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清槐（一）
隨著季星夢生命的燃燒殆盡，禦殊腦中的記憶也停留在了最後一幕。
這次的花靈，和上一個花靈一樣，沒有許願，甚至沒有和任何有關咒術的人相接觸。
但這次的花靈最特別的地方不在於這個，禦殊細細看去，才發現裏麵包含著兩朵星星一樣的白色花朵，蒙著薄薄一層霧看不真切。
兩朵，也就是說，兩位女子所形成的花靈。
“這也是你搗鼓出來的？”
禦殊向敘陽問道，在看見對方一臉期待的模樣，她想知道事實真相的興趣就滅了一半。
“當然，想要知道是用了什麽咒術，如何辦到的嗎？”
正了正神色，禦殊閉目眼神，不在理會敘陽，她倒是有些在意越楓林這個人。
她的花靈好像殘損的很厲害，最後一段記憶直接消失。
相比起如何通過不正當渠道形成花靈，禦殊更在意越楓林最後在西北遭遇了什麽。
也算是，對她那人比較感興趣吧。
如禦殊所希望的，敘陽沒有再來她這刷存在感煩人。
這一路上習慣了他的嘰嘰喳喳，現在突然沒了，還有些不太習慣，畢竟也解了她不少悶，改天去他店裏拜訪拜訪，道聲謝好了。
船停在了京城的碼頭，敘陽卻不見影子，禦殊左右觀望向，邁著步子走回店裏。
阿櫻在門口搬了把小凳子坐著，冬天的冷風吹著她不住的打顫。
“阿姐。”
聽見小姑娘輕輕喚了聲，禦殊麵部線條柔和了些許，應了聲，握住阿櫻的小手替她焐了暖和。
“怎麽不在店裏去坐著？”
說話間，禦殊走近店裏，用自己的血解了密室的封印。
跑來跑去替禦殊端茶倒水又揉肩，阿櫻手上還能感受到禦殊殘留的溫度，心中雀躍不已，開口回答：“我想讓阿姐回家時，第一時間先看到我。”
禦殊也笑了，臉上流露出類似於懷念的神情，阿櫻手上的動作停住，將原本想要交代的事情咽了回去。
“對了，這個東西，挺稀奇的，你先拿去看看。”
拿出盛開著兩朵白色滿天星的花靈，禦殊下車時才發現敘陽沒有拿走，將它留在了自己原本待著的地方上。
阿櫻最喜歡看記憶了，興許，能看出些什麽她沒有注意到的東西。
“阿姐要出門嗎？”
接過花靈捧在手裏，阿櫻昂著小臉問。
“出去一趟，很快就能回來。”
又換了件厚實點的披風，禦殊想要去解決自己方才在船上的疑問，關於越楓林最後怎樣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問問當事人。
租了架短期馬車，禦殊掏出一小錠銀子遞過去，“白將軍府。”
不遠不近的距離，下了馬車，禦殊沒有多想，便直接敲響了門。
出來應門的，是一位小廝，這人禦殊在莊槿花靈裏見過，是白俞風的手下，常在身邊跟著。
看來白府，真的是日漸沒落啊。
“我要見你家主人，白俞風白將軍，我是白夫人的友人，前來有要是想要詢問，勞煩通報一聲。”
小廝本想直接敢了禦殊走，聽到後半句話，躊躇片刻，“稍等。”說罷，便關了門。
又吹了好半天的涼風，禦殊才被迎進去，坐在府中會客的位置上，喝了口茶水暖暖身子。
“請問夫人，與拙荊是何交情，從未聽她提起過。”
白俞風問道，禦殊在心裏驚歎他的容貌，見了真人，比在花靈上看上去似乎更加俊朗。
在失去莊槿之後，整個人又添了幾分沉鬱和穩重，看上去倒更有氣質了。
禦殊沒有急著回答，看著杯中的茶葉沉默不語。
白俞風的妻子對外，可是莊怡，她來此自然是以莊怡朋友的身份，到底把話挑不挑明說呢？
白俞風的臉色隨著時間漸漸沉了下去。
見此，禦殊忙開口道：“突然拜訪的確唐突，我知曉白將軍的妻子是莊氏雙胞裏的姐姐而非妹妹，不知將軍覺得，我和白夫人，交情如何？”
白俞風微微一怔，忙正了神色，“夫人想知道什麽？”
才意識到自己被叫了夫人，禦殊在心裏算了算自己的年紀，微不可聞歎口氣，說道：“將軍可還記得，在西北軍營時的一位越楓林，越將軍。”
“越將軍為國捐軀，整個大楚，誰人不知。”
白俞風滿臉防備，回答的棱模兩可。
禦殊輕笑，“作為大楚的子民，我當然知道這點了，具體疑惑的，是匈奴王子和越將軍的事情。”
對禦殊的來曆愈發摸不著頭腦，沉吟片刻，白俞風說道：“越將軍沒有向匈奴屈服，最終與匈奴王子和匈奴的一位軍師同歸於盡。”
問的再深點，白俞風恐怕也不會再透露了。這個答案，禦殊是滿意的，這確實也是對越楓林最好的歸宿了吧。
雖戰死沙場，但這位女將軍的事跡卻被編成話本和戲曲，流傳千古。
在她的記憶裏，曾對蕭暮雪說，要成為一名將軍，這個夢想，也算圓滿完成了。
“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打擾將軍了。”
白俞風一位禦殊會刨根究底的問，原本都想出了回絕的話，現在卻爛在嘴裏。
“夫人慢走。”
禦殊點了點頭，又帶好披風，在小廝的帶路下，走出白府。
一出門，還未上馬車，便又在路上碰到了認識的人。
雖然對方不認識自己就是了。
通過換魂，成為了金刀侍衛的蕭洵，現在正在為了一躍枝頭的陸離東奔西走。
舉手投足間都還帶著皇子的貴氣，靈魂這東西，摸不著猜不透，深深烙印在血肉骨子裏。
察覺到禦殊的視線，陸離腳下步子沒有慢半分，轉頭兩人視線交匯，又快速分開。
見識了季星夢教習孩子的手段，禦殊也怨不得蕭洵魂那擺脫不掉的執念了。
“原路返回吧。”
禦殊吩咐道，車夫應了聲，一鞭子甩在馬上。
回到群芳髓時，阿櫻手裏還抱著滿天星花靈。
“阿姐，這裏麵有個人，我在其他花靈裏見過，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哪一個。”
這滿天星花靈裏的人，最年輕的，現在也都是四五十歲了，禦殊的記憶裏，還未接待過年紀這麽大的客人。
那就說明，是前一任店主，禦殊的奶奶，曾經服務過的。
擔任群芳髓店主將近七十年，禦殊奶奶經手過的花靈許許多多，阿櫻即使是看過一遍，不記得具體是什麽花，的確不太好找。
進入密室，手指滑動，一道微弱的光線從阿櫻手裏的滿天星花靈上冒出來，穿過大半個房間，最後和另一個在牆壁之後的花靈連接到一起。
有專門的咒法，可以測定相互關聯的花靈，禦殊按動機關，一麵牆壁轉了過來，露出一排裝有槐花花靈的架子。
阿櫻跑到架子邊上，拿過自己所要尋找的，期待的目光看向禦殊。
禦殊點了點頭，阿櫻便笑著找來了石板準備觀看槐花花靈的記憶。
對這個興致缺缺，禦殊轉身要走，阿櫻說道：“阿姐不來看看？這裏麵，我記著還有白鶴公子。”
白鶴公子？
禦殊皺眉，這是哪一號人物。
一時想不起來，隱隱覺得有些熟悉，阿櫻提醒道：“是《化鶴遊記》的作者啊，阿姐不知道嗎？我這兩天打掃屋子時，還看見了幾本呢，看著有些舊了，想來是阿姐再也沒有翻看過，以至於丟哪了都不知道。”
“《化鶴遊記》。”
喃喃自語著，禦殊像是回憶起什麽，原以為人死了之後，遺物她給都丟了個幹淨，沒想到除了實在舍不得的，還有些漏網之魚啊。
山水遊記什麽的，這類書籍，她從來不會翻看。
“我也，看看吧。”
禦殊走過來，阿櫻笑了笑，說道：“我就知道阿姐喜歡吧，為什麽隻買了幾年前的？最近幾期我路過書攤時翻看了，白鶴公子終於肯配圖了，真好呀。”
輕咳一聲，禦殊又施了一咒法，石板山剛剛要浮現出的畫麵被停住。
“在店裏找到的遊記，在哪裏放著？”
“好幾年前的東西了，在紙簍裏麵，我忘了扔掉。”
阿櫻輕聲回答，禦殊的狀態看上又不大對了，她恐對方又開始生氣，對她又是去泉州之前的態度。
快步走到裏屋，紙簍裏放著幾本《白鶴遊記》。
拿起來時，幾片紙張從書裏掉落出來。時間隔得有些久了，封麵上的書名都有些看不清楚。
“禦殊，你看白鶴公子寫的這上庸七星樓，我這平日裏對這些樓呀房呀宮呀沒有一點興趣的人，都像去看看呢。”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去整片大陸轉轉，大楚太小了，該遊的地方呢，我也都已經看過了。”
“不過啊，你是要繼承群芳髓的，我為了陪你，倒可以犧牲這一點。”
老舊的書本喚起的以往的記憶，禦殊腦中滿是女子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眼淚不由自主的滑落下來。
“阿姐……”
阿櫻站在門口，頭一回看到這樣的禦殊，不敢上前，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無妨，想起了以前的日子，心有所感罷了。”
又將書丟了回去，禦殊拭幹臉上淚水，又回到密室，再次施咒。
石板表麵又開始動了，景象漸漸浮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