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三章又當如何
寇樂見這嬤嬤的打扮,知她定不是普通的嬤嬤,轉了一圈眼珠子,裝傻充愣般的,像是很容易就被人套住了話,一五一十就將剛才的事情都說了,語氣從容,絲毫沒有不忿或者生氣之類的。
那嬤嬤聽了,眼神微閃,餘光瞥了瞥那被抬著在前麵走的蓮蓉,暗自搖了搖頭。
出了紅葉林,兩人就分道揚鑣各走各的,寇樂便沿著往大花廳的路去尋安陵傅。
而嬤嬤領著人抬著蓮蓉,一路徑直回了輕音閣。
西廂裏,徐嫆媛照舊坐在軟塌上,對著半開的花窗,身後,站著垂首不語的李嬤嬤。
這劉嬤嬤雙手交疊在腹前,給徐嫆媛行了禮之後,稟報道:“夫人,人昏死過去了,是從二樓給扔下來的,右臉磕壞了一大塊,流了不少血,至於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傷處,得大夫診了才知道。”
說話間,後麵幾個丫鬟抬了蓮蓉上來,端端正正的放在軟塌前,夠徐嫆媛一眼就看清楚。
李嬤嬤餘光瞥見,不由有些心疼,但抿緊了唇,什麽也沒有說。
徐嫆媛見蓮蓉那滿臉已經幹涸的血,微微皺了皺眉,“不是說少主叫了她去問話?怎麽就去了沉浮殿?”
劉嬤嬤一五一十道:“老奴問了,說是吟兒小姐身邊的丫鬟寇樂到大花廳來傳話,請蓮蓉去沉浮殿的。”
說罷,又將剛剛從寇樂哪裏聽來的經過一字不漏的跟徐嫆媛都複述了一遍。
徐嫆媛聽了,臉色不由沉了下來,瞥了瞥蓮蓉,默了默,才道:“去請洛大夫過來。”
劉嬤嬤應聲,退下去了。
蓮蓉孤零零的躺在藤凳上,徐嫆媛沒發話,也沒人敢去挪動她。
李嬤嬤縱然有心,在聽了劉嬤嬤剛才那些話,也不敢多說一個字了。
她沒想到這孩子平日裏蠻橫傲慢就算了,今日竟跑到少主帶回來的姑娘麵前去說這般難聽的話。
別人不知道,她時時在夫人身邊,還能不知道?
夫人和城主可是都認同這吟兒姑娘了!為此,就連約定好的親事都要毀約了,對方還是夫人的手帕交呢!
這吟兒姑娘嫁進南榮,成為少主夫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夫人向來護犢子,怎麽允許別人如此詆毀侮辱未來兒媳?
這孩子!唉!就是她,也是沒這個臉麵求情的了,隻能聽天由命了。
不大會兒,劉嬤嬤就跟著洛大夫一起回來了。
洛大夫是南山城唯一的一個大夫,世代都是安家的家醫,代代相傳,醫術了得,任何疑難雜症在她手裏都不是問題。
最關鍵的,這洛大夫並不是男子,而是一個女人,今年不滿三十歲,一身素衣,衣擺上繡著芍藥花,清冷孤傲,與世無爭。
在南山城的西北角的一處竹林裏,辟出兩幢茅草屋,並一個藥廬,就是她的住處,平時無事,沒有任何人會去打擾她。
洛家在南山城百餘年,地位不同,見了安菽和和徐嫆媛,隻用行平禮便是。
洛大夫又是個清冷的,因此一進來,微頷首,就自顧的去查看蓮蓉的傷勢了。
須臾,直起身,回頭,衝徐嫆媛道:“臉上這傷,定是要留疤的,且右手摔斷了,左腳踝磕碎了,治好了恐怕也隻能跛腳走路了。”
一個姑娘家毀了容貌,又斷了手,還成了瘸子,無疑是極慘的事了,想來後半輩子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的。
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因著李嬤嬤的關係,也是真心疼過的,徐嫆媛聽罷,不由有些喟歎。
“麻煩洛大夫,且治吧,能治好幾分治幾分。”
洛大夫點點頭,便開始著手處理起蓮蓉的傷來。
先是處理了臉上的血跡,再仔細的上了藥膏,再仔細的檢查了其他地方有沒有傷處,至於斷了的手和碎了的腳踝,是真的無力回天的了。
這會兒功夫,蓮蓉就幽幽醒轉。
醒來一見自己竟然在輕音閣裏,入眼的是自個的舅母和夫人,再看自己躺著,動一動渾身都痛,忍不住鼻頭就一酸,看向徐嫆媛,惡人告狀道:“夫人,您一定要給蓮蓉做主啊!少主帶回來那吟兒姑娘簡直是蛇蠍心腸,蓮蓉就是一時頑皮,換了她的早膳而已,她可狠心!叫了蓮蓉過去,硬生生的叫人將蓮蓉從二樓給扔了下來!蓮蓉差點就見不到您了啊!”
徐嫆媛聞言,這臉色當即又沉了兩分,抿緊了唇,不欲多看那蓮蓉,隻擺擺手,吩咐門外的丫鬟進來,冷聲道:“將蓮蓉送回她自個屋裏,好好養著。”
丫鬟領命,立馬抬了藤凳就要走。
蓮蓉哪裏肯,反應過來徐嫆媛這是生大氣了,她納悶不已,明明是她受罪,為何夫人就不心疼她了?
“等等!”她喝住丫鬟停下來,再看向徐嫆媛,眼淚汪汪道:“夫人,您怎麽不疼蓮蓉了呀?明明做錯事的是那個吟兒姑娘,她如此小肚雞腸,哪裏配的上少主?您該立馬將她給趕出南榮才是!”
這回她話音還未落,一直垂頭不說話的李嬤嬤立馬就抬了頭,盯住她,斥道:“閉嘴!夫人心如明鏡,事情到底怎麽回事,夫人一清二楚,豈容你在此搬弄是非,惡意中傷吟兒姑娘?都傷成這樣了,你還不知道收斂!?”
見平時最疼愛她從不舍得大聲跟她說話的舅母居然這樣訓斥她,蓮蓉覺得自己不能接受,再聽她這最後一句,陡然一愣,而後仔細感受著自己身體的不適之處。
卻才發現,自己的右手居然怎麽抬也抬不起來,而左腳也感覺沒什麽知覺了一般。
蓮蓉表情霎時變得驚恐,“這……這是怎麽回事?!”
李嬤嬤見她醒來這麽久,最先就是惡人先告狀,卻沒發現自己身體的不對,要她提醒了才發現,不由搖了搖頭,半歎息道:“這都是你自己釀下的惡果,怨不得別人,夫人慈悲,允你回去好好養傷,你且好好謝過夫人,回去好好反省自己的過錯。”
什麽叫她自己釀下的惡果?
蓮蓉滿目備受打擊之色,她這是手斷了腳也殘了?
如此,她還怎麽嫁給少主?!
她是個廢人了!廢人了!
啊!
蓮蓉隻覺得自己一千個一萬個不能接受這個惡耗。
她滿腦子都是自己是廢人了,再也不能站在少主的身邊與他並肩而立了,根本就想不到其他的,也顧不得要在徐嫆媛麵前裝自己溫柔體貼的一麵了。
“賤人!賤人!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她麵目猙獰著,許是氣得真是太狠了,邊說著邊掙紮就要起來,結果沒人扶她,她身子一扭,就滾到了地上。
徐嫆媛跟李嬤嬤兩人看著,都有些愕然。
可蓮蓉滾下去,卻也不痛似得,趴在地上,嘴裏卻還不停。
“賤人!賤人!賤人!”
見此,徐嫆媛擰緊了眉,本念在李嬤嬤的麵上,看她摔成了這樣,就不另外處置她,讓她回去好好養傷的。
可這蓮蓉竟不知悔改,當著她的麵就如此口不擇言,如此猙獰的神情還真叫人發怵,就像那惡狼一樣,感覺隻要給她機會機會隨時撲上來咬一口似得。
徐嫆媛覺得不處置她都不行,既已經認同了未來的的兒媳婦,那她就絕不能允許有任何不利於她的人或事存在,免得以後釀下什麽本來可以避免的大禍。
“來人!將蓮蓉送到東山嶺的寧心庵裏去,傷好了,就抄經誦佛,找人看牢了,一步都不能叫她踏出屋子半步!”
話到了嘴邊,看了看垂首在一邊的李嬤嬤,畢竟是跟在她身邊二十餘年的人,她多少還要體念她幾分,且就留了蓮蓉性命,不過,這樣的懲罰,也算是對蓮蓉的重懲了。
李嬤嬤目光閃了閃,並沒有求情,而是親自安排了人,讓人立刻就將蓮蓉送走,一刻都不要耽誤。
直到被人抬著送出了南山城,蓮蓉都沒有從自己已經是廢人了的打擊中回過神來,而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把赤吟給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等到她咬牙切齒憎恨累了,準備歇一歇再繼續想怎麽收拾赤吟,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寧心庵,她這才回想起好像剛才是聽到夫人很生氣的說了些什麽。
可是舅母竟然不為她求情?眼睜睜的看著她被送到庵裏來?
蓮蓉眼底又是一抹憎恨劃過,狠狠咬住了下唇,直到把嘴皮都咬出血來。
“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她嘴裏念念有詞,在狹小而又昏暗的屋子裏,除了她,卻並沒有第二個人聽到。
再說那頭,寇樂在往大花廳去的路上,就遇到了迎麵而來的安陵傅,得,也不用花時間到處去找了。
安陵傅也是跟著稟報的贏故出了南山城,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赤吟給算計了。
這次她倒厲害,竟然扯出了金秉然帶著人潛入了南榮。
要不是贏故,他哪裏會次次都上當?
贏故可是從小跟在他身邊的人,哪曾想現在也跟在算計他了,果然是不中留不中留了,重色忘主了。
安陵傅一邊想著回去怎麽跟赤吟算這個賬好討一些福利,再順便,將贏故幹脆就送給赤吟了,免得下次又被擺一道。
聽了寇樂說赤吟有事同他說,還有些疑惑。
他已經從贏故那裏知道,赤吟支開他是為了親自過問蓮蓉,對此,安陵傅並沒有任何意見,畢竟赤吟以後就是安家的主母,這些事情都該她來處理,他先前插手,隻是想給赤吟出口氣,在南山城裏,居然有人給怠慢赤吟,這叫他如何不生氣?
而現在,赤吟大約是已經見完蓮蓉了,倒不知道有何話同他說。
安陵傅忙著往沉浮殿趕,倒是還不知道蓮蓉被赤吟扔下了樓,又被徐嫆媛下令讓人送去了寧心庵。
到了沉浮殿,赤吟已經回了小花廳的軟塌上坐著吃點心了。
見安陵傅終於來了,赤吟嚼完最後的一口馬蹄蓮,卻沒打算說話,又接著拿了一塊,細嚼慢咽的吃起來。
安陵傅在對麵坐下,凝目看著赤吟,見她這個樣子,先前打算好的的討福利卻是不敢問了。
這個神情,怎麽有些不對呢?
“怎麽處置的蓮蓉?你可出氣了?”他出聲緩和氣氛道。
赤吟側頭睨他,“聽說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兩小無猜呢,怎麽不知道她被我從這裏丟下去又被你母親給送去東山嶺寧心庵了?”
安陵傅瞪眼,想不明白赤吟這懷裏怪熱的語氣到底是為何。
蓮蓉被送去寧心庵和他有什麽關係,什麽兩小無猜,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他怎麽惹到她了?
他不解,“你這是怎麽了?”
赤吟又不說話,仔細的嚼完了嘴裏的糕碎,才緩緩問道:“你沒有什麽事情想跟我說需要跟我說?”
有什麽事情?
安陵傅仔細想了想,“我確實是有事情想跟你說,贏故跟又青兩人,依我看,不如促成二人的好事,也省的贏故再在我耳邊叨叨。”
赤吟抿嘴,“沒有其他的了?”
還能有什麽?安陵傅左想右想,都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麽要說的,求福利這個?他現在可不敢提。
“還有嗎?寇樂不是說你有話要同我講嗎?”
“我是有話要同你講。”赤吟睨住安陵傅的神情,道:“聽說你有一門從小就定下了的娃娃親,這件事你從來沒跟我提也不打算要告訴我?”
安陵傅聞言,才終於明白過來赤吟這不對勁的語氣是為了什麽。
娃娃親?
安陵傅忍不住笑出了聲來,他還以為赤吟是知道這件事,隻是因為害羞,才一直沒有主動說的,原來竟是不知道的?
見安陵傅居然還笑的出來,赤吟不由有些氣惱,“又青,攆他出去!”
說罷,起了身,就要回裏麵廂房裏去。
程又青應聲閃進來,見安陵傅一瞪,聳了聳鼻子,沒敢動,便見安陵傅跟著起了身體上前一把拉住了赤吟。
她偷笑一番,趕快識趣的退出去了。
安陵傅滿是笑意的說著,伸手一拉,將赤吟帶進懷裏,垂頭雙眼緊緊望進赤吟的眼睛裏。
“若真有門娃娃親,你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