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假戲真情(一)
來了,但他用藥泥換了一副新麵孔:“禮部董郎中府上管家見過親家老爺,親家夫人。”
他穩當地看了秦雨青一眼,讓她放心:秦姑娘,你交代的事,我定做好。
“原來是親家府上派來的人,快請坐,喝一杯。”鄭飛黃現在雖然對董友姑全是不滿,但對董家還是幾分敬畏。
秦雨青朝這個假冒的管家點點頭,許雲宸說:“多謝親家老爺的好意。奴才來隻是有幾句話要告知我家大小姐,很快就走。”
“請說,請說。”鄭飛黃很是客氣。
“家裏換管家了嗎?我好像沒見過你。”董友姑不在意地問。
許雲宸連哭帶喊:“大小姐,你就別管我了,家裏出大事了。老爺卷入朝廷黨爭,被彈劾貪墨,索賄,放水,數額上四十萬兩,朝廷內閣的聖旨剛到,抄家,老爺終生入獄,家眷流放東北邊境,包括出嫁的女兒和女婿。若大小姐不願被流放去東北,隻有請親家老爺用十萬擔米粟免去大小姐的流放之刑。大小姐,奴才的話已傳到,請大小姐好生保重。”
“等等,”董友姑站了起來,此時的她已是愁腸寸斷:“管家,我爹呢?我娘呢?”
“大小姐,老爺已被押解往省城,夫人已在流放的路上。家裏那些下人,也都被遣散。明日,縣衙就會將處置老爺的聖旨宣布。到時,大小姐明日若拿不出米粟免刑,就隻能跟隨夫人流放去了。親家老爺,救救我家大小姐吧。”許雲宸摸著淚。
秦雨青彈彈手指,許雲宸走了:“大小姐,董家衰敗,奴才以後不能來探望你了。大小姐要保重啊。”
鄭飛黃夫婦對這突如其來的董郎中入獄,感覺雲裏霧裏,但董友姑的痛苦讓他們相信這是真的。
董友姑站也站不住,瘦弱的她幾乎是飄落在地:“不可能,我爹公正,清廉,克己奉公,怎麽會貪墨,索賄。都是胡說!”
鄭明儼蹲下,抱著傷心欲絕的董友姑:“友姑,你別傷心,可能嶽父大人被誣陷了,會有昭雪的一日的。”
鄭飛黃心裏千頭萬緒:雨青埋怨明儼偏愛友姑,還得她寂寞,如果友姑隨她母親去流放,那麽明儼必定還會念及和雨青私奔的熱戀和舊情,將目光轉向雨青,雨青就不會如此哀歎和寂寞了。那我隻能再次對不住友姑這丫頭了,原先娶她給明儼是為了雨青,如今對她有難不救也是為了雨青。友姑,先過了今晚這一關,日後,我會對你家施救的。
鄭飛黃就這樣決定了:為了將明儼的心挽回到雨青身上,先放棄友姑。
鄭明儼剛才還在猶豫,責怪董友姑的心一下子堅定了,他跪著爬到鄭飛黃麵前:“爹,十萬擔米粟,你完全拿得出,是嗎?隻要十萬擔,就可免去友姑的流放之刑。”
決定好的鄭飛黃不屑地說:“明儼,十萬擔米粟,我可以湊齊,但鄭家的家財不能用來就這罪臣之女。若讓商友們知道,我的媳婦娘家被抄家,我還怎麽與人經商貿易?”
鄭明儼跪著爬到大夫人麵前:“大娘,我求你。”
大夫人現在有充足的理由批判董友姑了:“明儼,你看看你的妻子,刀割自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鄭家虐待她了。她對長輩無禮,言辭不敬不雅,一副人比人鬼不鬼的樣子,早該說她了。這個樣子怎麽做鄭家的媳婦?如今家道中落,我們會給她些路費的!”
鄭明儼對鄭飛黃夫婦已無望,跪著爬到自己的親娘二夫人麵前,淚水忍不住:“娘,你為友姑求求爹和大娘好嗎?”
可二夫人的話基本無用:“明儼,明日求求官府,看能不能等友姑生完孩子再去流放吧。”
“隻要十萬擔米粟而已,爹,你拿得出的。你是在生氣明儼前些日子對你的不敬嗎?”鄭明儼可憐兮兮地問。
“這十萬擔米粟不能用來救罪臣之女,我說過!別讓我再說一遍!”鄭飛黃對鄭明儼的越是堅定越是反感:“明儼,你不是一向在爹和大娘麵前,一馬當先,當仁不讓嗎?你這麽有本事,自己去籌集這米粟去!”
“好,我鄭明儼今日無本事向自己的親爹借十萬擔米粟,我去找二叔,三叔要。”鄭明儼幫出救兵。
“他們要是敢。哼,明儼,你的先生,學友,沒有誰能籌到這十萬擔米粟,給我死了這條心!”鄭飛黃故意將怒氣發泄出來了:“鄭全,去拿筆墨紙硯。”
此時董友姑坐在地上默默地流淚,看樣子像是要輕聲的模樣,秦雨青想上前安慰,但此刻不宜,得讓鄭明儼做決斷。
“我去向二叔,三叔借米粟也不可,難道就任憑友姑這四個月的身孕流放去東北那苦寒之地嗎?她受得了嗎?這不是要她的命嗎?”鄭明儼還在為董友姑想著米粟免刑。
大夫人開口:“明儼,你爹已讓人取來文房四寶,你過來,寫休書,立刻寫。”
“什麽?”鄭明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鄭飛黃臉色凝重:“明日,縣衙就會宣布處置董大人的聖旨,如果他這罪臣的女兒還是我鄭家的大少奶奶,我丟不起這個臉!今日就給我寫休書!從今日起,鄭家再無董友姑這個大少奶奶。”
董友姑坐在地上,無望地說:“明儼,我爹入獄,我也無臉做你的妻子了。為了你的前途,休了我,我不怪你。”
“友姑,你還是挺識時務的,明儼,你聽到沒?若你一意孤行要留下董友姑做你的妻子,將來,爹難保你在鄭家的前程和你的仕途!”鄭飛黃給鄭明儼強大的壓力。
秦雨青看著鄭明儼的反應:鄭明儼,你如果是個男人,是個君子,就該做出君子的事來。我改變主意了,今日就是對你的考驗,若你隻顧自己,拋棄妻子,那麽我與你曾經的恩愛將會是一張薄紙。你和你爹都會成為我報複的靶子!
秦雨青緊張地看著鄭明儼,潛意識中說著:明儼,如果你今日懦弱,放棄,那麽友姑就沒命了!
鄭明儼蹲下,如泰山不移地對董友姑說:“友姑,你以為我真是你說的小人,偽君子嗎?我告訴你,你一日嫁我為妻,就終生為我妻。”
還好,鄭明儼的作為沒讓秦雨青失望。
大夫人卻急著說:“明儼,明日,董郎中被押解入獄的聖旨就傳遍整個縣城,我們丟不起這個臉,為了向縣衙,府衙,朝廷表忠心,你快寫好這休書。”
“寫休書,寫休書,寫休書,寫休書……”鄭明儼腦海裏全是家裏眾人逼著他寫休書。
他苦笑一聲:“爹,大娘,當日我娶友姑的時候,你們是興高采烈的,我還真不知道你們高興的事什麽。今日我知道了,因為友姑是南安縣乃至泉州府的名媛,嶽父大人在禮部任職,這些都可給你們臉上貼金,這就是你們開心的原因。而今嶽父大人一朝失勢入獄,被抄家,家人被流放,連帶友姑,你們就讓我休了她。你們忘了友姑一家給鄭家帶來的榮耀嗎?你們也不管如今她已有四個月的身孕,也不問我和她日漸深厚,堅不可摧的夫妻之情,就想一紙休書。”
鄭明儼走到大夫人身旁,奪過所有的紙張,撕了個粉碎,扔在空中,濕熱的福建似乎下了一場白雪。在場的小妹小弟都不懂事地歡快喊著:“下雪了,下雪了。”
鄭飛黃再次以前程逼迫:“明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大夫人也加了一句:“撈月,再去取白紙來。明儼,我們可以補償友姑,但為她米粟免刑絕不可,這休書,今日,你必須寫,要不,聽你爹處置。”這才是真正的夫妻一唱一和,雖無感情。
“我隻能遵從情感,道義,所願,不能如你們所願。我懂你們的意思,你們不缺錢,不缺勢,就缺臉,以前友姑娘家給你們臉,如今你們逼我寫休書就是不要臉。”鄭明儼蹲下抱著董友姑溫馨地說:“誰都休想讓我扔你不顧。”
鄭明儼此刻不想再多聽鄭飛黃一句沒有情義的話,冷冷地對他說:“爹,你錯了。即使友姑還未懷有我的孩子,我也會隨她一起流放,因為她是我娶的妻子,我若如你和大娘所言,放下她,任她被朝廷連帶懲處,我無法做人。”董友姑的淚水已是一地:“明儼,你不必這樣的。”
鄭飛黃夫婦準備想法挽回在他們眼中一意孤行的鄭明儼,周福雲看不下董友姑的可憐,又擔心秦雨青即將臨盆,大膽地說:“老爺,夫人,大少爺帶著兩位有身孕的夫人遠行流放,奴婢理當隨行照顧。”
蔡禾苗掂量著鄭明儼在鄭飛黃眼中的輕重,又可憐這個奄奄一息的董友姑:“老爺,夫人,奴婢蒙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看得起,更應當伺候在側。明日起,奴婢也將在流放之路上服侍。請老爺,夫人見諒。”
這樣,魚泡和鄭安也舍不得各自心中的禾苗和福雲,都表明願意跟隨。周福雲以為自己就此要和鄭世蔭永別了,深情地望了他一眼。而一直默默愛著周福雲的鄭世蔭怕周福雲離開,向鄭飛黃夫婦請求:“爹,大娘,此事或許有更融洽的解決方法,怎能就此任大哥離開呢?這不成了我們鄭家的笑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