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願去想的未來
姐妹兩人走遍遊戲廳附近大大小小三條街巷,在最近的人流高峰處問了不下百人,還在那條主幹大街上走了十幾個來回,沒有發現戎同學的一點形跡,也沒有人見過她們口中所述的那位大帥哥。
藍翎偷覷姐姐的臉色,這副焦灼的模樣還是第一次在那張美人臉上見到,不由拿愧疚的小刀將心眼割了個七道八道,這次丟“人”,她難辭其咎,囁嚅著問:“姐姐,我們要報警嗎?”
以他那顯而易見的姿色,如果當真在附近出沒過,少有人會不記得,除非——
憑空消失,就如他的憑空出現。藍翾攏住散在額上的一綹頭絲,一笑:“回家吧。”
“可是……”話沒出口,看到的已是姐姐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她太多心,竟從那道背影裏看出三分決絕。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誰家窗口,飄出如此古老的歌聲?藍翾駐足,那每一句,每一字,化成了根根係線的針,穿在心上尚不甘心,帶過去的,猶有悠遠延伸的綿綿細痛。
寰亭?還有寰亭!驀地,藍翾抬足疾奔。
“姐姐~~”藍翎跟在後麵,眺到她的方向後,停止了追趕:如果阿晅就此不見,姐姐去那裏是想做個了斷吧?
寰亭,多日不見。
藍翾望著那幢矗在陰影裏的黑色廓影,沒了月色,它也隻是一個普通的涼亭,能期翼在它這裏尋到什麽呢?自尋煩惱,不如歸去。
她抬起的腳步卻在聽到一聲歎息後定格了……幻聽?
片刻後,又有一聲悠長的歎息入耳。
她向亭子攀近,腳步聲驚動了挺立在亭中的修長身影。
“淼兒?”
酸澀的液體當即逼到眼眶,她強強抑住,穩定了聲音:“阿晅。”
“翎兒說寰亭是淼兒最愛的地方,我想看看它何以值得淼兒喜愛。”
“今天沒有月光。”她走進亭子,走近他,“你能看到什麽?”
兩對明眸在黑暗中交匯。
表情可以偽裝,笑容可以牽強,當黑暗隱去一切,惟獨眼睛,輕易便能泄露潛藏在心底的驚濤駭浪。
“淼兒,”他清越的嗓音突然綿滑如絲緞,抬指撫過她的額、眉、頰,在唇際徘徊留連不去,“淼兒,我喜歡你,是真的很喜歡你。從不曾想過,朕會如此喜歡一個女人。”
難道你也不曾想到正是你的這“朕”字在你我之間築起了萬丈高牆?因為這個字彰顯的不隻有身份,還有時光。
她硬起心防,淺聲道:“你所以會來寰亭,是因為你想回去了是不是?你應該想到過,如果要回到你的世界,寰亭極可能是唯一的通道?”
他的手指一頓。突然的,修勁十指探入在她腦後發間,用了些氣力托上前,迎上了他索討而至的滾燙薄唇。
她一愣一怔間,已讓他輕易趁虛而入,舌尖柔軟如蛇,糾纏著她每寸的馨香,纏綿細致,熾熱濃烈。這是個深長的吻,在天地旋轉中,仿佛經曆了物轉星移,地老天荒。
終於,唇離一隙,息息交融。
“阿晅……”他去而複返的唇舌給吞沒了她未及出口的語聲。
“淼兒,淼兒,我的淼兒。”長吻過後,他喃喃如夢中囈語,“不要逃避我,不要無視我。不到最後,誰也無法預知結果,所有事,我們一起麵對可好?”
怎會無法預知結果?“偶然”不是永遠,有多少時間可以拿來“一起”麵對呢?
“淼兒!”得不到她的回應,戎晅心慌了,“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這話,他想要說得肯定,卻添了遲疑,“你是喜歡我的?還是,你不喜歡我?”
又摟又抱又親,她是會任不喜歡的人為所欲為的嗎?藍翾苦笑,雙臂環在了他的腰際,忍了又,躲來躲去,還是淪陷了呢。
“彼此喜歡的兩個人,一旦分離,會是何種光景呢?書中有雲‘相思刻骨’,是否真有其事?”她低語,“我們分別後,你會想我的吧?如果不太想我,忘了也是好的。倘若得空,也可以想上一想。想我時,你會做些什麽呢?我知道你琴棋書畫皆通,屆時你彈琴,說不定我會聽到。或者種一池子的蓮花,白色為主,粉、紅可作點綴,我必是喜歡的。無論何時,你的記憶中都須有我的存在,是不是很自私?”
才經過一場繾綣熾熱的相濡以沫,本應小鹿亂撞時的意亂情迷,她卻在理智清醒的規劃兩人必經的未來,何止自私,還有些殘忍吧。
“我們回家。”戎晅在她唇上又烙下短而深的一吻,說。
“好。”她應著,挽住他的手。
這是她從這個地方第二次接他回去,以後怕不再有。
時間繼續向前。
戎晅在花店打工的日子持續了下來,先是適應,後是謀生,也漸熟絡與人交涉的基本規則,雖然從不熱情,但起碼的禮節使他不至於太過突兀。學會了以錢易物,不必有人作伴。學會了克製,根據時、地妥善處理自己的情緒。表麵上,他是已然接受了這裏的生活。隻除了藍翾幾次不經意看到他憑窗遠眺,雙目專注所眺望的正是寰亭——
那裏是他必經的回家路。
他終於實現了為她暖手的承諾,從冰天雪地中回來,她無需再第一時間內衝到暖氣跟前,自有專用的手爐自動奉上,冷透透的柔荑有時包在溫暖大掌內,有時被牽進隔著一層衣物的衣底,最短限內全消她周身寒意。很溫暖。她恣意享受著這份溫暖,刻意不去想望他們的未來。
時間就在這般如此平穩安然中荏苒而過,戎晅在此已滯留了近一年的時光。
“姐姐,長假要到了,你有什麽打算?”
“我至少有三天的時間要加班。”
“無趣。”
“你有趣就好。”
“可是……咦?”一瞅見先後在餐桌旁落座的男女,藍二小姐的注意力即時轉移:本家出產的緋聞豈可錯過?一對賊溜溜的瞳仁在兩人身上轉個來回,八卦心瞬間爆棚,“兩位還在玩原地踏步?”
人家兩位,一個麵無表情,一個但笑不語,且有默契地提箸進食,送她一個充耳未聞。
這是排擠的最高境界——漠視嗎?藍翎撇撇小嘴:“別說我沒有提醒兩位,有花堪折直須折,人生得意須盡歡,怎麽都好,不要上演失去後才想到珍惜的濫戲。”
藍翾略作思考:“我記得你是我的妹妹,不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