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時值上午十點鍾,一身暗紫色修身旗袍的徐湘玉果然來了督軍府,看到穿著一身簡單素色長衫的楊錦心娉婷站在門口迎接她,徐湘玉那張明麗的臉上,笑如春花般豔麗,攏著肉粉色織錦披肩,上前就拉住了楊錦心的手,已經比上次見麵熱情熟稔了許多。
“我們這麽熟了,哪裏還需要你親自來迎我,我來就隨著衛兵進來就是了。”
“不礙的,左右我也沒什麽事?”
楊錦心一邊與她說著話,一邊引她往廳裏去,“早餐之後夫人有些頭疼,今天就不下來見你了,夫人讓我向你轉告她的歉意。”
“哎喲,現在這一早一晚,天還涼的很,夫人頭疼不嚴重吧,我能去看看她嗎?”徐湘玉柳眉微皺,臉上顯出關切焦急的神色,那感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秦家人。
“不用了,軍醫官已經來看過了,夫人也說想要安靜睡一覺,我們就不要去打擾她了。”楊錦心搖頭說著,兩人已經進了大廳來。
傭人已經奉上了茶,楊錦心招呼徐湘玉,“這個,是我用雨前龍井加上茉莉製的新茶,你嚐嚐看喜不喜歡這個味道。”
徐湘玉端起茶杯,閉著眼湊近,深深一嗅,笑著連連點頭道:“喜歡,喜歡,這個茶也太香了,要不說你聰明呢,這龍井和茉莉這麽常見的茶,被你這麽將兩種味道混在一起,哎喲,這個香啊,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了。”
楊錦心隻是淺淺一笑,這種恭維話她向來是出口成章的。
“上次說的畫,我已經畫好了,今天就先拿給你吧,你坐一下,我去拿。”楊錦心說著就起身準備往樓上去。
回頭卻見還是那身打扮的秦慕陽慢慢走下來,淺笑著朝這邊揚了揚手裏的畫軸,“佟少奶奶,錦心為了這幅畫,可是差點連眼睛都熬壞了。”
徐湘玉見到秦慕陽,臉上驚喜乍現,連忙站起身來,“這……這真是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見到四少,真是失敬了!”
楊錦心回頭看了一眼徐湘玉,就見她捏著錦帕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著,再加上她那一臉討好欣喜的笑,這些,都讓楊錦心臉上的笑僵硬起來。
秦慕陽的表情倒是很正常,不冷不熱的樣子,將畫給了楊錦心後就閑適地在旁邊坐下來,也不管旁邊的兩人,一人熱情高漲,一人帶著淡淡的疏離。
徐湘玉打開畫軸就被這幅精致的工筆畫驚呆了,自然更是連連稱奇,楊錦心看著跟她一起來的小丫鬟悄無聲息地退出去。
而徐湘玉更是每說兩句話,就要跟旁邊的秦慕陽扯上點關係,不會顯得太熱情而失禮,也不會顯得冷落了他,讓楊錦心的心中止不住浮出一絲冷笑。難怪從開始秦慕陽就說,比起自己,她更願意見他。
“我上次去新開的百貨公司,一見著這小玩意,就想到了太太,除了你,別人都戴不出那種意味。”徐湘玉一邊說著,一邊從手袋裏拿出一隻絲絨盒子來。
楊錦心微皺了眉,看她將盒子打開來,當她看到那隻通身墨黑的手鐲時,心裏對她之前的好感已經所剩無幾了,畢竟第一次見麵時,陳夫人送了一串明珠,而徐湘玉卻隻是單純的送了咖啡。
徐湘玉手上這隻鐲子,看上去,漆黑如墨,在光線的照耀下卻泛著晶亮的光,還透著若隱若現的瑩綠色,楊錦心知道,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墨玉了。在前世她就知道這是價值不菲的,更何況能讓徐湘玉拿出手的,定不是凡品。
“這個不值幾個錢,我就是覺得,隻有太太這麽漂亮的手才能戴得出來,一個小禮物,不成敬意,你可一定要收下!”徐湘玉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往楊錦心手上戴。
楊錦心有些吃驚,連連往後縮,“別別,這麽貴重的東西,我怎麽能收?”
“見外了是不?我可真是拿你當朋友的,這也不過是尋常姐妹間互贈的小禮物罷了……”
還未等徐湘玉的話說完,就突然從身後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從她手中抽走了手鐲。楊錦心回頭就見到秦慕陽,對著陽光粗略地掃了一眼手中的鐲子。然後一邊快速地往楊錦心手腕上套,一邊說道“戴著吧,別辜負了少奶奶的心意。”
說完,就執起楊錦心的手腕,隻見那似墨般的玉鐲戴在她白玉般的手腕上,襯得她的肌膚,更顯得白瓷一般瑩潤細白。徐湘玉有一句話說得對,隻要她這般白玉般的人兒,才能戴出這鐲子的意味。
“真美!”秦慕陽微眯著眼,感歎一句,低頭就在她的手背上印上一吻。
楊錦心大吃一驚,趕緊抽回了手,雖然現在是民國,但這社會仍舊沒有那麽開放,她紅著臉嗔怒著看了一眼秦慕陽,眼神中的責怪帶著幾分羞澀。秦慕陽卻是難得見到她這麽嬌羞的一麵,隻覺得竟比那春花還要嬌豔幾分,心中噌地燃起一簇火苗來。
一邊的徐湘玉看到兩人的樣子,心裏暗暗高興,自己千挑萬選出來的東西,總算入了秦慕陽的眼,隻捂著嘴低低笑了兩聲,看到楊錦心滿麵紅霞地看過來,連忙止住了笑聲道“太太也不必害羞了,要知道你和四少這麽恩愛,不知要羨煞多少人了!這也不枉我看中的這隻鐲子了。”
“要不說還是少奶奶有眼光,這挑玉和挑人一樣,想著金陵城多少世家子弟,少奶奶又這般的才貌,卻偏偏挑中了佟林,他娶了你做妻子,才真正是他的福氣。”秦慕陽一邊低頭捋著楊錦心的手指,一邊慢悠悠地說道。
這話卻讓徐湘玉麵上一喜,欣喜地幾乎笑出了聲,靈動地眼睛轉了轉,又道“四少這麽說真是讓我慚愧,四少還不是找著了錦心妹妹這般的玉人兒,不說這頂尖的相貌了,單看這一手的好畫,就不知道超出那些名門千金多少去了。”
才這麽一下,徐湘玉就已經自動地攀起了姐妹關係,楊錦心隻覺得再聽徐湘玉這麽說下去,自己就要飄起來了,她從來沒見過像她這般連續誇人還不帶重樣的,這次更是連楚玉都隱射到了。楊錦心已經找不到什麽話來說了,隻得紅著臉,掛著淺淡的笑,柔柔地看著她。
就見徐湘玉又看著她,躊躇了一下說道“我送你這禮物,原就是有求於妹妹的。”
楊錦心輕瞟了一眼秦慕陽,見他沒有什麽反應,於是問道“我可能幫不到你什麽?你說說看,但凡我能做到的就一定幫你做了。”
“這件事非你不可了!”徐湘玉甩了甩帕子,笑眼彎彎的模樣,接著說道,“其實,上次見著你給夫人畫的畫像,我一直就惦記著,就想著能不能請你也幫我畫一副,我瞧著,竟是比那相片還好看呐。”
楊錦心暗暗舒了口氣,隻要她不是賄賂自己在秦慕陽麵前說什麽政治上的事,其他一切她都不覺得是問題。於是很爽快地就點了頭,“這個簡單,改天抽個時間,我替你畫吧!”
“別抽時間了。”徐湘玉麻利地站起身來,就準備來拉楊錦心,“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好日子啊,我們就去花園裏畫吧,左右今天天氣也好,花園的花兒都開了,多好看啊!”
楊錦心見她這麽積極有了一絲愕然,卻跟著被秦慕陽拉了起來,“也好,你就去幫佟少奶奶畫一幅吧!”
一聽秦慕陽也這麽說了,楊錦心就覺得有了一絲奇怪,但卻被徐湘玉喜滋滋地拉走了,這次畫像徐湘玉選在了草坪裏的秋千上,就在楊錦心剛才畫了個輪廓,就有傭人來稟報,佟少爺來接佟少奶奶了。
楊錦心隻得暫停下來,跟徐湘玉一起去大廳裏迎佟林,佟林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長得高大俊秀,文質彬彬的樣子,跟徐湘玉站在一起,很有金童玉女的味道。這佟林跟楊錦心見了禮,就有些顧左右而言他了,待了不到半刻中,就開始提起秦慕陽,絲毫不說要接徐湘玉回家的話。
“咦,佟大哥可是稀客。”秦慕陽充滿磁性的聲音突然插進來,三人紛紛忘去,就見他站在樓梯上,臉上隱隱帶著笑意。
這邊的佟林連忙站起來,“我也好久不見四少了。”
“上次你的酒會,我也沒抽出時間來,難得今天碰上了,我們聊聊吧!”
聽了秦慕陽這話,佟林連連點頭,欣喜地就往樓上去,走了幾步,才記得回頭來跟楊錦心打了招呼,又迫不及待地追隨秦慕陽而去。
那邊佟林去了秦慕陽的書房,這邊徐湘玉就又拉著楊錦心去畫像,楊錦心隱隱有些明白了,徐湘玉帶著手鐲來找自己,目的就是來探探秦慕陽的行蹤,見到秦慕陽就指使小丫鬟通知佟林去了,秦慕陽也不過順水推舟,利用自己畫像的時間拖住了徐湘玉,讓佟林正大光明地進了督軍府的大門。
一想到這些,楊錦心就覺得,不過就是要見個人而已,也值得他們這般算計來算計去,同時她也懂了,徐湘玉在近期積極地跟自己來往,目的也不過是想要替自己的公公來鋪路。就目前的南方政府來說,如果楚文甫真的下台的話,最有資格登上總統之位的,恐怕就數現在身為總理大臣的佟振華了,而秦慕陽這個手握軍權的軍事主席的意見,就至關重要了。
楊錦心突然就明白秦慕陽一定要跟楚玉結婚的原因了,秦慕陽要靠楚文甫登上最高軍事長官的位置,依賴他給秦家軍撥餉,而楚文甫要靠秦慕陽手裏的軍權,更穩的坐在總統的位置上。而秦慕陽又突然高調地娶了自己,又沒有通過楚文甫私自跟顧之禮結了盟,再有了那一次沒有任何事後說明的原督軍府混戰。所有的人其實已經看出了秦楚兩家名存實亡的姻親關係,那麽這一次,秦慕陽的態度就更是重中之重了。
接下來的畫像,楊錦心已經沒什麽心思了,她本來手就很快,這次更是幾乎不過十來分鍾就畫好了,也沒作任何修改,就直接給了徐湘玉。而徐湘玉那般精明的人,自然看著了端倪,連忙禮貌地告辭離開,而說好來接她的佟林,卻一隻待在秦慕陽的書房裏,一直待到了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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