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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華容(十)

  “從何而講?”


  陳七垂下眼瞼,雙手不由自主攥緊。


  靈月也不知他問的是哪方麵,隻好挑了自己最確定的來講,“郡主是不可能喜歡你的。”


  “郡主是不可能喜歡你的。”


  又重複了一遍,靈月沒有去看陳七發白的麵色,再次說道:“在你來的那天,郡主府離開了一名男子,郡主看他的眼神對他的態度與你一模一樣。你們卻生了同樣的心思,左不過是被那樣的柔情和溫柔迷了眼睛罷了。”


  她輕笑,拍了下陳七後背,“也不能說完全是假的,你那天說的也對,郡主的確是十分溫柔的人,前提是,你身上有足夠的樂趣,她感到新鮮的人,向來不會對的太差。”


  隱隱看見明芙郡主的馬車漸行漸近,靈月楞了一下,沒有像往常一般隱去身形,反而站在陳七旁邊。


  “郡主回來了。”


  陳七一副要死了的模樣垂頭喪氣,靈月還納悶呢,記得不久前,他還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覺得自己得到了郡主的心。


  “別這樣,苦著一張臉,郡主厭棄的更快,你不是都是終試榜首了?再一殿試,以後就是風光無限的狀元郎,看你年紀也小,沒準,靠著郡主,能比楚辭歲還年輕幾歲當上丞相呢。“


  靈月後半句純粹是在胡說了,她自己倒也沒當真,反正給她一篇好文章也不知道哪塊寫得好,對朝堂上的事情,更是一無所知,張口就是胡話。


  縱然陳七的前世是楚辭歲,也覺得荒謬至極。


  前世他能早早當上丞相,可謂是生而逢時,現在的江寧,已經是正常運作的和平王朝了,不需要變法改革,經濟也沒有大幅度提高的餘地,自然災害也少之又少,縱然有再好的方案,也沒有機會施展拳腳了。


  苦笑一聲,他往後退了幾步,迎接秦慕容下馬車。


  馬車後麵還綁著個鐵籠子,裏麵的動物或是野獸罩著一塊黑布讓人無法辨認是何種東西。


  秦慕容下了馬車,有些擔憂的看了眼後麵,直接吩咐沒有隱去身形的靈歌。


  “你把她帶進府裏去。”


  籠子一個人不知道靈歌搬不搬得動,靈月也忙趕上去幫忙。


  視線轉到靈月胳膊上的方帕,秦慕容腦海中極快的閃過幾個片段。


  看著陳七的臉再次回想著,卻又沒有絲毫印象。


  “以後不用在這等著了。”


  語氣淡淡交待一句,秦慕容的注意力就全在籠子上了,她不安的囑托一句,“小心點,別把布滑下來了。”


  這話是說給靈歌靈月,也是說給籠子裏的蛛兒,一直亂動,郡主府門口人來人往若是被百姓看見人麵蛛身的怪物,怕是要嚇破了膽。


  想到這,她忍不住又擔憂起煙雨樓被蛛兒接二連三下昏倒的鈴蘭,直到她走時,鈴蘭都沒有恢複神智,還想問問她怎麽才算是贏了這個賭注。


  陳七現在的樣子,就是一門心思都在她身上了吧,雖然做的事情不太讓人歡喜,但愛慕自己的人,秦慕容來者不拒。


  嘴角勾起一個極淺的笑容,她頓時升起了逗弄陳七的心思,故意在目光觸及到他時收回了笑容,冷下臉,說道:“直到殿試,你都老老實實呆在自己的院子裏,不準踏出去一步。”


  十足十命令的口吻,陳七微怔,也懶得做些表麵上的禮儀規矩,拂袖離去。


  “我一個人可以。”


  靈歌打掉靈月抓著籠子的手,她從小習武,怎麽會弱到連一隻蜘蛛都抱不住。


  “知道了。”


  靈月噘著嘴揉著發紅的手背,方才假意借著幫忙,是想趁靈歌不注意掀起黑布一探究竟。


  看郡主寶貝的樣子,不知道是什麽珍稀物種。


  “真好奇呀。”


  她輕聲說著,話音未落,就受到來自靈歌剜過來的眼刀子。


  “是你該好奇的東西?”


  靈歌冷聲問道,單手抓住籠子,另一隻手防備著靈月隨時會伸過來的魔抓,“敢動一下簾子,小心我替郡主殺了你。”


  可能霧影族從骨子裏就流淌著奴隸的鮮血把。


  血緣關係,和所謂的血脈至親相比。


  不值一提。


  ……


  陳七失魂落魄的回了院子,他感受到他現在居住的院子,和周圍的幾間,都是同樣的格局。


  靈月話中的其他男子,會不會以前就住在那些院子裏。


  抱著一探究竟的心理,陳七抬布去了鄰院。


  好好的院子因缺乏下人的打理而荒廢,院子內雜草都長了出來,門口也很少有傭人經過。


  群主府應該不缺打掃空閑屋子的下人吧。


  陳七有些遲疑的探進去,說來,他的院子門前也很少有人經過,看到他的傭人也都匆匆離開,不像是靈月會交談一兩句。


  原以為是嫌棄他在郡主府的尷尬地位。


  看著屋內一大灘血紅的印記,陳七皺著眉合上門。


  看來另有隱情。


  “你來這幹什麽?”


  靈月的聲音冷不丁的在身後響起,陳七被嚇著,“你怎麽神出鬼沒的。”


  嘿嘿笑了兩聲,靈月展現出自己化作煙霧的半條手臂,“是你看的太入迷了,不僅沒看到煙霧,也沒聞到氣味。”


  “好像我在哪你很快就會跟過來,不是幫郡主去搬東西?”


  陳七心中存了幾分疑惑,看著靈月駭人的手臂後退拉開距離。


  靈月臉上笑容不減,秦慕容交待她要盯著陳七的一舉一動,她可是要跟緊了些,看看對方會不會如君主所猜測一般,在暗處展現出鬼怪嗜血的一麵。雖然這其中也有她自己的私心罷了。


  撫著手臂上的帕子,她已經重新上了藥包紮好了。


  “這是郡主前段時間的男寵,叫什麽名字啊我都不記得了,當時死的到是最慘的一個。”


  靈月輕飄飄說道,又打開了房門看著地上的一大灘血跡。


  陳七別開眼睛,問道:“最?”


  “我沒受過,自然不知道是不是最慘的,但他是叫的最慘的沒錯了,血也是流的最多的。”


  “郡主的男寵,都會被殺死?”


  陳七想要合上門,靈月卻用了氣勁抵住,強迫使陳七麵對“前輩”的死狀。


  “不聽話的就是這樣,有些偏偏不信這個邪,要找郡主討說法,沒想到說法沒討到,反而被郡主羞辱了一頓,還因此丟了性命。識時務者為俊傑。”


  放在前世記憶剛恢複前,陳七是斷然不會相信靈月這番說辭的,現在,所有依據都擺在眼前,他不信,不過是自欺欺人。


  “你還想知道哪個人?郡主所有男寵和小妾,都是我處置的,他們每一個人我不說了如指掌,至少他們的死相,我一清二楚。”


  靈月故意用了陰惻惻的語氣,陳七被說的心裏發毛。


  “誰都不想知道了。”


  他晃了晃胳膊,仿佛能看到紅色的絲線飄在空中,中間卻斷開。


  千世結,隻有二人之間存在真情,才會締結。


  同時結下的契約,為什麽他很快就能恢複前世記憶再次喜歡上秦慕容,為什麽秦慕容沒有絲毫動心?


  這種東西,他也強求不來。


  興許是秦慕容性格使然,才有了這樣的局麵。


  下一世,再看吧。


  ……


  晚上一直愁著千世結的事情,陳七沒心情吃飯,直到晚上半夜實在被空腹折磨的難受,爬起來捂著胃前往郡主府的膳房。


  陳七做乞丐時,吃了上頓沒下頓,偏偏生了個少爺的身子骨,胃裏出了病,耽擱了飯點,就難受的厲害。


  經常不吃晚飯,膳房也不是他第一次來,黑著燈在桌上找著食物,手碰到個毛茸茸的東西。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陳七問道:“在下陳七,不知您是哪一位?”


  聽到對方停止了手中動作,卻不回答。


  “您是哪一位?”


  陳七耐著性子問道,相逢即是緣,如果身份相當,還能交個朋友。


  “”我是蛛兒。“


  俏生生的女聲傳來,陳七連忙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這樣黑的環境,男子女子共處一室有辱姑娘清譽。


  “姑娘可有帶燭火?”


  陳七聲音提高了幾分,靠著牆捂著胃。


  “帶了哦。你真有趣。”


  自稱蛛兒的女子也走了過來,燭光也應聲而亮,陳七這下看清楚了蛛兒的本身相貌,一位自己眼花,愣是盯著看了好一會。


  “漓漓說,不能這樣子看著女孩兒。”


  蛛兒好像生氣了,毛茸茸的觸角搭在陳七身上,見他手緊緊捂著胃,問道:“你怎麽啦?是不是難受?我來給你揉揉。”


  手背上感覺到蜘蛛觸角的毛,陳七忍著疼痛慌忙避開。


  心裏怕的厲害,看著蛛兒粉嫩小臉上純真可愛,還隱隱有些楚歡的影子,但隻有頭是人類,其他部位全是蜘蛛的構造。


  黑漆漆而又過於巨大的觸角,讓本就怕蟲的陳七,又多了幾分恐懼。


  “別過來。”


  蛛兒又要伸過來觸角,陳七忙打掉,胃裏一下下抽的疼,額頭上冒出細密汗珠。跌坐在地上,身子縮成一團。


  “你弄疼我了。”


  蛛兒此時眼中含著淚控訴,觸角一直在,蜷縮起來的陳七的身上戳著,“你軟軟的,真好玩。”


  “走開。”


  蜘蛛的白絲落到自己身上,陳七鼻尖充斥著腥臭味,偏過頭幹嘔起來,蛛兒又湊過來,他終於忍無可忍,也顧不得什麽君子之儀往那梳著小團子發辮的人頭上踹了一腳。


  蛛兒臉上頓時一個大紅印子,原本清澈幹淨的雙眼立刻變得猩紅,“你打我,你打我,我也要打你。”


  觸角上用了極大的力氣戳在陳七心口上,他嘔出一口鮮血,從袖間掏出用來防身的匕首,手臂一頓胡亂飛舞,不少腥臭液體濺在了自己臉上,陳七本就受了傷,又因這個臭味熏著,眼前一陣陣發黑。


  ……


  好友的寵物和自己的男寵發生了什麽,此時坐在煙雨樓內把酒言歡的秦慕容一概不知。


  她靠在鈴蘭懷疑,又飲下一杯煙雨樓最貴的美酒,想要去親吻鈴蘭還沾著酒液的桃色雙唇,卻被輕輕推開。


  “郡主。”


  原本好好的稱呼,經鈴蘭的嘴裏一念出,倒多了幾分纏綿悱惻。


  “郡主和那個小乞丐,如何了?”


  鈴蘭問起,秦慕容才想起陳七來,得意道:“你還沒有說,怎麽才算是對本郡主,死心塌地。”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鈴蘭臉上,環在她腰上的手也變得不安分起來。


  最終心裏還是存了一番念想,不著痕跡再次躲開秦慕容的動作,鈴蘭順帶開了窗戶。


  冷風吹進屋子,將原本旖旎的氣息吹散了幾分,鈴蘭的神誌也清醒了些。


  “陳公子,不是最看不上煙花柳巷之地,郡主問問他願不願意,主動來著。”鈴蘭對陳七的稱呼也從小乞丐變成了陳公子,察覺秦慕容臉上神色微微不悅,她忙關上窗子,溫熱的身軀又貼了上去,“如果真對郡主死心塌地,那定是會聽從郡主的所有要求吧。”


  “好。”


  秦慕容嗓音低啞,想也沒想,腦海中甚至都沒有閃過陳七的臉,就這麽應了下來。


  ……


  陳七再次睜眼,已經躺在暫時屬於自己的院子裏了。


  昨晚的事情好像是一場夢一般,心口的疼痛驟然傳來,告訴他這一切不是夢境。


  “可憐蟲。”


  靈月走近,拉起了陳七,“準備好承受郡主的怒火吧,你殺了她最親厚友人的寵物。”


  今天早上,躺在膳房門口的蛛兒和陳七才被下人發現。


  地麵上流淌著綠色的液體,膽小的丫鬟看到一顆人頭還有看不出是何種動物的觸角時,也嚇得魂飛魄散。


  最後還是個膽大的老嬤嬤來送陳七回院子,順帶請了醫生。


  蛛兒救不回來是肯定,本來也沒打算救。陳七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想怎麽死,看見你幫我包紮傷口的份上,我可以讓你選個舒服的死法。”


  見陳七實在難受的厲害,靈月鬆開了他的手,倒了一杯溫水。


  “我會死啊。”


  事到如今,陳七也不對秦慕容的為人有什麽懷疑了,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靈月見此,大滴大滴的淚水奪眶而出,“你真的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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