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終償所願,擁你入懷
慕蓮室,慕蓮池。
“紫莖兮文波,紅蓮兮芰荷。綠房兮翠蓋,素實兮黃螺。”藍翾一邊低吟,一邊猜度著梁元帝那位短命皇帝有沒有這個本事搜集天下奇豔,將各色珍異蓮花集於一池,以至秋意濃重時池中依有花灩綻放。
帝王家啊。這中間甚至還有綠色的蓮花,瓣蕊皆如透明的翡翠,區別於荷葉的墨綠,嬌嫩欲滴。以前隻是耳聞,卻沒料親眼見到時竟已身處異界,而且,是以“懿翾夫人”的身份。更沒想到,那男人當真建了一個蓮池給她。對此她不是沒有感動。
“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藍翾沒由來的歎了口氣,匍在窗前的案上,黑緞般的秀發披瀉而下,別在鬢上的一支銀釵顫顫搖搖,似在向外人昭示主人不寧的心緒,“好個帝王家的豪華手段。”
“懿翾夫人,給您換杯茶麽?還是要奴婢給您再端些新鮮果子來?”
不要,都不要,我隻要不這麽無聊。她搖頭,哦,終於明白那些個鴛鴦蝴蝶戲裏的佳人們為何總是張口詩閉口詞了,無趣,無聊,無事可做,也隻得是無病呻吟,無中生有,無可奈何。
伶兒臉兒苦苦:夫人的話難懂喔,卻要命的好聽,一定要找個時間纏著夫人教教自己。不過不是現在,因為……王上來了!
她方要屈身行禮,後者以手勢止住,並示意回避。伶兒暗瞥了猶自撲在案幾上念念有詞的主子一眼,抿嘴忍笑,福身而退。
“無聊啊無聊,無趣啊無趣,無味啊無味,無知啊無知……”如此的人生,豈不是乏味至極?
“無知?是說朕麽?”戎晅一臉的趣味盎然,“是嫌朕去得太久,讓你一個人悶了?”擁她坐進軟榻,“喜歡這蓮池嗎?雖然時令已晚了些,但仍可以開一陣子,明年你會見到世上最美的蓮景。”
她緊抿蓮瓣似的唇角,懶懶不作應和。
“淼兒可曉得為何到了眼下季節,這蓮花還開得如此鮮活麽?”
她翻個白眼:還不因帝王家的財大氣粗,搜集了一些珍惜品種過來,有什麽好炫耀的?
“這可是秘密,偌大宮廷隻有朕與淼兒兩人知曉。”他貼在她耳邊喁喁私語,“池子的北邊石壁上,嵌了一顆聚焰珠,維持著這池內水溫,秋日花期一過,便要給取出來了。那珠子乃南疆貢品,性能生暖,共有兩顆,淼兒體質偏寒,另外一顆的主人非淼兒莫屬了。”
“我該謝主隆恩嗎?”她涼聲問。
“唔,看來我的淼兒委實氣得厲害了,如何是好呢?”戎晅長眉蹙起,鄭重地沉思狀,“宣朕今晚為懿翾夫人侍寢,可好?”
這個男人嗬,藍翾窩在他胸口,拳頭沒有任何重量地捶打了他肩頭一記。
他握住她的粉拳包在掌心:“淼兒這雙手,比紅燒排骨還要香酥可口。”
紅燒排骨?這男人還是有夠解情識趣。藍翾明眸不善地覷了過去:“嗯?紅繞排骨?”
他心虛訕笑:“一般的美味可口,香酥入骨,不是麽?”
她回之溫柔甜顏:“今晚本夫人不想召人侍寢,如何?”
“淼兒……”他叫苦不迭,吻住佳人可疑的笑靨,“淼兒怎會是紅燒排骨?你是我獨一無二的淼兒,寶貝無雙的淼兒……”
“打住!”難不成兩個世界的差距恁地巨大?教這個男人由“悶葫蘆”變成了“悶騷”,這一大堆肉麻到人神共憤的甜言蜜語原是在哪裏儲存著的?
“淼兒,淼兒……”他低喚淺啄,他的水人兒啊,他終是擁有了她。
*
綠綺宮裏花正好,唯今不見良人來。
琴妃姁姁坐在琴前,柳眉凝愁,秋波明怨,纖纖十指全無了弄音作律的興致。花顏正豔,君恩不再,女人的冷秋何以來得如此之快?
貼身侍女侍琴捧茗而至,見主子的怨憐嬌容,心疼地歎了口氣,這宮內,她已呆了十個寒暑,比主子入宮的時日還要長,見到的、聽到的自然也比主子要多。這位才貌雙絕的主子,十五歲占得君寵,聖眷三載有餘,在這後宮中,也算是一段不短的光景。君寵如花,盛衰更迭,怎可能長開不敗?高牆深深,歲月漫漫,看得開,日子才會過得容易。
“娘娘,這是王後前日差人送來頂好的凍頂烏龍,您坐得久了,飲一口罷?”
“侍琴,你為本宮算一下,王上有多久不曾到這邊來過了?”
唉,還是看不開呢。侍琴好聲:“娘娘,先喝茶,奴婢……”
“有四十六天了是不是?先是忙於國事,後又托病出巡,回來後又……納了懿翾夫人,四十六天,整整四十六天了,不聞不問,就像這座華麗巍峨的邶風宮內從來沒有過本宮這個人一般,為什麽,為什麽?”琴妃珠淚滾滾,哀不自勝。
侍琴陪笑:“四十六天而已,並不是很久。奴婢曾聽說先王曾經寵極一位豔嬪娘娘,但中間因為變故,有近一年的時間不曾前去探望,但後來卻比先前更加恩愛。娘娘,您實在不該如此沮喪,萬一王上突然駕臨,看見娘娘的模樣,必定會心疼的呀。”
“會麽?”琴妃迷惘慘笑,那個人,會有心於她嗎?寵恩最盛時,也不見他有心相待,況是如今?但見新人美如玉,哪曾聽得舊人哭?
“王後娘娘駕到——”
外間,一聲唱喝遞來。
王後?琴妃在侍琴的攙扶下才撐起弱不禁風的身子,王後的鸞駕已然翩然而至。
王後甄媛,是先王在世時為確定接位的戎晅選定的原配,有著作為王後所必需的良好家世和不俗教養,也有著成為王後之後刻意培養出的雍容大氣。相貌不若琴妃那般天姿國色,但也屬千中選一的上等之姿。在朝堂中頗受讚譽,在眾妃中也建立起了應有的敬畏。
“妹妹,這幾日不見你到姐姐那邊走動,怎麽,是身子不舒服麽?”施施然落座,王溫聲而問。
琴妃輕搖螓首,惶然道:“勞王後掛念,臣妾不勝惶恐。臣妾很好,隻是前兩天著了秋涼,有些微的咳疾,怕有礙王後鳳體,才未到正陽宮請安,望王後莫怪。”
王後擺手,笑語:“這人生得美了,老天都會妒忌罷?有什麽病痛老愛光顧妹妹這嬌弱的身子,稍後還是傳禦醫來一趟。”
“謝王後。”禦醫醫得是身,可她病得是心。
半盞茶未過,門侍來稟:“芳妃、麗嬪兩位娘娘來了。”
琴妃轉頭看向王後,雖說是在自己的寢宮,但王後為後宮之主,處處為主。
而甄媛最喜歡的也正是她的這份知禮明事,道:“請二位娘娘進來罷。”
花枝招展的芳妃、麗嬪踏進門方發現王後在此,心下叫苦不迭,又不好縮頭回去,福身參拜。
琴妃則回之一禮,先吩咐宮人奉茶,又道:“二位姐姐今天怎麽有空來探望小妹?”
王後無視於二人的不安:“二位妹妹請坐,無須拘謹,既然來了,正好姐妹們聊聊天,想咱們可是有一陣子沒有聚在一起了。”
二妃訕訕而笑,身軀沾上座椅邊沿:此來看望王上昔日的寵妃,原是要有一堆的八卦消遣明嘲暗諷,如今隻得另覓良機了。
甄媛也曉得自己不開口,這氣氛必繼續僵硬下去,道:“幾位妹妹,王上以後儀納妃一事,大家想必聽說了罷?”
咦?三妃皆愕。那日的鼓樂動天,誰想聽不到都難,隻是沒想到王後主動掀起如此敏感的話題,所為何故?
“因為是後儀迎娶,本宮在禮堂上隻受了她的頷首一揖,仔細想來,這樣的事在我煊國是尚屬頭一遭。”甄媛輕挑蛾眉,“可惜得是,那日紅紗覆麵,沒見著是怎樣的一位美人。必國色天香罷,不然哪能獲王上如此偏愛?”
“她沒有到王後的正陽宮請安麽?”芳妃故作詫異狀。
甄媛淡笑頷首:“必定是脫不開身罷。聽宮女們傳言是位落落大方的高貴人物,應該不是不通禮數。”
芳妃嘴唇動了幾動,忍了幾忍。麗嬪向她暗送眼色,輕搖其頭。
甄媛正巧抬眸將二人的互動瞧入眼中,道:“兩位妹妹,本宮業已說過了,今日純是姐妹們聊聊天,解解悶。有什麽話不妨說出來,本宮今日的身份隻是妹妹們的姐姐,這漫漫長日,不說些話,又該如何度過呢?”
芳妃受不了王後的真情告白,也受不了胸腔內躍躍欲試的八卦之魂,開口道:“王後許是不曉得,那位懿翾夫人未向王後請安,怕是因為王上纏得太緊了。臣妾可是聽說現在的王上一下朝堂,便直奔這位懿翾夫人的懿華宮。有幾回,懿翾夫人不在寢宮,他一路抓人便問,直至找到了懿翾夫人才肯作罷,我們進宮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王上這樣。”
“是麽?”一抹精光在甄媛眸內稍閃即逝,“咱們的王上,的確有許久不曾這樣了呢。”或者,從未這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