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血楓(十七)
就這麽僵持著,路程過半馬車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蕭暮雪突然睜開眼睛掀起車簾。
外麵已經亂成一團粥,三十名黑衣人還有身材渾身青綠色皮膚的怪物。
藥人。
越楓林偏頭看了眼專注戰況的蕭暮雪,越竹鏡緊緊拉著她的衣袖。
刺客和藥人隻攻擊皇帝一人,皇子們和侍衛出招時十分小心,生怕傷著九五之尊。
這些刺客都是蕭暮雪培養出來最優秀的一批,身體強勁,身經百戰,而藥人,是她流水般花銀子購買藥材,又花費大量時間煉製成的,皮肉如牆壁般厚實,一拳頭下去仿佛鐵錘一般,被攻擊到了侍衛隻覺骨頭像是都開裂了一般。
皇帝此時有些狼狽,半是閃躲半是招架,藥人的戰鬥力過於強悍,刀劍如何砍上去都傷不了他們一絲一毫,侍衛們上前想要用血肉之軀抵擋,又被錘了個稀爛。
蕭暮雪雙手緊緊抓著馬車壁,猶豫片刻,還是拿起劍跳下馬車。
外麵的情況再次被簾子擋住,越竹鏡阻止越楓林想要掀起簾子的手,“姐姐為何攔我?”
越楓林不想回答,迫切想要掀開簾子知曉外麵情況。
“姐姐你知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不知道。”
越楓林回答的幹脆利落,眼中滿是堅定,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
她見過藥人,知道那是蕭暮雪的人,也將他們的攻勢看得清清楚楚,都是衝著皇帝一個人去的,蕭暮雪殺了自己的哥哥,又想殺了自己的父親。
蕭乾和皇帝,都是她誓死要效忠的蕭氏皇族。
方才腦中那所謂自己信條,現在就像笑話一樣,從一開始,從進入木蘭圍場之前,她以前信奉的東西全都丟得一幹二淨。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蕭暮雪跳下馬車的背影。
越楓林提氣運功,後背傷口疼痛不已,又有鮮血滲了出來,她不能看著蕭暮雪死,至少,不能死在她的前麵。
越竹鏡聲音拔高了幾分,察覺到越楓林手掌中的一絲氣勁,她眼睛瞪圓,不可置信問道:“你瘋了?不知道她做什麽還要下去?你不知道?好,我現在明明白白告訴你。”
“她想謀權篡位,殺了同父異母的哥哥還不夠,她現在要殺了自己血脈相連的父親,姐姐,你在想些什麽啊,你好好看著我,是不是她給你喂了什麽操縱人肢體的毒藥……”
越竹鏡還未說完,越楓林掙脫開她的手跳下馬車,外麵一片混戰,幾個皇子圍著此刻,此刻又圍著皇帝,蕭暮雪穿著女式衣服,在一堆男人中分外眨眼。
越竹鏡也跟著越楓林下了馬車,望見蕭暮雪的身影時,她正想要趁亂舉劍刺向帝王,卻被急忙加入戰局的越楓林攔住,皇帝後退幾步,怒氣一直往上竄。
他這些兒子們侍衛們,竟然連幾隻怪物都對付不了,他堂堂帝王,竟像個動物一樣抱頭鼠竄。
還有個虎視眈眈在一旁的毒女。
果真是皇後的孩子,手段惡毒狠辣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蕭暮雪恐旁人起疑,後退著攻擊撲上去的藥人。藥人是屍體煉化而成的,不知疲倦,隻要受到命令,就會一刻不停的展開攻擊,直到完成任務。隻要繼續耗下去,她就能憑借這幾隻怪物,殺掉眾人取得皇位。
蕭洵不知何時弄來了火折子點燃火把,蕭暮雪聞到微微煙氣,意識到事情不妙,想要上前去破壞火把,卻被蕭洵先行一步。
點燃的火把伸向藥人,怪物們立刻向後縮去,好像十分害怕一樣,其餘人見狀,也紛紛點燃火把,藥人不敢靠近,上前一步想要攻擊皇帝又折回來張大了嘴四處望望,如此一來二去兩三次,倒像是演滑稽戲的,讓人忍俊不禁。
“請父皇皇兄,還有其餘人退遠。”蕭洵第一個出聲,蕭玨心中有了些許猜測,遲疑著不動,皇帝卻是先退幾步,其餘眾人也跟著退,隻有蕭玨一人還站在原地。
蕭洵視線掃過蕭玨,麵對對方警惕懷疑的眼神淡淡一笑,自己後退著,又點燃一火把丟向了正欲走近皇帝的藥人。
藥人一接觸到火把,全身的皮膚快速燃燒起來,很快倒在地上滾成一團,最後變為一又幹又癟燒焦的幹屍。
站在不遠處的蕭玨,身上被嘣上了火星點子,還險些被在火焰中掙紮的藥人傷到。
藥人解決幹淨後,眾人都鬆了口氣,隻有蕭暮雪緊咬著唇低下頭,越楓林生怕對方頭腦一熱衝上去,時刻做好抓住她的準備。
“還是老四有本事,大家都束手無策的怪物,隻有你一人率先想到用火,此等奇思,佩服佩服。”
蕭玨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屑,他的手背被燙傷了,此時神色不悅,率先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針對解決了麻煩的蕭洵。
蕭洵看著蕭玨發紅的手背,又是一笑,蕭玨隻在其中看見了嘲弄。
“怪物的皮膚上,都散發著濃重的藥草問道,皇兄難道沒有察覺到嗎?”
說到這,蕭洵話頭頓住,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蕭玨。
蕭玨冷哼一聲,說道:“自然是發現了的。”
他心裏一門心思認定,此事就是蕭玨一人自導自演好在父皇麵前表現,大出風頭。
“五行相生相克,既然是存在的事物,即使再強悍,也有破解它的辦法,如果用火不起作用,再試試水,興許能壓製。如此簡單的道理,想來皇兄也注意到了吧。”
蕭玨又是一哼,說道:“自然是注意到的了。”
蕭洵臉上笑意更濃,“自知見識淺薄,比起皇兄差了十萬八千裏,皇兄不說,自然是有自己的思量和理由。”他又佯裝說錯了話,忙改口道:“想必是皇兄太害怕了沒有說出口來,不過這也不能怪皇兄,連朝陽都嚇成那個樣子。皇兄如此反應,情有可原。”
眾人的視線又投向蕭暮雪,蕭暮雪這才抬起頭來,麵色發白,神情疲憊,看上去,像是剛剛受到了驚嚇一般。
蕭玨拳頭暗暗攥緊,他自然能聽出蕭洵的話是何意思,左不過是說他有謀逆之心,膽色還不如一個女子罷了。他醞釀片刻,對一言不發的皇帝開口:“父皇,此次失態危機,一定要下令徹查此事,兒臣心中已經有了眉目,不如全交由兒臣……”
皇帝不耐煩擺了擺手,卻看向又將頭低下去的蕭暮雪。
蕭玨心中大呼不妙,自己沒揭發成功蕭洵不說,還擔上了一個涉嫌弑父奪位,實際膽小如鼠的形象。
他的父皇,如今對蕭暮雪都失望,定是不欣賞膽怯的人。
他看向蕭洵的眼神恨恨的,這個自導自演的偽君子。
蕭暮雪整個人像是抽空了一樣,回到馬車上時,越竹鏡投來幸災樂禍的目光。
“公主,皇帝起了疑心,唯一的機會也已經變為失敗,您是要拉著我們一起等待皇帝的發落,還是有別的打算。”
越竹鏡說話已經沒有往日恭敬的態度,短暫窒息的痛苦再度襲來,胸口像是有石塊凝結一般。
蕭暮雪斜著眼瞧她一眼,“本宮不會死。”
聞言,越竹鏡輕笑,牽動胸口處愈加疼痛,“公主的價值,也隻剩下和匈奴和親了。”
算算時間,匈奴使者會前來議和,按照規矩,會娶走一位適齡的嫡公主,蕭暮雪是唯一的人選,如果大楚沒有遵守約定,匈奴又回日複一日侵擾著中原,一麵躲避大楚的士兵,一麵欺辱百姓。
西邊邊境地區的百姓苦不堪言,無家可歸身無分文的難民,這些難民紛紛湧向別的城市,擾亂原本生活安定祥和的城市。解決起來,又是一樁頗為繁瑣的麻煩事。
但匈奴別的不要,就對中原女人感興趣,而對於血統,有著嚴格的眼球,每次入朝接公主回去時,都要親眼驗證公主的血統是否純正。如此,皇帝也無法找替身。
“那又如何?”蕭暮雪挑眉反問,“隻要本宮還活著。”
越竹鏡神色愈加痛苦,越楓林忙問,“怎麽了,可是身體不舒服?毒性發作了。”
越竹鏡最終忍耐不住,將另一顆解藥拿出服下,快速調理氣息吸收,感知身體每一處脈絡,想要嚐試逼出毒素,為自己解毒。
“本宮早說過,讓你說話少點,路上若是你姐姐發作起來,本宮可沒有第三顆解藥。”
越楓林為越竹鏡順著氣,蕭暮雪輕歎口氣,便再度合了眼睛,這幾日晚上都沒有睡好,冬季狩獵的一切事件都已經塵埃落定。
越竹鏡此時是一言不發,她和越楓林說話的多少她心裏也有數,隻是沒想到竟是說話讓毒素蔓延如此之快,按了按自己胸口,依舊有如往常一般的疼痛感。
想要開口囑咐叮嚀越楓林幾句,正欲開口,就被對方的眼神壓下去。
“別說話了,一會興許又發作,可真的是死在自己手裏。”
越楓林腦子裏嗡嗡嗡想著“和親”兩個字,不知回去後是死是活,不知蕭暮雪和親她們姐妹又該何去何從。
是跟著去匈奴,還是能獲得解藥留在中原。
誠然,即使身子會被藥物侵蝕,甚至有一天,會成為藥人一般的存在,越楓林還是願意跟隨著蕭暮雪。
無關其他?這是絕對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