飛黃的臉:“有一官的悉心照顧,身心哪有不好的道理?”
鄭飛黃總是憐惜又疼愛的眼神看著她:“聽到你這麽說,這冬日的陽光都照進心裏了。我們兩都好了,不知現在,明儼在閏竹園過得怎麽樣?他是罰酒瘋害了你的身體,可他還是那麽愛著你,否則怎會一次次地尋找你,腦子不清地做出苟且之事?”
“一官雖讓四少爺做了夫人的嫡長子,但心裏六個兒子中最牽掛,最器重的還是明儼,對嗎?”秦雨青問。
鄭飛黃莞爾一笑:“雨青,我盡量想一碗水端平,可你知,這有多難。並不是因為他是長子,而是他的人品,才能,德性,雖有瑕疵,但瑕不掩瑜,眾兄弟中確實無人能及。”
“一官真無趣,和我在一起享受著美妙的世外,卻還念著欺負我遍體鱗傷的那個明儼。”董友姑用頭頂他的下顎。
鄭飛黃捏她的鼻子:“雨青,我從愛子身邊奪走他最愛的女人,怎會不念及他的痛楚?相信已然知書達理的你也會理解我的。”鄭飛黃捏自己的鼻子時,秦雨青從他的臉上看到了鄭明儼的臉。
“既然一官說到明儼,那雨青也想起一些事。曾經和明儼初遇,他對我毫無遮掩的愛就像你對我無限縱容的愛。他帶著我私奔去福州,就像你帶我在出世在這館娃齋,與世無爭。你們很像,隻是明儼的愛勇敢,豪放,狂野。一官,你的愛靜謐,細膩,深沉。”秦雨青回憶起自己和鄭明儼的曾經,和鄭飛黃比較,歎了口氣。
鄭飛黃親吻她的額頭:“雨青,如果沒有我曾經對你的玷汙,和後來對你的私心占有,你就可和明儼一直在一起,相守一生了。雨青,我是否讓你陷入兩難了?”
秦雨青想:一官,不,鄭飛黃,你完全錯了,即使沒有你的私心,我和明儼也難以攜手白頭,這中間數不清的原因,難以細說。
秦雨青不想考慮這些憂心事:“一官你確實讓我陷入兩難了,也讓我貪婪地享受著你的愛,明儼的愛。所以老天懲罰我的貪婪,讓我吃盡苦頭。”
“雨青,老天不是懲罰你的貪婪,而是嫉妒你擁有太多的愛。你一生下來,就是遭人嫉妒的浣溪沙。”鄭飛黃慈愛地笑著撫摸她。
浣溪沙?明儼也一直這麽說這個詞牌。而鄭飛黃也說了幾次這個詞牌。這是為什麽?秦雨青想不通,但她看著鄭飛黃的臉,腦海中又浮現出鄭明儼歡笑的臉,在樂山別院,在社玖院,在西廂房,在至幸堂。
秦雨青從鄭飛黃身上起來說:“一官,這冬日的陽光下,別老是坐著,我們去竹林裏走走。我先跑,你來追我。”秦雨青希望這樣可以暫時驅散腦海中鄭明儼的臉,因為現在,在他的父親麵前想到他,實在是件不開心的事。
秦雨青歡笑著跑在前麵,鄭飛黃跟著追上來:“雨青,別跑那麽快,摔著了,我可不會背你回去。”
“一官,你來追我啊,追不上吧。”秦雨青每跑一陣子,就回頭激將鄭飛黃。整個竹林都是她歡快的笑聲,終於這笑聲幫她散去鄭明儼的麵孔。
鄭飛黃沉浸在這鶯啼般的笑聲中:“我怎會追不上你?”
兩人在竹林中玩起了捉迷藏。跑了一會,秦雨青故意停在竹子旁,鄭飛黃過來緊緊抓住:“雨青這真是‘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一點不差,甚至這詩詞都比不上你。”
“一官啊,嘴越來越甜了。”秦雨青倚在他懷裏撒嬌說。
鄭飛黃還喘著氣:“怎麽說,我也已是不惑之年,更雨青你的碧玉年華相比,已是一把年紀了,還要陪著你狂奔,歡笑,玩孩提時的捉迷藏,真累著我了。我哪裏跑得過你啊?”鄭飛黃點一下她的眉心。
秦雨青似乎又看到了鄭明儼在眼前,她忙暫時摸去鄭明儼的影子說:“我不是停下來讓一官抓住我了嗎?還怪人家呢。”
“不過,剛才真說不出的痛快,什麽都沒有,隻有和雨青你一起歡笑,愉悅。雨青,隻有你可讓我有這樣純粹的心境。”鄭飛黃深情地說,吻著她。
秦雨青不想從鄭飛黃臉上看到鄭明儼的麵孔,就閉上了眼,可鄭明儼的臉卻仍在腦海中浮現,盡管他無意中傷害自己很深。
鄭飛黃看出她有些不情願,就沒有繼續:“先把身體養好吧。我們該回齋裏用晚飯了。”
秦雨青跟著他走,想著自己是怎麽回事,剛才怎麽那麽愜意地和這個害死自己妹妹的仇人一起曬太陽,說知心話,在竹林中奔跑,還無意地在心中念了一下“一官”這個名字,但同時腦子裏又時不時浮現出鄭明儼微笑的臉。
我剛才真的很開心嗎?不,我隻是為了要回鄭經,才故意順從鄭飛黃,引他開心。等到鄭經回到我身邊,鄭家欠我的我還是要一一讓他們償還。
為了不再讓鄭明儼的影子纏繞自己,秦雨青和鄭飛黃牽著手,在竹林中漫步,邊走邊說:“一官,說些話,怕你難過,但這是事實。到今日,三夫人已過逝一年零半個月了吧?你曾說五位夫人中,她最得你喜愛,可也不見你為她的忌日做點什麽。”
“你是說書墨,她生前過得不開心,死後給她辦個再隆重的陰壽又有何用?況且書墨想來不喜喧嘩,何必為她做些虛無的事。雨青,你說呢?”鄭飛黃對三夫人的懷念,秦雨青還是看得出來。
秦雨青回答:“一官的想法和雨青類似。三夫人閨名蔡書墨,雨青覺得,這是一官五位夫人中,名字最好聽的,不落俗。她為你生下兩子一女,按理說,應過得最是開心,可為何一官你說她生前仍不開心呢?”
鄭飛黃回憶起他憂心的往事:“記得在樂山別院嗎?我曾對你說,四位夫人都是我在生意場上為了與人交好而娶的,說難聽些,就是我利害關係的工具,政治婚姻。隻有家境貧寒的書墨,是我真心實意提親娶回的。”
“可三夫人卻無心於你,也不容於其他夫人,讓她自己不開心,也讓一官很為難,雨青說得對嗎?”秦雨青問。
鄭飛黃奇異地看著她:“書墨無心於我,是你猜中的,還是哪裏聽說的?”
“一官雖說自己喜愛三夫人,但每每談到她,並無歡喜之情,隻有惆悵之意。雨青才如此覺得。若雨青說錯了,一官可不許責罰我。”秦雨青頭靠著他的肩說。
鄭飛黃無可奈何地說:“雨青你沒錯。書墨她清高,孤傲,自憐,潔淨,通文史,書畫,這是我喜歡她之處,也是她在鄭家不開心之因。她不打麻將,不打牌,不說三道四,與其他四位夫人無共同語言。她們都認為書墨自恃有才,瞧不起人,都欺負她,連她們的丫環都不把她放在眼裏。她就一直這麽可憐地過日子,直到在樂山別院自縊,至今也不知是怎麽被冤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