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繁星（五）
“能跟我說說，剛才那個秀女，對你說了些什麽嗎？”
季星夢又問，女孩好不容易緩回來，被她一提，又癟了嘴要哭。裝上對方含笑的雙眸，她忙把眼淚憋回去。
“她說我的出身不好，不配進儲秀宮。”
季星夢聞言，笑出聲來，不由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小腦袋，說道:“不用在意這個了。”
她隨意寬慰幾句，並未說太過出格的話，畢竟知人知麵不知心，今天她幫小姑娘嘴上出了氣，指不定明天，小姑娘就會和李明月一起出言侮辱挑釁她。
第二天早上，有在宮中多年的老姑姑來教習規矩，說的都是季星夢平常聽過能背下來的。
眾貴女們也都興致懨懨，有些膽子大，提出讓教習姑姑講些新奇玩意。教習姑姑笑笑，拿出三枚黃銀銅顏色的錦囊。
大家眼神一亮，連季星夢也罕見的來了興致。
那是裝有皇帝行程的錦囊，得到這個，也就是說與皇上能有接觸。占得先機博得頭籌，才會早日獲得寵幸，獲得更高的等級。
“敢問姑姑，這是什麽東西？”
季星夢明知故問，眾貴女都投來鄙夷不屑的目光。
這東西算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就好比去別人家要帶上點禮物一樣平常。
李明月心道不好，不知道季星夢又要使什麽幺蛾子。
教習姑姑也被問住，這些事情雖從未擺放在明麵上，但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季星夢這樣問，豈不是故意讓她難堪？
“就是普通的錦囊，來送給秀女們的。”
季星夢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行了一禮，問道：“隻有三隻錦囊，我們這麽多秀女，不知姑姑要怎麽分？”
“這……”
以前的規矩是給錢，但是現在她又不能明晃晃的說出來，隻得笑了笑，將錦囊又收了回去，“說的也是呢，我會在晚飯前準備好足夠數量的錦囊，送給秀女們。”
季星夢伸手攔住要走的教習姑姑，“太勞煩姑姑了，母親從小便教育我，不能隨意拿別人家的東西，姑姑無緣無故送給我錦囊，我直接收了，實在有違母親教導。”
“幾個錦囊而已，儲秀宮有的是擅長繡工的宮女，這一些小物件，不必勞煩姑娘掛在心上了。”
季星夢也拿出一枚刺繡精致的荷包，笑道：“不瞞姑姑，您手裏那塊金色的錦囊，我見了甚是歡喜，正在母親的教導和心中的意願為難著，好在看到了這個東西。”
教習姑姑後退一步，奈何季星夢手勁實在大，她胳膊被鉗住，隻能站在原地。
聽到季星夢的話，她緊緊攥著手中的金色錦囊，這是太後吩咐留給丞相之女的，其他的兩枚錦囊，也是根據秀女們所給的銀兩送出去的，剛剛承諾晚上要每人送一個，也是她一時尋理由所說的，並未真正要送出去，這位有什麽好為難的？
“我想用這個，跟姑姑換這枚金色的。”
手中被強硬塞進一枚荷包，裏麵沉甸甸，裝著的東西，很有分量，教習姑姑眼神閃了閃，有些心動了，瞥了眼還愣在一旁的李明月，她將金色錦囊遞給季星夢，“既然姑娘堅持要換，我也就手下您的東西了。”
李明月見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被搶走，一跺腳，正要發作，教習姑姑裝好了荷包，匆匆忙忙離開儲秀宮。
季星夢也忙回到自己的屋子，打開錦囊，裏麵裝著一張字條，上麵寫著：明日戌時三刻（晚上九點左右），禦花園鶴圈。背麵有從儲秀宮去鶴圈的路線。
心滿意足合上字條，季星夢不為損失那一錠金子而感到不值。
原本金錦囊是預定給李明月的，她若是什麽都不做，到正式交易的時候，恐怕出再多的錢，也隻能拿個銀錦囊。
銀錦囊裏的信息，大概隻給了地方，想要遇到皇帝，還要在那呆上一整天，銅錦囊裏，恐怕給的信息更加模糊不清了。
雖然她在中間插了一腳，但李明月有太後撐腰，最後也會獲得金錦囊裏的信息。
戌時剛剛到，季星夢讓鳥語梳了個素雅點的頭型，便獨自一人提前去了禦花園鶴圈，已經有一位貴女在那了，她坐在鶴圈外的石椅上，麵前石桌上擺著一副畫和筆墨紙硯。天色黑了下去，季星夢看不清楚畫上畫了些什麽，找了個隱蔽角落，借著樹幹和夜色將身體都隱藏住。
不一會，皇帝領著一個太監來了，他三十歲左右的模樣，身穿黑色常服，來到鶴圈後，看見在桌子上趴著都快昏昏欲睡的秀女，眉頭皺起。
太監立刻會意，上前推了推秀女的肩膀。
那秀女揉著眼睛爬起身來，迷迷糊糊，見到了九五之尊也沒有請安行禮。
“你是誰呀，這麽晚了，怎麽在這塊亂轉？”
秀女開口，甜甜軟糯的聲音讓不遠處的季星夢都起了一胳膊雞皮疙瘩。
忍不住輕輕笑了笑，這是走的可愛軟妹路線啊。
皇帝似乎有所察覺，頭微微偏了偏，季星夢忙縮了縮身子，又往樹叢裏進了進。
太監見皇帝也興致缺缺，沒有繼續陪這秀女繼續玩的意思，他也都覺得這種情景看膩了，每次選秀，至少有三個人遇到皇帝裝著不認識，是看不清衣服上繡著的龍還是怎樣？在後宮禦花園裏轉的男人，除了皇上，還會有什麽人？
“大膽，還不快向皇帝請安。”
那秀女驚呼一聲，忙跪下來，衣袖不小心揮到桌子上的硯台。
硯台被掃到地下，真巧落到皇帝的鞋子上。
“民女，民女不是故意的，還望皇上恕罪。”
秀女忙跪下道歉，麵上滿是驚慌失措，眼中蓄著淚花，一副受盡小兔的模樣。
“民女給皇上請安。”
身後驀然傳來了一聲溫婉動聽的嗓音，正注意秀女表情的皇帝和季星夢，都被這聲嚇到。
皇帝回過頭去，“平身。”
“妹妹年紀小，不懂事，還望皇上不要怪罪。”
兩名秀女的容貌有幾分相像，顯然是同一家的姐妹。
皇帝沒有說話，臉上看不清喜怒，他左腳鞋麵完全濕透，隻想早些尋個地方將靴子換下來。
好好看鶴的心情，都被這一鞋麵的墨水趕走了。
“既然年紀小。”皇帝沉吟片刻，對身後太監吩咐道：“那就遣送回家，將她這個年紀以下的秀女，全都送回去，下一次選秀，也不必參加了。”
年幼秀女愣住，沒料到皇帝會這樣說，求助性的看向姐姐，對方嘴角卻含著一抹嘲諷笑容。
這個惡毒的女人，明明家裏要扶持的是她這個嫡女，她今日所作所為都是按照庶姐所說做的。
她有些絕望的坐在地上，下次也不能參加選秀，她想要入宮做娘娘的夢想破滅了。
皇帝偏轉視線，看見鶴圈裏的鶴也往外看著，他也沒有了想要離開的心思，每晚這個時候看鶴，飲酒，賦詩作畫，是他的生活習慣，現在倒成了儲秀宮秀女們來賣弄的機會了。
太監鄧福生總能很好的察覺皇帝的情緒，他揮了揮拂塵，對兩名秀女說道：“還不快走，冷在這做什麽？”
兩名秀女聞言，行了個禮，正欲離開，皇帝突然說道：“把桌上的東西拿回去。”
年長一點的秀女扭著腰肢，煙波泛起盈盈秋水，走過去對皇帝柔柔說道：“皇上，讓民女留下來服飾您吧？”
皇帝劍眉皺起，薄唇輕啟：“滾回家去。”
鄧福生見皇帝又被惹生氣，歎了口氣，走過去拉了拉愣在原地的年長秀女。
兩人都走了，皇帝在石桌上換上了自己的文房四寶，鄧福生磨了墨，他卻一筆未動，飲著酒，盯著鶴圈裏的鶴，腳上濕噠噠的不舒服，他卻又覺得當下的氣氛環境正好懶得挪動身子。
“在這給朕換……”他話音頓住，想了想有些不快地放下酒杯子，站起身來往季星夢這塊走來。
季星夢不敢出聲，也不敢挪動步子，隻是祈禱皇帝沒有看見她藏在這。
“在這給朕換鞋。”
鄧福生望了一眼鶴圈，忙去差人拿了新靴子來，皇帝坐在草地上抬頭看著天空不知道想些什麽。
“你往這邊點，別讓鶴看到朕這幅姿態。”
拿著靴子的手頓住，鄧福生微愣，然後側了側身子擋住皇帝。
腳下重新恢複了幹淨清爽，皇帝回到了石凳上。
季星夢這才鬆了口氣，心下正差異著李明月怎麽沒有來，對方就出現了。
太後是李明月的姑媽，皇帝的生母去世的早，他被太後抱去養大的，按理說，李明月應該是皇帝名義上的表妹，隻是具體有多親厚，季星夢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表哥。”
又是相同的出場方式，看鶴看得出神的皇帝被嚇到，季星夢清楚的看見他的身形微微一抖。
“給皇帝表哥請安。”
李明月嬌聲說道，也不等皇帝說話，就直接坐在了另一個石凳上還打算不客氣的給自己倒酒。
皇帝笑兩聲，不動聲色拿過酒杯，不讓李明月碰。
“表妹今年，多大了。”
手尷尬的停在半空中，尷尬的縮回手，李明月回答道：“回皇帝表哥，明月今年剛滿十四。”
皇帝歎口氣，眉頭皺成一團，可惜道：“唉，明月呀，表哥剛才下令，把十四歲一下的秀女，都要遣送回家去，你看，這鄧福生，正要去宣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