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桃夭(二)
永寧十五年四月初三。
手裏拿著的是詩經。
灼桃不識字,隻知道自己的名兒是從這上來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名字是花媽媽起的,至於意思,灼桃更不知道了。
灼桃不喜歡白天,醉紅樓裏,清霜,漣漪這兩個好友白天都要給新來的丫頭教琴棋書畫這些東西,沒時間搭理她。灼桃隻會跳舞,練舞房內白天十分忙碌,灼桃不想跟小丫頭一起跳舞。
灼桃今年十五,她在醉紅樓已經五年,當初學舞的時候,花媽媽一直站在旁邊笑,稱撿到了寶。
灼桃是花媽媽撿來的,她記得那是雪很大的冬天,沒穿鞋子,跌跌撞撞的跑進醉紅樓,一頭紮進花媽媽懷裏。
灼桃想,如果自己當初沒有聽路過的小姑娘一番話,自己怕是還在街頭,被欠下一身賭債的父母逼著上街裝孤兒要錢吧。
“灼桃?”
房門被推開,穿著普通常服的清霜探頭探腦的走進來。
“穿成這樣做什麽,偷偷摸摸的。”
見清霜的穿著,灼桃就知道是來邀她出門遊玩。花媽媽是允許灼桃她們幾個出門的,僅限在城內逛逛,到城郊去,花媽媽怕姑娘們出事。
“大白天的,能有什麽危險,灼桃,我們去郊外吧,我那天跟漣漪聽人說有好大一片的桃花林呢,今天她帶的女孩愚笨,怎麽都學不會識譜。”
城郊啊。灼桃換衣服的手頓住。
“灼桃灼桃,去嘛去嘛,那可是一大片桃花林啊,你的名字不是也有桃花嗎?你去看真是再合適不過了,你若是不去,可是今年的一大筆損失呢。”
話嘮清霜。
耐不住耳邊一直嗡嗡嗡叫的小蜜蜂,灼桃決定去城郊。順便看看那一大片的桃林,她名字的花。
桃林的確很美,灼桃覺得,這時候應該念一句詩來。她第一次有些後悔沒有學會認字。
“沒來錯吧?”看著灼桃的神情,清霜得意的笑了笑,又道:“我們分開玩吧,天黑之前,在這回合。”
也不待灼桃回答,清霜就蹦蹦跳跳的跑進桃林。
總覺得清霜來這不僅是觀賞桃林,不過灼桃懶得細究。
走到桃林深處,空氣裏的桃花香更加濃鬱,似乎還有酒味?鼻尖動了動,灼桃順著味道走過去,腳下沒注意,踢到一個酒葫蘆,裏麵的酒流出來,在她粉色緞麵的鞋上留下了深色的痕跡。
靠著樹休憩的男人醒來,第一眼望見的便是灼桃粉色的繡花鞋。反應過來時,那姑娘已經彎下腰,臉靠的極近。
男人是醉紅樓的常客,灼桃認得他。
“你是叫,陸安?”
那男人一愣,開始細細端詳灼桃起來,方才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臉上溫熱的氣息,還有那紅潤的唇瓣上。
“灼桃姑娘?”
男人有些不太確定,知道他叫什麽的姑娘太多太多了,話音剛落,覺得麵前的姑娘又像是叫暮冬的。
灼桃對陸安印象十分深刻,清霜嘴裏念叨最多的人。今天是她近距離看這人,比時下流行的溫雅公子相多了幾分硬氣。
的確值得人一見傾心呢。
灼桃這樣想著,紅唇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
“是我。”
十分令人著迷的笑容。
陸安這樣想著,拿起身邊放著的另一隻酒葫蘆。
“喝酒麽?”
灼桃搖頭,她不喜歡那種過喉辛辣的感覺,很心疼醉紅樓裏的一些妓子,明明很不想,卻還是被強迫的灌下去。
“這地方不好發現啊,你怎麽看到我的?”
灼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聞到的,很濃的酒味。”
陸安帶的酒並不多,他坐在酒旁邊,聞到的,也隻有濃鬱的桃花香。
“鼻子很靈。”
順了順衣服,灼桃坐在陸安旁邊。
“你每天都來這?”
陸安點頭。
“是最近一段時間,拿兩壺酒,順便睡一會。”
按照金刀侍衛的編號,陸安和陸離是被分給將要封王的四皇子蕭洵。陸安不喜歡陸離,做人做事都帶著那麽一股目的性,很不隨性。
跟了那位四皇子可就沒這麽清閑了,陸安頭向後靠了一下,頭被樹幹上凸出來的小刺磕了一下,這是今天的低三十次,眉毛皺起,早知道就不換地方了,他還是蠻喜歡以前那顆樹幹平整的桃樹的。想起小姑娘那熱切的眼神,陸安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最討厭,被那種又羞澀又大膽的眼神看著,欲語還羞的,跟他那位未婚妻一模一樣,很不隨性。
灼桃有些猜出清霜的目的了,觀賞桃花林是假,來見陸安是真。灼桃對陸安,也存了和清霜一樣的心思,至於原因,她自己也說不上來。搶朋友心儀男子滿足虛榮心什麽的,這種事情,灼桃不屑去做。
清霜進入桃林後就開始按照原路尋找陸安,她悄悄跟蹤過對方,總是這個時間拿著兩壺酒走進桃林,到一顆最大的桃樹下喝酒,但今天,她在那顆樹下等了好一會了。但是別說陸安了,連一個人影也見不著。
猜想陸安是不是換了地方喝酒,清霜東拐西繞,她總算看到了人,一個是她要找的陸安,另一個穿著和桃花一樣顏色衣裳的女子,是跟她一起來的灼桃。
灼桃是偶遇,她是費盡心思。想到這,清霜眼中的光彩淡了幾分。
走近看到相談甚歡的兩人,她覺得空氣裏的花香都是刺鼻的。
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清霜跑了過去。
“灼桃姐姐,你在這呀。”
長眉挑起,灼桃比清霜大一個月,這是清霜第一次叫她姐姐。擺出的姿態比平日多了幾分可愛。
灼桃忍俊不禁,這樣撐著,怪累的吧。
清霜的心思,早都飄到陸安身上去了,想打招呼,對方卻偏過頭,看向別處。
因清霜的到來,空氣中多些尷尬的味道。
“灼桃姐,天氣不早了,我們快些回去吧。”
原本說好的時間是天黑之前,灼桃抬頭看了看大亮的天空。
“好。”
站起身抖落身上沾著的桃花瓣和泥土,灼桃跟陸安道別。
嘴上做了回答陸安還是沒回頭。
走出桃林,清霜率先打破沉默。
“灼桃,你喜歡陸安嗎?”
這句話,是一門心思紮到陸安身上的清霜醞釀了好一會才說出來的。
“怎麽這麽問?”
沒有直接回答,灼桃反問。
“如果灼桃也喜歡的話,那我就沒機會了。”
清霜苦笑,灼桃的相貌,確實是一等一的美人,花媽媽藏著掖著,想等灼桃初夜拍賣那天再讓她大放異彩,有些客人受不了衝擊,也許會多賺點銀子。
“機會,你想要什麽機會?是和陸安翻雲覆雨的機會,還是嫁給他當他妻子的機會?”
清霜被灼桃的問的愣住,臉頰魏紅,開口答道:“是做他妻子的機會。”
灼桃沒有接話,她隻是隨口一問。
“不可能的。”清霜小臉布滿了愁苦的烏雲,繼續說道:“不可能的,陸安聽說有婚約來著,是為門當戶對,飽讀詩書的才女,我的機會,恐怕最大隻有妾了。”
清霜越想越難過,自己陷入了一個死胡同中。
灼桃懶得開導,她從來不會想那些平添煩惱毫無結果的事情.
與其想,還不如下次見麵時直接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