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淮虞(三)
“怎麽了,把小虞氣成這樣?”
一貫溫潤的女聲傳來,虞千紀光聽到這聲音,心裏的火氣就消除了大半,她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皺,向來人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剛得來的瓶子碎了。”
“這臉改的倒是快。”南漓心中暗想,多少年了,虞千紀對她姐姐南央的心思周圍人都知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就隻有虞千紀覺得自己隱瞞地天衣無縫,以為南央對她的小心思一概不知。
“別為這種小事氣壞了身子。”南央柔聲說道,接過身後婢女端著的食盒,“你上次就念叨著我這塊的雲片糕,剛聽說你來,我忙裝好送過來。”
南漓心中是佩服這位長姐的,在朝堂上遊刃有餘,庭院裏的瑣碎雜事也是信手拈來,在內還在外說話做事全然是兩個人。佩服是佩服,南漓倒是一點也不憧憬,像南央那樣活著,得有多累。也得虧南央和南清,她才能有閑散日子過。
“多謝南央郡主。”虞千紀笑眯眯接過食盒,一直抱在手裏不肯鬆開,她身後跟著的小廝十分尷尬,不接吧,會讓主子累著,接吧,又會讓主子不高興。
“姐姐最近在忙些什麽,很少看你從書房裏出來。”
南漓開口問道,招呼南央坐了下來。
將耳邊碎發攏到而後,南央笑容中透露著幾分疲憊,說道:“還不就是那些事情,做永遠也做不完,唱反調的人真是越來越多。”
這才注意到南央眼底的淡淡烏青,虞千紀把食盒丟給身後的小廝,“具體是什麽事情,南央郡主方便的話,說給我聽聽?”
虞千紀口頭上的關切對南央來說可有可無,她輕輕搖頭,“就是些很瑣碎的事情,小虞不用擔心。”
察覺到自己與南央之間的隔閡,虞千紀是個很怕尷尬的人,也不久留,隨意客套寒暄了兩句便告退。
……
“姐姐其實,沒必要對虞千紀那樣的。”
南漓望著虞千紀失落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對南央說道,以前相處愉快又自然,今日卻有種特意將虞千紀推開的樣子。
“這樣不好嗎?省的給她希望,她到時候又來鬧,那種被家族裏寵壞的小孩子,若真是鬧起來,我可應付不來。”
南央話說的很重,她在朝堂上的種種不順心全然來自虞千紀的母親虞勝蘭,什麽仇什麽怨,虞勝蘭為何會那樣咄咄逼人。連帶著,她對虞千紀也沒什麽好臉色。
虞千紀管理工部,邊境又有些異族人不安分,自己的事情都弄不完,也不關心朝堂上那些個內閣大臣之間的交鋒。
“她從小就很喜歡姐姐呢,得來什麽好東西,全都給姐姐留一份……”
南漓有些躊躇說道,這麽光明正大把好友費盡心思想要隱瞞的事情拿出來談論,總覺得有些不太好,“我覺得吧,虞千紀對姐姐是真心的,別看她平時愛往花柳街跑,她心地不壞。”
“是啊,不過就是花心了點,風流了點,的確不是什麽人品問題,年紀輕的緣故吧,才能是有,精力火氣都過於旺盛了,還有我實在是不理解她對於瓷瓶的癡迷……”單方麵對虞千紀的批鬥結束,南央歎了口氣,“就算是我希望,虞勝蘭能同意,我們南家現在落魄,她能容忍她的寶貝女兒和我們扯上關係?”
南央想不通,虞勝蘭對南家莫名其妙的仇視,在以前兩家關係還是很好,自從裕親王被降為臣籍,改賜“南”姓之後,就突然一下子僵到了冰點。虞勝蘭甚至限製虞千紀來豫親王府的次數。
“虞勝蘭這個勢利小人。”
南漓憤憤說道,卻又無可奈何,以她的能力,隻能乖乖在院子裏研究藥學,自己在這悠哉悠哉,所有重擔全都讓姐姐和妹妹擔著,她心裏也很不好受。
“我現在啊,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我和虞千紀的關係了,說完全沒有那心思,你信嗎?她肯定也不信吧,我還不如徹底打消了她的念頭,也是斷了我自己的念想。”
“你不委屈嗎?”
南漓低頭輕聲問道,聽見南央一如往常的笑聲,她原本不安的心立刻得到了平息。
南央在周圍人心裏,都是支柱一般的存在。
……
虞千紀在南央那討了個沒趣,工部近日也沒什麽事情忙,
“真夠煩。”
她嘴裏嘟囔著,視線一偏,看見茶鋪裏穩穩坐著的柳嫣緒,還有……
林玉!?
這樣個人偷偷咪咪的在這說些什麽。
虞千紀心覺不妙,借著周圍百姓的掩護混進了茶館,找了個偏僻位置,要了一壺粗茶,豎起耳朵聽二人的談話。
“這事都已經過了,柳大人為何要這樣咄咄相逼?”
這是林玉刻意壓低聲線之後的聲音,可能這樣顯得他更神秘某測?
“過了?隻要還沒有個何時的說法,我這,可永遠沒有算了這一說法。”
柳嫣緒冷聲說道,和不久前在王府內的語氣如出一轍。
虞千紀一聽就恨得牙根發癢。
“瓶子是虞尚書的。”
林玉頗為不耐,緊皺著眉頭,四下看看,似乎想要離開這樣嘈雜的地方。
虞千紀立刻把頭偏向牆邊,生怕被看出來。
“我可不管那位大人,就她那樣,看著像明事理的人?”柳嫣緒言語中對虞千紀充滿了不屑,虞千紀氣不打一處來,想要發作,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壓著火氣繼續聽下去。
“那你到底想我怎麽做,你是維護友人,我難道就不是了?我們出發點是一樣的,我相信,陳玥不是那樣會放火殺人的人。”
林玉聲音驟然拔高,周圍茶客紛紛望向他們。
“林狀元可別失了風度,好歹是讀了十年書的人,怎麽大呼小叫的,怕是回去得好好重修禮儀。”照例先是嘲諷一兩句,柳嫣緒吹開飄在茶水上的茶葉,輕呡一小口,繼續說道:“你什麽都不用做,縱火犯陳玥,我是不會放的,別說你是讓虞尚書叫南尚書了,你就是把丞相大人叫來,我這人,也不可能會放。哦我忘了,還有一個辦法,我友人含恨逝去,你要是能把陳玥的家人全都殺個精光,我朋友高興了,我就把陳玥給放了,血債血償,讓她也常常家破人亡的滋味。”
學著林玉,柳嫣緒也刻意壓低聲線,原本就平淡沒有波瀾的嗓音更是平白多了幾分寒意。
“我勸你啊,別沒事在我跟前蹦躂,我可沒什麽好耐心,要是再在縱火犯的事情上跟我糾纏,我就不顧什麽禮法,當即就把陳玥給斬了。”
冷哼一聲,柳嫣緒站起身來,視線輕輕飄向一旁圍觀入迷的虞千紀,笑道:“虞大人,看夠了嗎?”
虞千紀正對上她那含笑的眼,心裏下意識一慌,忙躲開視線,轉念想到自己被摔了個稀巴爛的瓶子,便壯起膽子,上前說道:“柳侍郎。”
平平淡淡打了個招呼,虞千紀清了清嗓子,“請賠我一江寧前朝的青花瓷。”
柳嫣緒失笑,“憑什麽,這是你貪汙受賄得來的東西。”
虞千紀也是一笑,論耍起無賴來,她還沒有輸給誰過,“那是我從市集上淘來的,柳侍郎若是不信,我現在就聯係那位店主。”
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虞千紀喜歡了那麽多年瓷器,陶瓷市場上到最有名的範記商戶,下到無名無姓的小販,她沒一個不認識的。找出一個人幫她做個偽證,簡直易如反掌。
被虞千紀篡改事實的能力氣笑了,柳嫣緒薄唇輕啟,淡淡說道:“不賠,要命一條,要錢沒有,反正我就是不賠。”
蠻橫無理的話放在這樣一張好看的臉上仿佛沒有那麽令人生氣,這當然是對一般人講的,別看虞千紀天天往花樓跑,在瓷瓶麵前,她可沒有什麽憐香惜玉的心思。
“我不管。”
虞千紀也無理取鬧起來,她把柳嫣緒綠色的衣袖拽住,一副無賴的模樣,“你要是不賠,我就一直抓著你不放,跟你回家,跟你睡覺,你吃飯如廁我都跟在旁邊看著你。”
一旁的林玉清了清嗓子,刷刷存在感。
虞千紀這才想起她來,臉皮厚如她,仍舊抓著柳嫣緒不放。
“林狀元也在啊。”
虞千紀客氣寒暄道:“今日怎麽有空在這,推薦信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林玉也裝模作樣的,苦惱道:“正因為沒有眉目,才來茶館和朋友小聚。”
虞千紀心中撇嘴,林玉父親家可是整個鳳翔最有名的商戶,就算是買,也把那推薦信給他買來咯,一直拖著不做官,也不知道有什麽目的掖著藏著。
不過她現在對林玉啊,可是要客客氣氣的,畢竟現在是同一條戰線上的螞蚱。有共同敵人的兩個人,總能更快速的建立起友誼。
“這幾天辛苦,不過總會過去的。”
林玉點下頭,“是啊,虞大人先忙吧,林玉還要去忙推薦信的事情去了。”
虞千紀也笑著點頭,待林玉走後,整個人笑眯眯像個沒有骨頭的貓趴在柳嫣緒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