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血楓(十九)
平靜的日子過得很快,越楓林和越竹鏡每天吃著一粒解藥,胸口的結塊感愈加明顯。蕭暮雪奇怪的癖好,也不針對越楓林了,每天幾乎都有宮女死去,越楓林清理屍體的,縱然是見慣了各種死法的她,也未蕭暮雪手上的狠勁暗暗心驚。
畢竟對與自己無冤無仇的人,隻因為自己一時心情好壞輕易結果了別人的性命,她做不到,沒有合適的立場沒有主人的命令,即使是她,也無法說服自己濫殺無辜。
“姐姐那天,可比她慘。”
越竹鏡擦拭著地上的血跡,對著越楓林輕聲說道,每天幾乎都聞著血腥味,滿手都是腥惙惙的。
“是嗎。”
越楓林隨意應著,撿起被蕭暮雪丟在角落的匕首,不是那把鑲嵌著綠寶石的。
心底升出些許微妙的感覺,最近每處理一具屍體,她耳邊就回蕩著蘭幽的話。
被朝陽公主用那把鑲嵌著綠寶石的匕首劃破皮膚的話,的確會,產生快感……
“姐姐?”
越楓林時常出神,越竹鏡拿過那把匕首,將刀刃擦拭的雪亮,冰涼的觸感貼在指腹上,她問道:“姐姐你最近,好像經常心不在焉的模樣。”
“沒有。”
又將匕首拿過來攥在手裏,越楓林總是不擅長應付越竹鏡。
“匈奴的大王子,要來了吧?”連忙轉移話題,越竹鏡也沒有揪著前麵的問題不罷休,算了算日子,的確要到了呢。
“到時候,我們也要跟著去匈奴吧?”越竹鏡歎口氣,自從跟了蕭暮雪,她整日裏愁來愁去,擔憂的事情越來越多,永遠少不了一件。
“這說不準。”
蕭暮雪的聲音驀然在身後響起,二人像模像樣的行了個禮,蕭暮雪拿出兩枚丹藥,“這些天做這尋常宮人的活,的確是委屈你們了。”
宮中除了主子們,隻能有宮女太監,如果蕭暮雪年紀再大些,就能出宮住在京城的公主府裏,無論幹什麽都方便了不少,不過蕭暮雪即將要和親,估計公主府就算建好了,也沒機會住多久了。
二人服下丹藥,蕭暮雪心情頗好的開口道:“這次是解藥,你們到時想去想留,決定權交給你們自己,本宮去了匈奴,你覺得,還有可能再爬起來嗎?”
最後一句話是對著越竹鏡問的,她看著蕭暮雪的眼睛,跪了下去,認真答道:“隻要公主願意,去匈奴,何嚐不是一次更好的機會?”
蕭暮雪聞言笑起來,“那匈奴大王子,高傲得很,此番進京,不是來娶本宮,是來看看本宮能不能入他眼。”頓了頓,她收斂了笑容,視線落在不遠處琳琅滿目的名貴擺件,“小小匈奴問題,拖了這麽久,本宮看大楚也快完了。本宮像是井底之蛙一般,這片大陸這麽大,卻連小小的楚國都沒有出過。”
說話間,她走過去將擺件都砸了個稀爛,大殿內劈裏啪啦一陣作響,越竹鏡淡淡說道:“公主代表著大楚,需謹言慎行。”
朝陽公主的話並無半分錯,外麵的世界太大了,大陸分為東南西北四個板塊,而大楚,隻是東大陸一個小小的國家。
東大陸常年戰亂不斷,土地被分割成許多的小塊,楚國也算是其中的霸王了,隻是比起幾乎統一南大陸的鄭國和將北大陸一分為二的江寧和鳳翔,顯得十分渺小。
“你怎麽也和那些老姑姑一個樣。”蕭暮雪挑眉對越竹鏡問道:“還記得若姑姑嗎,她跟了本宮有些年頭了,本宮還記得幼時和七哥一起在禦花園裏撲蝴蝶時的情景,瞧見了沒,忙活了大半天,什麽也沒得到。”
蕭暮雪自顧自說著,懶散躺在椅子上,也不讓二人走,就這麽幹坐著。
“傳皇上口諭。”
殿外響起公公尖細的通報聲,越楓林開了門,和越竹鏡一起按照規矩跪了下去,蕭暮雪仍是支著下巴做的端正。
公公也沒在意,臉上笑意不見絲毫,說道:“匈奴王子已經到了,晚上的宴會,還請公主好生準備。”
蕭暮雪草草應了聲,合了眼就準備睡去。
不知那位大王子是不是如傳聞中令人頭疼,她需要養足精神做好準備,至於如此無禮的對待皇帝身邊的公公?這事她根本沒放在心上,皇帝又不敢打匈奴,能怎麽樣啊,還不是乖乖嫁女兒,為這種事情讓她不高興,皇帝犯不著,也不敢。
他就是慫,窩囊。
天色漸漸灰暗下去,冬天日頭短,才剛剛晚飯的時間,天已經蒙蒙黑了,蕭暮雪穿的華麗,臉上妝容又十分隆重,加上血脈的遺傳,坐在那塊露出標準公式化的笑容,儼然一個小版皇後的模樣。
匈奴大王子也登場了,穿得最具匈奴特色的服裝,向皇帝獻上一些可有可無的東西,然後帶有侵略性的目光就緊緊粘在蕭暮雪身上。
連蕭暮雪身後的越楓林都被這直白的目光看得頗為不適。
那位王子的氣場很強大,看年齡也不過十五歲上下的模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獵物。
蕭暮雪用笑容回應,那位王子的興致卻突然滅了下去,有些失望的王子,對著皇帝說:“這位,就是大楚的朝陽公主嗎?“
中原的漢語說的是很標準,隻是有些失禮罷了。
皇帝沒有回答,皇後笑著說道:“是朝陽公主沒錯。”
匈奴王子搖了搖頭,對身後侍衛用異族話不知說了些什麽。
皇帝的臉色卻陡然變了,看向蕭暮雪的目光向含著刀子一般,也對身後太監耳語幾句,太監微微一怔,點頭應了聲。
宴會中歌舞表演的聲音嘈雜,越楓林隻得看見,卻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音,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又上來一壺好酒,蕭暮雪直接省了宮人們的服侍,自己就倒酒喝了起來。
匈奴王子對嫡公主和和親的事隻字未提,臉上的失望顯而易見像個小孩似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也說不上來朝陽公主哪不好,長得也好看,氣質也好,隻是覺得多了些太多無用的東西。皇帝而後又賜了他十名美女,他臉上又忙掛起笑容。
宴會就這麽結束了,除了蕭暮雪,幾乎所有人都意外與匈奴王子的選擇。
八成是有意為之,是要正式與大楚開戰了?
幾名胡子花白的老官員一邊和同僚互相吹捧,一邊不知緣由胡亂猜測著。
宴席散了,蕭暮雪異常安靜,一言不發,沒坐轎子,走向玉華宮。
“本宮被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拂了麵子,心裏不舒坦。你們都從別的路回去,本宮要自己回宮。”
行了一禮稱是,越楓林和越竹鏡繞過禦花園,換了別的路走回去。
二人對宮中地形都不甚熟悉,饒了好遠的路,整個玉華宮中最後一撥回去的。
本以為安靜無事,夜裏睡夢間,聽見宮人一聲一聲的呼喊。
“走水了。”
“走水了,走水了,公主還在裏麵。”
越楓林驚醒,跑出去時,玉華宮公主的寢殿火燒的很旺,水澆上去,沒有絲毫被壓製的意思,反而越燒越旺。
“這火有問題。”
越竹鏡鼻尖嗅到奇怪的煙味,眉頭皺起。
越楓林也顧不上那麽多,往身上倒了一盆冰水,便衝進火海,越竹鏡站在一旁靜靜看著,沒有阻止的意思,也沒有去救火。
蕭暮雪就坐在自己的床上,四周以及燒起來了,身上的皮膚也烤焦了一部分,她看見越楓林,揚了揚手裏那把鑲嵌著綠寶石的匕首,嘴角突然綻出微笑。
“公主……”
越楓林喚道,聲音極輕極輕,仿佛再用些力,蕭暮雪就會被震碎,散落在火海之中。
“您快過來。”
她慌得厲害,腿甚至都在抖,她靠近幾分,想要抱起蕭暮雪,對方已經燒起來了,似乎整個身體隻有一雙眼睛還在活著,身上蕭氏皇族所屬的味道越來越濃重。
她渾身疼得厲害,不怕火焰蔓延到她身上似的,抓起蕭暮雪一枚燒焦的衣服碎片,是參加宴會那套華服的布料。
“你聽好了。本宮想要守衛,想要保護大楚,你為本宮,完成這件事。”
“公主可以自己去做。”
“父皇,怎麽可能還留我。”
蕭暮雪眼淚淌下來,情緒有些激動,她再次開口:“酒裏有毒,如果不是還有和親這利用價值,他早要殺了我,早在冬季狩獵時,我對七哥出手了,他說他容不下殘害手足的人,不會把皇位給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家夥,更不會把皇位給一個女人。“
她有些疲憊的垂下手,手中的匕首一直緊緊攥著,“你為本宮完成這件事。”
“好。”
越楓林應道,蕭暮雪閉上眼睛,“去泉州,有一位隱居的世外高人,有緣的話,他興許會叫你些東西。”
蕭暮雪說完,整個寢殿搖搖欲墜,越楓林連忙退了出去。
潑了幾大杠子水,火焰顏色都發著綠色,宮人們驚慌失措,大聲叫喊道:“妖火,妖火,是妖火。”
越竹鏡快步走過來拉過越楓林,兩塊出宮的令牌穩穩躺在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