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 成長為丞相的宣隱瀾,排除萬難
這一年,淦國發生了一件大事。
曆時五年的良西王之亂終獲平定,良西王被賜飲鴆自盡,家產被沒。
由於宣隱瀾的過問,其府中女子免去官娼命運,與男丁一起貶入奴籍,入宮為奴。這已然是她能夠做到最佳效果。為此,受到以才如廉為首的官員們的攻訐,在朝堂上辯論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算通過。
勒瑀對於叛臣賊子向來嚴苛寡恩,是而,他第一次對於這個堅持著莫名原則的少相起了一些怒氣。但是,也是第一次,宣隱瀾麵對他時,沒有掛著那張看了多年的虛偽笑臉,沒有帶著小心翼翼維持著的分明界線,一雙平時水一樣平穩的眸內,火一般剛烈。
“王上,身為女子不是她們的錯,是否嫁給良西王、是否出生在良西王府也不是她們能夠選擇的。良西王起兵謀反,罪當淩遲,王上賜其飲鴆自斷,可謂隆恩浩蕩。對一個叛逆首腦尚且這般法外容情,對那些女子何不稍作寬宥?無論如何,她們都曾身為王家內眷,身上有王族血統,剝奪王籍,入宮為奴,已是永無翻身之日。罰入官坊,成為官娼,羞辱得不僅僅是良西王,也是對王族血統的最大辱沒,請王上三思!”
“宣相!”大理寺卿林躍,國丈一黨的中堅力量,此時激憤發聲,“王上賜良西王自我了斷,是王上對兄弟之情的顧念,但那些女子乃反臣內眷,按我大淦律法,就該依法發往官坊。這條律法,不僅僅是為了懲治罪犯,也是為警戒後人切莫步其後塵,否則禍及滿門,辱及妻女。”
“林大人此言差矣!”這一刻,她連平日擅長的基本客套也給省了,斷然反擊,“良西王為王上的兄弟,王上顧念此情賜其自斷,良西王的妻女難道就與王上全無幹係麽?她們或稱過王上一聲‘王兄’,或叫過王上一聲‘王叔’。這中間,難道不也是骨肉親情?良西王膝下三子俱已在戰中陣亡,其餘也不過旁枝別葉無足掛齒,倘若王上可以對良西王府一幹女眷從輕發落,天下人必然皆能感念到王上仁德之政,以利戰後民生修複,民心穩定,豈不是一舉數得?”
又有國丈一黨的幾名官員出麵駁斥,宣隱瀾兵來將擋,毫無退色,令得那些原本因為不敢觸碰王上逆鱗在此時發聲的觀望官員們開始動容:這位少相,真真是好大的能量!
才如廉作為兩朝老臣,又是當朝國丈,雖說這位王上女婿喜怒無常,但對其好與惡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了解,王上最恨的,莫過叛臣,此前曾就誅殺過向陽侯的滿門兩百多口,這一次無非因為幾位尚在人世的王叔講情,對良西王給了幾分情麵,但這個長著一張女人麵孔的毛頭小兒一再為良西王說情,無疑自取滅亡,這一點從王上那諱莫如深的臉色就可窺得一二。
如今見得數人敗下陣來,才大人正要發聲上場,被一道聲音攔住。
今年的新科狀元,如宣隱瀾那般留任京都為禦史的言予突然出列,朗聲道:“微臣認為宣相所言極有道理。所謂懲前毖後,並非一味重典,王上的仁德也可感化天下,且將良西王府所有內眷罰入宮中為奴,並非縱容,而是適刑,微臣恭請王上恩準。”
好孩子,這個曾經的憤青係少年,本相沒有看錯,果然把你放在本相與才如廉的中間是對的。有此緩衝,宣隱瀾越發鬥誌昂揚,又有侃侃數言送達天聽。
這就是宣卿真實的一麵麽?雖然不知這一麵與“他”的女兒之身有無幹係,但為了幾個不相識的女子這般舌戰群儒,著實令人耳目一新。勒瑀誠然還是在生氣的,但見到這份真實的喜悅也是有的,兩抵衝抵之下,於是穩如泰山般地坐著,看宣卿還有多少真性情可以暴露,屆時看是喜多還是怒多再行決定不遲。
才如廉沉穩邁出,揖首之後,道:“宣相,有一點,不知你是忘記了還是不曾想到,良西王的同母兄弟良南王如今坐擁一方,良西王起兵之時,他不曾出麵勸阻。良西王起兵之後,他更不曾出麵征剿。個中的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倘使對良西王上下縱容寬恕,豈不等同縱容了良南王?個中的隱患,宣相既為一國之相,可察知得到?”
“才大人有一點說錯了。”來自樞密院院使的發聲,“當下,良南王並非僅僅是隱患,而是我大淦的大患了。王上,微臣今日本要上奏昨日晚間所收密報,良南王在得知良西王自裁的消息之後當下一眾屬下痛哭失聲,並揚言要為良西王報仇。良南王、良西王之母袁太妃更是整日以淚洗麵,茶飯不思。良南王的孝名天下盡知,其屬下更是不乏反叛逆臣,如今良南王藩地內兵動頻頻,隻怕……”
雖說這樞密院院使並非己方陣營之人,但這一通奏報無疑恰當其時,才如廉麵色沉肅:“王上,請速速派兵鎮壓良南王!”
“臣附議。”大理寺卿林躍堅定聲援,“在派兵之前,應將良西王女眷斬首祭旗,以震懾一幹叛逆之心!”
勒瑀看向被這個意外消息打擾了的宣相大人,濃眉一揚:“宣相對良南王之事有何見解?”
宣隱瀾略作沉吟,道:“微臣之見,良南王與良西王這兩樁事不能混為一談,將良西王之事徹底料理幹淨之後,再來處理良南王之事,更利於做出清晰的判斷,是而,恭請王上將良西王府女眷罰入掖庭為奴。”
真是固執。這樣的宣卿讓人欲罷不能呢。勒瑀淡哂:“好,朕依宣卿建言,就將那些女眷送入掖庭,但願在她們看來,那些洗衣掃地的粗使生涯好過官坊內的錦衣玉食,否則,宣卿你也就枉做了好人。”
“微臣謝王上開恩。”同為女人,她隻是站在女人的立場全力保住了她們最後的一絲尊嚴,至於會被對方怨懟還是感恩,非她所能左右。
“好罷,良西王事已了,良南王的事可以提上宣卿的日程了麽?一國之相,準備如何處理良南王叛亂之?如果宣卿願意掛帥出征,朕會樂見其成。”
你妹啊,本相一介文弱書生,不通兵法,不懂戰略,出你個鬼征?仔細想想,在中國五千年的曆史中,文弱書生惟一的長處無非三寸不爛之舌。如今既然王上願意給自己這個麵子對良西王內眷網開了一麵,她也當鼎力相助:“微臣願往良南王藩地一行,說服良南王止戈息兵。”
啊?勒瑀一愕。
文武百官更是始料未及,競相麵麵相覷,盡皆茫然。
“宣相!”才如廉厲聲,“良南王一旦起兵,淦國南境陷入戰亂,每年從物產豐茂的南境支援貧瘠北地的糧米必然因之中斷,單這一項危害,即事關北地數十萬子民生存大計,在你眼裏,難道是兒戲不成?”
宣隱瀾淡淡道:“關於如何根治北地饑荒威脅一事,既然才大人作為戶部尚書拿不出應對良策,本相自然另有本章報奏王上,畢竟常年依靠南方支援並非長久之計。但今日不為此事,姑且擱置。”
才如廉氣極:“你——”
“王上。”宣隱瀾伏身跪下,“微臣願立下軍令狀,此行如不能說服良南王,自請削官為民,今生永不入京。”
宣大人這是想裏外全得吧?削官為民?想得美!勒瑀喜笑顏開:“宣卿可知道,你身為一國之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代表著朕的臉麵,如果那良南王一心謀反,在你出現在他藩地的那一刻,便會被他羈為人質,說不得會被拿來以血祭旗。屆時,朕雖然不會為了宣卿讓出大位,卻會為了宣卿將良南王的藩地變成人間地獄。如此一來,宣卿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無妨麽?”
你自己喜歡殺人,與本相有一毛錢的關係麽?宣隱瀾俯首:“微臣既為一國之相,當為王上分憂,淦國才結束了一場曆時五年的戰爭,多處創痛未愈,百廢待興,微臣隻希望這一次可以和平結束,請王上給微臣這個機會。”
“好,朕給你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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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打住,Stop!”藍翎聽到此處實在忍不住喊停,“我到閼都找姐姐你的時候,可沒少從街頭巷尾的路人那裏傾聽你的傳說,你不是用‘項上人頭以祭蒼生’的豪言壯語作保,說服了那個殺人狂綠眼王麽?”
藍翾翻個白眼:“我幾時發過那樣的豪言壯語來著?我提前打聽過了,良南王之母袁太妃素有舊疾,從曾經為她醫治調理的禦醫嘴裏聽到恰巧是苗苗擅長的婦科。淦國境內女醫稀少,動身之前我先給良南王致信一封,言說自己將帶醫道世家出身的妻子為其母治理沉屙。那位大孝子當然不會拒絕,你要知道以古代女人的保守,有一位女醫為自己看治那等疾病是怎麽一個求之不得。”
藍翎垮臉:“那姐姐當真沒有以人頭擔保那等深具英雄情懷的台詞?”
藍翾白她一眼:“那些水軍的話你也能全信?”
“可是,可是……我們重逢時,姐姐隻講了一個大概的框架,許許多多的細節全靠人家腦補,那些路人的敘述是有多重要,姐姐又怎能明白?”
苗苗忽地高舉右手,道:“接下來我來說!別看街頭巷尾的傳說裏沒有我,我可是如假包換的全程參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