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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淮虞(七)

  “大人?”


  靈墨歪頭,作不解狀,“靈墨對大人忠心耿耿,這世間,再找不出第二個對大人這麽忠心的人了。”


  虞千紀看著她那神情,滿腔怒火沒辦法再忍耐下去,揚手對著靈墨就是一耳光。


  虞千紀武功並不紮實,胳膊揚出去之後意識到自己行為的草率,靈墨一定會輕易躲過,順便還能嘲諷她一兩句。她這一巴掌,算是扇到自己臉上了。


  不料,靈墨卻是沒躲過,結結實實挨了虞千紀一巴掌。


  “你……”靈墨捂著臉,顫抖著雙唇問道:“你知道了?”


  麵上波瀾不驚看不出一點情緒,虞千紀不知為何靈墨會躲不開,見她那慌張失措的模樣,自己心裏也有了底氣,“你就是這樣跟主人說話的?”


  靈墨連忙跪下,頭咚咚磕在地下,仿佛不嫌疼似的,別說是停了,連動作都不敢慢一步。


  “大人大人,靈墨錯了,是靈墨近日太過逾矩,求大人原諒,求大人饒恕靈墨一次。”


  一前一後態度反差巨大,若不是那鮮血都流到了虞千紀腳邊,她真要覺得是靈墨在欺詐她。


  雖不知怎麽的,但一定是個有利的機會沒錯了。


  “先起來,你還有將功贖過的機會。”


  靈墨眼睛亮了亮,連忙表態道:“大人請吩咐,靈墨一定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


  虞千紀在心中把這詞重複了一遍。


  萬死不辭,那現在靈墨在害怕她些什麽呢。偏偏關於霧影族的事情,虞千紀除了自己的母親,也不知道該問誰。


  虞勝蘭有多麽多疑,虞千紀心裏清楚,虞千紀不敢,這件事她一定要瞞住,把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除掉。


  靈墨抬起頭,鮮血順著臉的輪廓流了下來,虞千紀也不知自己起了什麽心思,微笑著給靈墨遞過去一幹淨手帕。


  “擦擦,具體是什麽事情啊,現在先不急。”


  語氣也刻意放溫柔,但靈墨對上那深不見底的漆黑瞳孔,打了個寒噤,垂下頭去,顫抖道:“靈墨知道了。”


  虞千紀呼出一口濁氣,整了整理衣襟,又換上一副冷凝的麵孔,踏入虞府。


  門口的守衛見是虞千紀,忙說道:“大小姐終於回來了,虞大人生氣,正找您呢。”


  平日裏,虞千紀待下人也不錯,守衛繼續提醒道:“是為了柳侍郎的事情,大小姐提前想想應對之策吧。”


  柳侍郎的事情?


  虞千紀回頭望了眼頭破血流,狼狽不堪的靈墨,方才她來通報時,說虞勝蘭發火的緣由可不是這個。


  靈墨又是一抖,嘴上求饒的話還沒有說出來,虞千紀已經大步邁著走了。


  呆在門口,靈墨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靈墨姑娘,這頭是怎麽了?”


  守衛也是個很愛談論是非的姑娘,見從來沒被虞千紀懲罰過的靈墨傷成這個樣子,假裝關懷的問道:“看樣子是磕的,趕快去上藥吧,還流血著呐。”


  靈墨對守衛的心思心知肚明,狠狠瞪了她一眼,也不敢回去上藥,思忖片刻,還是跟著虞千紀去了虞勝蘭的院子。


  ……


  虞勝蘭今年四十五歲整,她不怎麽注重保養,臉上皺紋很多,再加上老是陰沉著一張臉,和其他同年的官員比起來,她大了不隻一歲。


  “母親午安,女兒知錯。”


  虞千紀說罷跪下,簡單的問好,除此之外一個字也沒多說。她清楚虞勝蘭的性格,隻要是認定她犯了錯,無論說多少辯解的話都沒用,在虞勝蘭心裏,辯解就是頂撞,不認錯就是和母親對著幹,就是不孝。


  虞千紀可不想讓虞勝蘭覺得自己不服管教,冥頑不靈。除了滿腹才華和嫡女的身份,她能在虞勝蘭眾多女兒中脫穎而出,贏得虞家繼承人的原因,就是察言觀色,她尤其擅長分析長輩的性格從而做出最討人喜歡的舉動。


  “何錯之有?”


  虞勝蘭冷聲說道,“我看你膽子大得很,在柳侍郎家住了一夜,為此,早朝都沒去。”


  “是女兒處理不當,害母親丟臉。”


  沒有是非對錯,虞勝蘭看重的從來隻有虞家的權利和地位,她真是位很好的家主,但沒有一天盡到母親的責任。


  “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


  旁人看來簡潔明了的對話,隻有虞千紀知道要頂著虞勝蘭怎樣的威壓,不過這次是虞千紀真的犯錯了,真要她辯解,也隻會越描越黑,如果是喜歡聽解釋的家長,她今天可就要栽了。


  “對了。”


  身子都轉過去了半邊,虞千紀又被叫住,又站回去,等待虞勝蘭的安排。


  “你祖父的七十壽誕快要到了,在壽禮這些事情上,別讓其他人壓了你風頭。”


  若不是虞勝蘭提醒,虞千紀還真要忘了,想起往年,她送給祖父的東西說到底都是些尋常俗物。但這七十誕辰的壽禮可不能再馬虎。


  “女兒知道了。”


  又多了一項頭疼的事情,虞千紀心裏累的厲害。


  ……


  鳳翔氣候終年炎熱,六月份的正午,更是濕熱難耐,虞千紀沒胃口吃東西,又悄咪咪去柳府。


  靈墨頭還是沒有包紮,肚子也餓的不行,討好的對虞千紀說道:“大人,靈墨已經替您調查過了,穆雪珊離開了柳府,現在隻有柳侍郎一人在府內。”


  虞千紀長眉輕佻,問道:“你現在怎麽這麽積極,不是害怕柳嫣緒身邊跟著的侍衛?”


  “以前是靈墨不懂事,怠慢了大人吩咐的事情,如今也想將功贖過。”


  靈墨這一番話說的極其誠懇,虞千紀輕輕點著頭,偏頭望見路邊有醫館,擔憂道:“你看你頭上的傷口怎麽也不包紮一下,先去處理,一會來柳府找我。”


  “靈墨遵命。”


  微微一愣,靈墨還是按照虞千紀的吩咐進了醫館。


  虞千紀沒去柳府,邁著步子前往裕親王府,還是不想和南央正麵相對,她依舊選擇翻牆進去。


  這幾天來說不知道翻了多少次牆,虞千紀自認自己做人還算坦蕩,平日裏也看不上這種偷偷摸摸的行為,現在自己卻已經輕車熟路。


  “你怎麽又從這過來了。”


  南漓和南清二人在院子裏,冷不丁虞千紀從牆上跳下來,都不免嚇了一跳。


  “來找你取藥。”


  虞千紀視線淡淡掃過南清,她手裏拿著精巧的藥瓶。虞千紀還是第一次在南漓院子裏看到南清。


  “那二姐我……”


  南清被虞千紀看的有些手足無措,不動聲色後退一小步。


  南漓說道:“你先回去吧,我這邊弄完了,再去找你。”


  “好。”南清應了聲,剛走沒兩步,回頭提醒道:“二姐要快一點,大姐下午就回來了。”


  南清走後,虞千紀也沒先急著說藥的問題,反而問道:“你和你這三妹什麽時候來往這樣密切,還防著南央?”


  南漓晃著杯中已經涼透的茶水,沉吟片刻,反問道:“小虞願意屈居他人之下嗎?”


  “自然是不願意的。”


  虞千紀自顧自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飲下之後隻覺冰涼幹澀,沒有絲毫滋味,她心中隱約猜到南漓想做些什麽,便不再詢問,轉而說道:“我那霧影族的侍衛,跳脫的很厲害,那日你給我的一瓶粉紅色藥水,我想再要一些。”


  靈墨武功高強,虞千紀也不想輕易斷掉自己的助力,能將人很好的控製住,除了情愛,再沒有更合適的了。


  “那個藥啊,其中一味藥材十分難尋,我僅有的一瓶,那日已經都給你了,再者那藥,藥效也不甚穩定。”


  南漓又恢複了往常嘻嘻哈哈的模樣,虞千紀歎口氣,問道:“你那日還說這藥有多麽多麽厲害,今日怎麽就藥效不穩定了,看來,是拿我當猴子戲耍。”


  “不穩定是不穩定,但藥效的確是有,這個我可沒有騙你。這好歹是我引以為傲的東西。”


  南漓慌忙解釋,指著那一屋子的瓶瓶罐罐,見虞千紀臉上笑意,舒了一口氣,“是你將我耍著玩,我還以啊,你是真不高興了。”


  在藥學方麵,南漓很反感別人的質疑,作為她親近的朋友,開玩笑一次就好,虞千紀也不想惹人家厭煩。


  “我可以給你找替代的藥,不過也是我才研製的,找不到可以試藥的人,我都是拿老鼠代替的,所以不確定具體的藥效。”


  南漓又開始在屋子裏四處找東西,虞千紀也好奇,好些個瓶子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樣,上麵也沒有標簽,她是怎麽分辨出來的。


  找出黑色藥瓶,南漓打開聞了一聞,許是極其令人難過的味道,她眉頭皺成一團,一臉嫌惡的遞過去。


  “這什麽東西,有這麽臭?”


  虞千紀也聞了聞,一股子極淡的味道,說不上是臭還是香。


  “這個啊,說是藥,其實是一種毒,服用之後,如果一月後不繼續服用,血液便會從胸口處開始結成石塊,最終窒息而死。拿來控製人,是再好不過的了。”


  聽上去是挺神的毒。


  “你缺用來試藥的人,我來這個找一個聽話乖巧,身體還康健的。”


  虞千紀說的是靈墨,那不中用的侍衛她要著沒用處,還不如給南漓用來試藥,她自己也能撈到些好處。


  “先說好,那種來路不明的,我可不要,觸犯法律的事情,我也不做。”


  “我是這種人嗎?你也知道,就我那侍衛。話不多說,我還有事情要辦。”


  虞千紀擺擺手,笑得輕鬆得意,這心情一好,連輕功運起來都省力了不少,腳尖穩穩落到地上,一抬頭,又看見張無比熟悉的臉。


  “虞尚書怎麽又從我府的圍牆上下來了?鬼鬼祟祟,形跡可疑,莫不是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南央抓住機會,咄咄逼人,虞千紀還沒回過神來,自己頭上就被扣了頂“偷雞摸狗”的帽子。


  “南央郡主不要血口噴人。”


  虞千紀橫了她一眼,衣袖一甩,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昂頭說道:“我實在練習輕功罷了,正好內力消耗完了,就下來來,這蒼梧府邸圍牆看著都一樣,誰知道是裕王府的啊。”


  南央回懟的話再次卡在嘴邊,虞千紀見她張著嘴卻吐不出一句話,臉色白的厲害,隨後直接跌倒在地。


  “南央郡主,南央郡主……”


  畢竟沒什麽深仇大恨,虞千紀沒法兒站著不管,走上前去扶起南央,問道:“郡主還能站起來嗎?”


  南央喉嚨裏發出斷斷續續幾個音節,虞千紀歎口氣,別無他法,隻能抱著南央,又用同樣的方法進了南漓的院子。


  功夫還未到火候,虞千紀落地時差點摔倒,南漓見又是她翻牆進來,煩不勝煩,無語至極,抬頭掃了眼又搗鼓手上的草藥。


  “南漓快,你姐姐不舒服。”


  虞千紀急聲喚道,輕車熟路抱著南央進了南漓的內屋。


  南漓這才看見她長姐,慌忙跟著跑了進去,手指放在南央手腕脈搏處。


  衣袖一直被南央緊緊攥在手裏,虞千紀想要掙脫,猶豫片刻,還是站在原地保持這個別扭的姿勢。


  “姐姐方才吃了什麽?”


  南央嘴上問著,手上也不閑著,提筆寫下幾味藥材。


  “柳侍郎盛情難卻,我便喝了她的一碗魚湯。”


  這話是虞千紀說的,南央嘴唇嗡動說話聲音極小,隻能由虞千紀湊近聽後代為轉達。南漓抬頭看了一眼,注意力便回到藥方上。


  寫好藥方後,南漓交給侍從去抓藥,南央此時鬆開了手,縮在床的一角,看上去十分難受。


  虞千紀看著衣袖上皺皺巴巴的一團,心裏倒湧出幾分失落,向南漓問道:“南央郡主這是怎麽了?”


  南漓歎口氣,坐到床邊為微微顫抖的南央裹上一層被子,輕聲說道:“甲魚和薄荷相克,姐姐服用了主料為薄荷的提神醒腦丸,又喝了甲魚湯,才會成這樣。”


  “沒啥大問題吧?”


  “喝了藥之後解了腹痛就好了,對身體影響不大。”


  南漓淡淡說道,細心為南央拭去頭上汗水。


  腹痛……


  虞千紀回想方才,分明記得南央一隻手捂著的心口,話也說不出來,難受的,不應該是腹痛啊。


  但是甲魚和薄荷相衝引起腹痛,這個膳食知識,虞千紀也是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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