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十七歲的宣隱瀾,初露鋒芒的禦史
“肇相說得沒錯,朕已經聽到了,所以,朕決定了,宣卿將終生在京為官。”
宣隱瀾再次下跪後,聽到來自頭頂的宣告。她俯首,回想了下那一眼之下這位大王可能的年齡,當是在二十五六左右罷。與自己初來這個世界時的心理年齡相差無幾。盡管聽說這位大王在位已經有十年,但在那個世界的現代,還隻是一個初入社會的毛頭小兒而已,所以在她看來,頭頂這位也不過是個大齡的叛逆少年,而且是個人格一定存在某種缺陷的叛逆少年……從小缺愛?還是嬌生慣養的後遺症?
“肇相,依你來看,給宣卿一個什麽官職好?”俯視著麵前的那個頭頂,勒瑀問。
肇相稍加沉吟:“督察院那邊有禦史的空缺。”
“先從言官做起麽?”
“督察院是個適合曆練的地方。”
勒瑀頷首:“既然是肇相的意思,宣卿就去那邊先曆練一番罷,朕對自己十六歲的小狀元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官抱有很大的好奇呢。”
肇相:“請王上不要嚇到老臣的弟子。”
勒瑀:“朕像在嚇肇相的弟子麽?”
肇相:“到現在,老臣的弟子還跪在地上,王上不想令他平身麽?”
勒瑀:“朕居然忘了,宣卿快些平身,不然肇相要找朕的麻煩了。”
忘你妹啊,你個得了健忘症大齡少年。宣隱瀾謝恩起立,依然垂眉俯首。
如此一來,她卻是以極近的距離站在了勒瑀麵前。
後者俯眸看著她,果然是年輕的十六歲呢,麵膚上連一點毛孔也看不見,處處透露新鮮氣息,但方才那雙眼睛……
“肇相,朕不欺負你的小弟子,稍微看一下總是可以的罷?”
“嗯?”
肇相一怔之間,勒瑀手已經探出,抬起麵前人的下顎。
宣隱瀾也是猝不及防,就那麽悠然間對上了一雙綠色的瞳眸。她是聽說過,這個國家無論有多少王子,能夠做大王的必須有一雙綠眼睛。而眼前的這雙眼睛當真是綠色的呢,宛如翡翠一般的綠,純粹到超乎想象,漂亮到令人發指。
勒瑀的手鬆開,嘴邊邪氣的笑有一瞬間消失不見。小狀元的一雙眼睛近看時更加清澈,不但清晰映照著自己的麵孔,還居然會浮現出站在對等麵的欣賞……當真有趣極了。
宣隱瀾盡知失態,按照電視上上的恭順臣子應該做的,趕緊跪了下去:“微臣禦前失儀,請王上恕罪。”
“朕倒不是很在意。宣卿的眼睛真是特別呢,朕很喜歡。”
肇相在旁咳了一聲。
勒瑀瞥去一眼:“原來肇相是如此護短的一人麽?”
肇相:“老臣隻是想替我大淦珍惜難能可貴的人才。”
勒瑀:“如果這麽輕易便被朕給嚇到了,還能稱之為人才麽?”
肇相:“王上天威顯赫,誰能不懼?”
勒瑀:“那麽,宣卿,你被朕嚇到了麽?”
敢情今天就是聽你們兩隻在我頭頂說話的?宣隱瀾答道:“王上天威,微臣正在惶恐。”
勒瑀挑眉:“可你這聲音一點也不像惶恐的呢。”
宣隱瀾顫聲:“王上天威,微臣‘萬分’惶恐。”夠像了罷?
“萬分惶恐?”勒瑀品評了一下個中分量,“隻有萬分啊?”
“王上天威,微臣萬分萬分惶恐。”夠多了罷?
“哈哈哈……”勒瑀大笑,“肇相,你這個弟子著實令朕耳目一新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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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起來,那個時候你隻是在戲弄我的淼兒罷?”戎晅抱著一隻酒壺,醉眼乜斜,“你這個心理扭曲的大變態!”
哈哈,能向阿空學了這句話真是太好了,仔細想想,對眼前這個人來說,沒有什麽比這句話更能準確描述眼前這人了。
勒瑀一隻手在已然空寬如也的酒壺間抓了一氣,終於找到了一隻還有些重量的攬在懷內,嗤聲道:“你這什麽話?朕隻是第一次看到不含什麽欲望地站在朕麵前的人,感覺新鮮罷了。”
戎晅充滿鄙夷:“淼兒她本就對高官厚祿沒有什麽興趣,不過是時勢弄人,又避之不及,在其位謀其政,又具備那樣的才能罷了。”
勒某得意一笑:“哼,說到宣卿的才能,你遠不及我了解吧?她成為禦史,固然有一些隨意性,但成為一國之相,完全是因為她在禦史之位上的建樹贏得了勒某與肇相的認同,即使是勒某,也不會憑一己好惡將丞相之相位委任給無法勝任之人,你要知道,淦國可是因為有肇相,才會在勒某肆意折騰之下仍然在第一強國的大位屹立不倒。”
第一強國?戎晅聽得忒不順耳,正要反唇相譏,聽得勒瑀又道:“朕這一生做過的最正確的事,就是讓宣卿成為宣卿,而不是勒某後宮裏的任何一個女人。而朕也相信,對宣卿來說,她這一生最燦爛的時光,必定是成為宣隱瀾的那十六年,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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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隱瀾!”
千步廊上,宣隱瀾淡然回眸。
那位斥喝者腳步如飛,推開幾位同儕的肩膀,衝到她麵前,手指幾乎抵達了她的鼻尖:“你算是什麽東西?一個小小的禦史,居然敢在王上麵前參奏本官?以為自己是肇相的門生,本官不敢動你不成?肇相是每一屆科考的主考官,門生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你在中間算得上哪一號?”
“賀大人,宣某參奏你,與肇相有何幹係?”麵對麵前這位狂暴分子,宣隱瀾很是平靜,“你脅迫地方官員加賦於民,而後將所加部分居為己有……”
“閉嘴!”
“且事後為滅口,買通山匪殺害地方官員全家十餘條性命……”
“住口!”
“人證物證俱全,宣某身為禦史,得知這等惡行,為何不能參你?”
盡管對方幾次打斷,宣隱瀾不疾不徐,仍然將所要說的話一一道來。
來者,戶部尚書賀勳,對這個初出茅廬不過一年的毛頭小兒輕蔑至極:“你所謂人證物證俱全,也不過是信口開河。倘若當真如此,本官為何還能站在此處?”
宣隱瀾淡淡道:“無非因為人證尚在趕來京都的途中,待人證到齊,下官一定會將賀大人送入刑部大牢,接受三司會審。”
正是散朝時候,千步廊上百官眾多,周圍不乏圍觀者,聽到此時不由搖頭:終究是年輕啊,輸定了呢,這位新人禦史。
賀勳眼內一閃,退後一步,諷笑道:“本官就看你這個跳梁小醜怎麽自取其辱!”掉頭去了。
千步廊前方的開陽殿裏,勒瑀正與老相爺對坐窗外飲茶,而千步廊上的一幕,他們一邊目睹,一邊聽取小太監們的層層傳遞。
眼見千步廊上人已經散了,勒瑀笑道:“肇相不去幫幫他麽?再這麽下去,你的小弟子可栽個大跟頭了。”
“王上這麽說好麽?”肇相對眼前這位為王者真心無語,“這是您的朝堂,您的國家,賀勳如此膽大妄為,好不容易有個初生牛犢願意替王上清除這個毒瘤,王上卻想作壁上觀?”
勒瑀不以為然:“無論朕想怎麽做,總是需要有得力的臣子成為朕的手腳,如果宣卿這一回不能扳倒賀勳,權且就當吃一次教訓,總是要如此成長的不是?”
“哈哈,果然是王上會說的話。”肇相啜了口今春的新茶,“不過,王上恐怕要失望了。”
“哦?”勒瑀挑眉,“老相爺對自己的弟子這麽沒有信心麽?害怕他會就此一蹶不振?”
肇相搖首:“老臣的意思,您很快就會明白了,既然您打算旁觀,老臣恭請您看得更加仔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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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隱瀾!”
“宣隱瀾!”
“宣隱瀾!”
千步廊上,宣隱瀾從容就步。後方,賀勳被兩名侍衛架持著送往刑部,一邊掙紮前行,一邊厲聲叱喝前方人影。
眼看著就要走出千步廊,後方人已經喊得聲嘶力竭,宣隱瀾回身:“賀大人,找宣某有事麽?”
賀勳恨不能掙脫侍衛挾持,目眥欲裂:“你居然敢……居然敢……”
“賀大人都敢派人去殺下官提往京都的證人了,下官還有什麽不敢?”
“是你誣陷本官!”賀勳切齒,“本官的所有罪名都是被你憑空誣陷而來,所謂人證也不過是你買通來構陷本官的宵小!”
“既然如此,大人為何要安排殺手沿途伏擊?”
“本官從未派過什麽殺手!”
“可那些殺手卻實實在在是閣下派出去的,至少有三個活口,也願意出麵指證閣下。”
“你滿口胡言……”
“對呢,這一點,賀大人倒是說對了。”宣隱瀾笑,帶著些詐的惡意,“其實人證早已被下官帶來京都,並藏在了一個閣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地方,故而你派去的那些殺手才會次次撲空,最後還落進了網中。也就是說,下官上一次在此地對賀大人所說的可謂‘胡言’,沒想到賀大人還真信了,抱歉呢,騙了賀大人。”
“你——”
“下官還有公務在身,告辭了。”
“你給我回來,回來——”
宣隱瀾效仿電視劇裏的鏡頭,大步向前,伸手向後方揮了一揮:去死罷,你這個死貪官!
“宣隱瀾,我一定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