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寒梅(一)
鄭國的女子可同男子一起參加科舉,可以入朝為官,可以披上盔甲馳騁疆場。
而在效仿鄭國治國策略的大楚,卻始終不許女子入朝為官,即使女子又再出眾的文采,也隻能得個“第一才女”的美稱,方便婚嫁罷了。
“怎麽突然不說話了,我陪你去找你的夏小姐怎麽樣,我想有我在旁邊的話,你能有所實質性的行動。”
南漓背著手繞著梅泠轉一圈。
她這次作為鄭國的使臣,在大楚停留的時間,不可能像上次一樣久,整天悶在將軍府怪沒意思的,她想多出去走走玩玩。如果能幫梅泠做點什麽事,就更好了。
“那我們去找她。”
梅泠回答,望見南漓上揚的嘴角,她皺起眉頭,開口辯解道:“我不會有什麽實質性的行動,你也不要給我多生事端,大楚想要迎接鄭國使臣的官員多了去了,也不差我爹這一個。”
“好啦好啦,我是那樣沒有分寸的人嗎?沒有你的指使,絕對不敢隨意亂說什麽。”
南漓拍了拍胸口,看著梅泠的丫鬟,笑道:“備馬車。”
丫鬟馨兒看向梅泠,見主子點頭,才去吩咐門口負責傳話通報的小丫鬟。
鄭國和大楚的馬車幾乎一模一樣,不僅僅是這,連街上的設施都和鄭國沒有太大差別,各種政策也都效仿,可以說大楚是鄭國的不成熟縮小版了。
下了馬車,梅泠在南漓身側並排走著,夏府門口的家丁,見是梅泠也沒有阻攔,沒有問話,直接放她走了進去。
“梅姐姐來了。”
還沒到夏眠院子,她就急匆匆出來迎接,手上還有未幹的墨跡,梅泠貼心的應了聲,取了帕子替她拭去。
“怎麽這樣不小心?”
梅泠輕笑,伸手刮了一下夏眠鼻尖。
“這不是趕著出來迎接姐姐嘛。”夏眠向身後房間忘了一眼,而後臉上綻開笑容,看向南漓問道:“這位可是鄭國的南漓郡主了?”
見南漓點頭,夏眠正要行禮,卻被拉住。
“都是梅泠的朋友,不必如此拘束,既然我今天來了這,夏小姐就不用在意什麽郡主的身份。”
南漓向來是不在意身份尊卑這些東西的,在鄭國也討厭一言不合各種撲麵而來的繁瑣禮數,也十分厭惡拿著身份階層壓人。
“夏眠知道了,郡主和梅姐姐快進來坐吧,外麵日頭大。”
夏眠率先走進房間,看見不小心掉落在地下的話本,心中暗暗懊惱,忙用腳踢到了桌子底下。
“什麽東西剛剛?”
南漓剛進屋,看見地上一閃而過的東西,向夏眠問道。
對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郡主不用在意。”
夏眠是很少會隱藏不住自己心思的,梅泠看著她這幅神情,不免有些好奇,“你在忙什麽事情嗎?”
“沒有,我差人去吧槐則叫過來,我們聚在一起不帶她,她又要鬧了,一時半會還哄不好。”
夏眠說的槐則是薑槐則,這姑娘南漓也知道,在前幾日迎接他們鄭國使臣的宴會上,閨女們按照規矩獻藝,薑小姐畫了一幅山水畫,花了很多時間,最後才隻完成了三分之一。
南漓不會鑒賞畫作,但那會,她身旁坐著整個鄭國公認年輕一輩最擅長山水畫的虞小姐,聽到她的誇讚聲,南漓也認可了薑槐則的畫技。
“薑小姐,我也早就想見一麵了,她的畫技十分了得。”
南漓開口說道,夏眠原本說那話也是征求她的意見。
南漓郡主倒是比想象中的好相處。
夏眠餘光觀察著南漓和梅泠之間的相處氛圍,這兩人的交情看上去也不淺,看上去像是認識多年的好友。
“夏小姐可擅長書畫?”
南漓見夏眠書桌上堆放了很多紙,上麵密密麻麻寫著不少字,她拋出一個話題,順手拿了桌上的小甜點吃著。
“學了點皮毛,比起槐則和梅姐姐,可是差得遠了。”
夏眠說著站起身來,收拾著桌上的散落的紙張。
“寫了這麽多,是在練字嗎?”
梅泠也走過去,隨意拿了一張紙,還沒看第一個字,就被夏眠搶了過去。
“是呀,你不是前些天還說我的字難看?”
仿佛剛才無禮的舉動不是自己所為,夏眠臉上掛著笑,把寫著字的紙一股腦全都塞進櫃子裏,向一旁的婢女鈴音伸出手。
鈴音一怔,從袖間拿出一枚小巧鑰匙遞了過去。
“還要上鎖?上麵寫了什麽,你這麽寶貝?”
梅泠見此更加好奇了,視線落在書桌上,試圖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記錄了平常生活的感想罷了。”
夏眠自然而然執起梅泠的手,又把她拉到了椅子上坐下。
能夠感受到夏眠微微濕潤的手心,梅泠心裏微軟,臉上帶了笑意,也懶得去管櫃子裏到底裝著些什麽東西了,心滿意足的坐下來。
南漓被她這沒出息的樣子弄得沒了脾氣。
“前段時間,我們鄭國有兩位貴女舉行了婚禮,難得得到了雙方父母的支持,還都是朝中的青年才俊。”
南漓裝作不經意開口道,瞥見夏眠和梅泠的尷尬神色,她臉上笑意更濃。
“盛大的婚禮場麵,一點也不比女子和男子的差。說來,大楚忌諱同性之間的……事情嗎?”
梅泠沒有回答,夏眠紅著臉說道:“也沒有明確說禁止,接受的人倒是挺多的,民間書店裏,講述女子和女子,男子和男子之間故事的話本,賣的很好。”
南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夏小姐怎麽知道話本賣得好?是自己有在進行創作還是喜歡這類書籍。”
一下子被說道心事,夏眠好像早有預料,臉上是恰到好處合乎禮儀的笑容,“我是聽鈴音說的,她啊,就喜歡看那些東西,也嚐試要推薦給我,但我對所有的話本都不感興趣。”
一旁鈴音幹笑著,主子都這樣說了,她這個護衛兼婢女,隻能老老實實把這件事給擔了。
“槐則快要來了,我去門口迎一下她,你們先坐著聊。”
夏眠帶著鈴音轉身離去。
她的身影看不見之後,梅泠拍了下南漓的胳膊。
“你亂說什麽話?大楚有沒有同性之間的婚姻你會不知道?”
這一巴掌拍的極重,南漓揉著胳膊,笑道:“我這不就是找個話題,順帶試探一下夏小姐嘛,你看你這樣,像是要把我吃了。”
南漓站起身來,繞著房間四下轉轉。
“主人不在,你這樣是不禮貌的。”
“這有什麽,不就不想知道夏小姐為什麽這麽慌?還要當著我們的麵把東西鎖起來?”
蹲下身去看著桌子底下,南漓從裏麵摸出來一本小書。
“《我和我的閨中好友不能不說的二三事》,作者,夏夏。”
南漓大聲念出書封麵上的字眼,“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一位京城貴女所著,情節皆取材於生活,講述女子間純真愛情故事。”
輕笑出聲,南漓把書又扔了回去,“好好的書,我看見這封麵上的字,就沒有翻開閱讀的興趣了。”
梅泠坐立不安,“那是夏眠寫的?”
筆名是夏夏,顯而易見擺放在眼前的事實。
“你說呢?”南漓笑著回答,從頭上拔下一枚細小的發簪,另一隻手擺弄著櫃子上的鎖頭,“這些大概就是手稿吧?你剛才又看到字嗎?”
思忖片刻,南漓還是覺得撬鎖實在是有些過分了,收回了簪子,向梅泠問道。
“我沒有看見,你快坐回來,她們來了。”
南漓聞言,忙坐了下來,想要撚起一枚甜點細細品嚐,發現盤中已經空了,顯然是全都落到了梅泠的肚子裏。
“真是的,你天天能吃到的東西,我在鄭國可不一定能找的上。”
不滿意的撇撇嘴,南漓最佩服楚京的地方有三處,第一,就是擅長模仿的同時又兼具創新,學習鄭國的治國之道,加以改良,變成最適合自己國家的政策。第二點,就是與大國鳳翔,江寧,鄭國都離得近,相比之效領土狹小的大楚,在麵臨少數民族侵略的同時,還能穩住和大國之間的關係。第三點,就是美食了。
雖然京都是大楚最為繁華的城市,但美食卻說不上是最好的,而南漓卻覺得,比起鄭國大部分的食物,要好得多。
也有可嫩是她改善了改善才有的新鮮感錯覺。
畢竟到鳳翔去,也覺得她們那的飯菜比鄭國的美味。
“我還能缺你的點心不成?回了梅府,你想吃什麽,想吃多少都行。”
梅泠把空盤子推到一邊,看著南漓的模樣不免覺得好笑,“鄭國相當於四五個大楚了,你把這些東西沒有吃過?”
“還真沒有。”
南漓回答的理直氣壯。
“所以就來大楚一直吃點心,可真是丟了鄭國的人呀。”
毫不留情的開口譏諷,夏眠領著薑槐則也進了屋,梅泠忙介紹道:“這位是鄭國的南漓郡主。”
嘴裏“不必行禮”的話已經醞釀在口中,但薑槐則沒有絲毫行禮的意思,南漓隻能把話咽了回去,問道:“可是在宴會上畫青綠江山圖的薑小姐?”
薑槐則眼睛一亮,驚喜道:“我沒畫完,郡主居然都認了出來,可真厲害。”
山水畫大多都大同小異,南漓是憑著不完整的畫像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之所以知道薑槐則畫的是青綠江山圖,是聽身旁的虞小姐說來的。
“是薑小姐畫技好,我才能辨認出來,與我同行有一位虞姓小姐,是我們鄭國山水畫上的高手,她十分渴望能和小姐見一麵,探討一二。”
虞千紀在宴會時,說的話裏的確有這個意思,南漓也不算是胡說,做個順水人情引薦二人相見,也是一件美事。
“是虞千紀,虞小姐吧,她的畫技在山水畫的圈子裏,可是數一數二的,我隻能說是請教,還沒資格與她探討。”
薑槐則眼睛亮晶晶的,話說的十分謙虛。
誠然,虞千紀年歲本就比她大七八歲,還是鄭國的官員,遊曆過許多地方,和見過的山水自然數不勝數,眼之所見,才能更好的印在紙上。
而薑槐則這樣的楚京貴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見過什麽大氣恢弘的山脈流水?
隻能從前人的詩歌,“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體會一二這類壯闊美景。
光是這一點,薑槐則就落下虞千紀很多條街了。
“不久,我們就要動身回鄭國了,如果薑小姐願意的話,不如現在就隨我進宮?”
鄭國的使臣,都住在皇宮內修建的行宮之中。
薑槐則一口應道:“如果不麻煩的話,我倒是都可以。”
“那正好,梅泠和夏小姐也能聊聊她們都感興趣的東西。剛才在夏小姐屋子裏看到了一本講述女子間情誼的話本,梅泠的屋子裏也有好幾本,她一直追著看呢。如果是那本書的話,你們應該能聊很長時間。”
夏眠不安的目光掃過書桌底下,又看向梅泠。
臉上笑容漸漸凝固,梅泠幹笑兩聲,隻能點了點頭應下來。
知道南漓是有意為之,一片好心,雖然很尷尬,但是梅泠心中還是有幾分竊喜的。
她們三人一個圈子,很少有機會能兩人獨處。
“是什麽話本,我也想看看。”
薑槐則見她們三人說到自己不了解的東西,忙開口問道。
“就是閑書罷了。”南漓半拉著薑槐則走出房間,“對了,薑小姐可曾看過遊記,如果沒機會親自遊覽大好河山的話,通過遊記上的文字,也可以體會一二山川河流的美景。”
“遊記?”
薑槐則搖了搖頭,“我看過一些,都寫的很空曠,很一般,楚京的書店裏,暫時還沒有很多這些方麵的書籍。”
麵露惋惜之色,南漓說道:“以後興許就會有的,薑小姐多多注意注意。”
“郡主剛才,和梅姐姐夏姐姐說的話本是什麽?”
顯然比起遊記,薑槐則還是更在意這個。
“是夏小姐寫的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