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繁星(二)
“母親,王爺沒你說的那麽壞。”
季星河有些不耐煩,她掙脫開夏眠的束縛,皺著眉頭為俞中清開口辯駁。
夏眠一愣,而後美眸中盛滿怒氣,“十幾年的教養,我就是這樣叫你說話的?”
“女兒是在說實話,將我自己心中所想說出來而已,王爺是好人,他以前怎麽樣,但他現在對我好是真的……”
季星河隻看到夏眠揚起了手,自己臉上就火辣辣的疼,知道是真的激怒了母親,她下意識想要道歉,又想起母女間爭論的話題,她微微揚了下下巴,這是原則性的問題,她是不會低頭的。
“我一手養大的女兒,現在規矩竟不如鄉下來的野丫頭強。”
夏眠腦海裏閃過安分守己的季星夢,那個前些日子才從莊子上接來的女孩子,本想進宮後成為女兒的助力,畢竟身上都流著季家的血,在宮中多少是個幫襯。
野丫頭學什麽都快,教習姑姑講過一遍的東西全然都能記住,這份天賦,連她這當年名冠京城的才女都有些嫉妒了。
看著女兒臉上重重的紅手印,她有悔又氣,穩住氣息,說道:“知道你哪地方錯了嗎?”
季星河怒火中燒,大聲反駁道:“何錯之有?”
另一邊臉上頓時也傳來火辣的疼痛,季星河依舊不服輸,“母親顛倒是非顛倒黑白,如此,和那些貪婪腐敗胡亂冤枉好人的官員,有何區別?”
“我怎不知,你何時這樣伶牙俐齒?”夏眠反問道,“身為子女,對長輩沒有一點恭順之心,這就是你從小到大學習的禮儀?鈴音,把大小姐關進祠堂,不許送任何吃食。”
一身穿白衣的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好像她一直都在夏眠身後一般。
季星河後退一步,“不勞煩鈴音姑姑了,我自己會走。”
祠堂祠堂,季星河越想越氣,故意邁著大步子,露出不雅的姿態,跳進花園裏將正茁壯生長的花骨朵踩了個稀爛,回頭挑釁的望著夏眠。
夏眠的確被氣到,鈴音立即會意,眨眼間,她就站到了季星河身後,拿了繩子將對方捆了個結實,而後往其嘴裏塞了一塊破布,直接扛著向祠堂方向走去。
季星河知曉鈴音的功夫好,尤其是速度快,卻從未被如此對待過,她想諷刺挖苦夏眠,告訴她,她五十步笑百步,以如此粗暴的手段對待自己的子女,這樣為人母,憑什麽跟她談禮儀教養?
她這樣想著,嘴裏卻隻發出嗚嗚的聲音,不住地瞪著鈴音,觸及到對方含著冷意的狹長雙眸,她扭了扭身子。
母親好不講理,最在意禮儀教養,自己身邊卻養著個最無規矩可言的母夜叉。
“大小姐可別亂動了,屬下手勁小,抓不住。”
鈴音淡淡開口,說話間,直接將季星河丟了出去。
季星河頭碰在祠堂地下的軟墊上,下身撅起來,看上去十分不雅觀,偏偏她自己還被綁著,無論如何也從這羞恥的姿勢中解脫不出來。
而後,祠堂的門就被關住,鈴音沒有一點想要為季星河鬆綁的意思。
待鈴音回到花園時,亭子中的情景如方才一樣,一位上了年紀,舉手投足間滿是優雅的教習姑姑,另一位是十四五歲的少女,夏眠站在一旁,注視著二人。
這時亭中的少女,當然不是在祠堂中的季星河了,是太傅府唯一的庶女,季星夢。
鈴音走到夏眠身邊,想要如往常一般,一字不差匯報一路走到祠堂時的情況,思忖片刻,道:“屬下這次,粗暴了些。”
夏眠還在看著季星夢的一舉一動,想起季星河便是怒火翻騰,索性不再管教,讓她吃點苦頭,好好想想明白。
“就該好好教訓,本以為我算嚴厲的母親,卻還是養出個不懂得天高地厚的。”
“小姐,屬下至今,還是不明白。”
兩人獨處時,鈴音習慣喚夏眠“小姐”,叫了二十多年了,一直未曾變過。
“不明白什麽?我對那位置的執著?”夏眠苦笑,轉頭看向鈴音,“我想看看,那個驕傲的女人,拚了命也要得到的東西,有多誘人。”
鈴音輕輕搖頭,“您覺得為了這個,犧牲小小姐,值得嗎?”
“值。”夏眠回答的幹脆利落,“瞧瞧她那個那樣子,扶不牆上的阿鬥,好話聽不進去,僅僅見了幾麵,幾次的接觸,就對俞中清有了不該有的念想,我也是那個年紀過來的,少女懷春的模樣,又怎會看不出來?”
鈴音輕笑,想起俞中清那副皮囊,眉眼微彎,說道:“到底是季太傅的血脈啊。”
夏眠也笑了,視線又移到季星夢身上。
“說的是啊,當年僅僅是在樹下輕輕一瞥。”掩唇輕笑,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滿腹才華的狀元郎,也成了朝堂中頗有分量的文官大臣。
“我還是沒明白呢。小姐到底是喜歡梅小姐多一點,還是喜歡季公子多一點。”
“說不準,這種事情,誰說的準。你沒有切實體會過,當然不懂了,我被你抱起來過,卻從未親自體會過飛簷走壁的感覺。”
鈴音笑笑,見季星夢往過來走,她忙退到後麵,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夫人。”
季星夢行禮說道,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
夏眠每每這時,心中都想要將自己一直以來,十分看重的東西推翻。
血脈。
親生母親是花樓的風塵女子,女兒在學習禮儀方麵卻天賦極佳。
“不用這般拘謹,過幾日入了族譜,你也正式算是季家人了。”
季星夢相貌因為母親,自然是極佳的,柳眉星目,現在還帶著些許稚嫩。
“知道了。”季星夢遲疑片刻,繼續說道:“母親。”
夏眠笑著應了聲,囑咐了幾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晚上的時候,季星河的貼身婢女來給她偷偷送飯,她才得以從那變扭的姿勢解脫。
對於季星河貼身婢女小雅的所作所為,夏眠一直是知道的,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總不能餓死季星河是不是。
“小姐小姐,恭親王托奴婢送來了這個。”
季星河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坐在列祖列宗跟前,拿了個包子就隨意吃了起來。她受這懲罰有數十次,小雅也跟著有了經驗,知道什麽吃起來最方便不費事還便於攜帶。
遞過去一張字條,季星河聽是俞中清的,連忙接過。
“明日午時,月牙湖邊一敘。”
字體蒼勁有力,季星河手指在墨跡上左劃右劃,露出了個淺淺的微笑,對小雅說:“快去向母親稟報,說我已經知錯了。”
隻要認錯就能出去,季星河已經忘了進來前那誓要與夏眠抗爭到底的的精神了。
“可是小姐,夫人不知道奴婢見過小姐啊。”
“你隻管去就了可以了。”
小雅乖乖聽話,不一會,季星河就被暫時解了禁足,換上一副聽話乖巧的姿態,她走進了夏眠的臥房。
“母親。”
她老老實實行了個標準的禮儀,說道:“女兒知錯了,請母親原諒。”
夏眠有些倦意了,夏天夜晚的悶熱讓她頗為不適,鈴音手中的扇子就沒停下過,還是沒有緩解她的燥熱。
“哪塊做錯了?”
敷衍的問著,她也仔細想了想,季星河這個年紀,是最不服管教的年紀,她的態度,也的確應該和緩一點,雖這道歉認錯不是誠心,她也懶得再細究了。
不知道打著什麽主意,半眯著眼睛打量著季星河,她親自撫育的孩子,怎麽會不知道心裏的那些小盤算?
“不該頂撞母親。”
季星河恭順的答道,她被懲罰也懲罰出經驗來了,知道說些什麽夏眠能消氣不和她計較,隻是這樣爽快的,還真沒有過。
出夏眠院子時,正好好季星夢迎麵碰上,季星河輕微冷哼一聲,不正眼看對方。
唯唯諾諾討好別人的樣子,可真令人作嘔,以為學著母親喜歡的樣子就能在這個家爭奪一席之地?
“小姐犯不上為這種人生氣。”
小雅見季星河神色不虞,連忙寬慰。
“我自然不會和她計較,隻是母親這次……”
方才夏眠的態度,季星河心中竟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母親把那個可有可無的人,從莊子上接回來到底為了什麽。
“小姐放寬心,夫人絕對是一心向著小姐你的。”
“這我知道。”
季星河說著。不知為何,心一直慌亂的厲害,晚上躺在床榻上時,她也頗為不安穩,翻來覆去的的睡不著覺。
第二天草草吃了午飯,她就前往月牙湖。
月牙湖顧名思義,就是形狀外表如同月牙一般的湖泊,一名富商出錢命人挖的人工湖,現在這季節,還有不少錦鯉。
季星河喜歡到那去,喜歡喂著自由自在遊來遊去的魚。連小小的魚兒都比她自由,她卻隻能在小小的太傅府裏活動,有學習不完的課程,還有永遠覺得自己達不到標準的母親。
“小姐,這恭親王怎麽還有沒有來啊,要不先回去吧,這次是趁午休的時間跑出來的,到點了教習姑姑找不到你,可又要被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